端木羽走進小亭，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背對著他的胡靈，就轉過了身來。

  隻見胡靈雙眼通紅，明顯是剛哭過不久。

  端木羽愣了片刻，拱手道：“殿下。”

  胡靈一臉怨恨地盯著他，道：“你就是個騙子，對不對？”

  端木羽問道：“殿下何出此言？”

  胡靈道：“陸平安說的！”

  端木羽道：“他說的殿下你就信了？”

  胡靈道：“對！我就是相信他！”

  端木羽沉默了一會，望向夜空，說道：“其實我一直都有所猜測，陸平安和殿下你關係匪淺，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陸平安從沒把他和胡靈之間的約定，告訴過端木羽。

  那時候倒不是懷有戒心，而是因為那件事涉嫌欺君，讓無關的人知曉實情，反而還會害了別人。

  但在之前那段時間的來往中，端木羽總能看出一些什麽來，正如羅義也一直以為，陸平安是因為喜歡胡靈，所以才會來參加雙棲會。

  事實上，胡靈也是直到今天才真正意識到，陸平安對於她來說，不僅僅是一個來幫她打贏雙棲會，然後借此逃避皇室婚姻的人。

  當她從會場離開，回到皇宮裏的時候，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嫁給另一個人了，今後可能都沒辦法再和陸平安見麵，就止不住地淚如雨下，仿若有萬箭穿心。

  而聽到端木羽的話，胡靈便說道：“總之你就是騙了陸平安，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你這種人的。”

  端木羽問道：“那如果是陸平安贏了，你會心甘情願地嫁給他嗎？”

  胡靈一怔，旋即冷冷道：“那也是我和他的事，和你有什麽關係？”

  端木羽笑道：“這麽說來便是願意了，真沒想到，陸平安那家夥，居然能夠得到公主殿下的芳心。”

  胡靈雙頰微紅，道：“反正你不可能得到！”

  端木羽語氣平靜地道：“我也從沒想要得到。”

  胡靈秀眉微皺，道：“既然不想，那你為什麽要來參加雙棲會，為什麽還要處心積慮地騙他？”

  “為了我心愛的人。”

  前後兩次有人問起這個問題，端木羽都給出了一樣的答案。

  胡靈道：“那和我有什麽關係？”

  端木羽道：“當然有關係，不如，我來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

  幻音坊在南雲國之中，有諸多分部，其中之一名叫“琴宮”，宮主有一女，名叫簡瑟瑟。

  端木羽在各種樂器之中，唯獨喜歡琴，因此小時候有段時間，他就在琴宮跟著宮主學習琴藝。

  於是，端木羽便認識了，與其年齡相仿的簡瑟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哪怕幾年以後，端木羽離開琴宮，已是少男少女的兩人，也會時常見麵，一同外出曆練，漸生情愫，甚至還在沒有問過坊主和宮主意見的情況下，私定了終身。

  某次，端木羽在琴宮後花園，撫琴奏曲，簡瑟瑟隨之翩翩起舞，白裙飄動，美如畫中仙女。

  一曲罷了，端木羽因簡瑟瑟的曼妙舞姿，興致大起，便想要自創一曲，於是就拿出了幻音坊的至寶——幻音珠，用來收錄儲存樂曲。

  簡瑟瑟見狀，亦是心生喜悅，便也取出琴宮至寶——蝕骨琴，想要與端木羽進行合奏。

  可讓他們兩人都萬沒想到的是，彈奏了一會後，這兩件至寶竟產生了無比強烈的共鳴震動。

  以他們兩人的修為境界，根本就無法控製，結果就導致……簡瑟瑟被蝕骨琴重傷致死！

  然而，就在簡瑟瑟臨死之際，或許是因為對端木羽的執念，竟是有一道殘魂，留在了幻音珠之中。

  不過那道殘魂極為虛弱，需要端木羽夜夜為其撫琴，消耗大量靈力，才能維持生機。

  直到一年多以前，端木羽才終於能夠從幻音珠中，再次聽到簡瑟瑟說話的聲音……

  ……

  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個被至寶誤傷，然後一對愛侶近乎生離死別的故事。

  但作為當事人的端木羽，幾年時間下來，想必也是苦受煎熬折磨，生不如死。

  在他給胡靈述說此事的過程中，時不時還會哽咽難言，講到最後，聲音都變得沙啞了起來。

  不過，端木羽沒有流淚，或者是他的眼淚，早就已經在無數個傷感撫琴的夜裏，流到幹枯竭盡了。

  而胡靈聽完，眼中則是泛起了些許晶瑩，但她很快就清醒了過來，一抹眼睛，道：“你和那個簡瑟瑟，確實是一對苦命鴛鴦，我對你們的不幸遭遇，深感遺憾。但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來參加雙棲會？”

  端木羽收回目光，看向胡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今晚為什麽要對你說這些，可能是憋在心裏太久了，想要找個人傾述一下吧。”

  胡靈說道：“她還沒有死，不是嗎？你要是當了駙馬，難道她不會傷心？你以前所做的那些事，又還有什麽意義？”

  端木羽道：“你錯了，我本來就沒想當你的駙馬，我做那麽多，都是為了能夠讓她複活。”

  胡靈一愣，不解地道：“但你剛才不是說，她已經隻剩下一道殘魂了嗎？”

  端木羽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起來，道：“是這樣的沒錯，可是，隻要有一具合適的身體，再加上各種輔助之物，她就能夠成功複活，變成一個正常人！”

  胡靈大驚失色，整個人如墜冰窟，渾身上下感到徹骨的寒冷！

  “你……你說什麽？合適的……身體？”

  端木羽道：“是的，你沒聽錯。這幾年，我一直在為瑟瑟尋找合適的身體，幾個月前你去幻音坊做客的時候，我用一些極為隱蔽的手段查驗到，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可惜當我讓人驗出結果時，你已經走了，於是，我就來了……”

  事已至此，胡靈再傻也能聽明白了，身體不禁發出顫抖。

  端木羽前來參加雙棲會，隻是為了得到和胡靈單獨接觸的機會，讓簡瑟瑟的魂魄，借著胡靈的身體複活，這也就是所謂的“借身還魂”！

  “你休想！”

  胡靈豁然起身，想要逃跑，但她又哪裏是端木羽的對手？

  而且，端木羽膽敢在這裏說出實情，必然是有備而來，勝券在握。

  端木羽一手探出，直接就抓住了胡靈的手臂。

  緊接著，一陣詭異的樂曲聲響起，在一片無比玄妙的清光之中，兩人突然憑空消失，無影無蹤。

  ……

  洛天城的一家酒樓內，陸平安正在喝酒，桌上放著好幾個空酒壇子，明顯是已經喝了不少。

  這對於他來說，是極其罕見的事情，哪怕他跟了燕老八一段時間，也隻是偶爾小酌幾口。

  但今天他心情鬱悶之極，也不知還如何發泄，便想到了來喝酒。

  可這一喝，陸平安才發現，借酒消愁愁更愁，心想，真不知道為什麽師父那麽喜歡喝這玩意。

  關獻圖坐在一旁陪著陸平安，隻是喝酒，已經比他預料中的反應，要冷靜許多了。

  陸平安忽然問道：“關叔，你不來一杯嗎？”

  關獻圖道：“老夫滴酒不沾。”

  陸平安道：“那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一般都怎麽排解？”

  關獻圖道：“寫字，畫畫，但其實……都沒有什麽用。”

  陸平安問道：“你說現在，端木羽那家夥，是不是已經進宮了？和胡靈見麵了嗎？”

  “我一直在你身邊，所以並不知道那邊的情況。”

  話音剛落，關獻圖就臉色微變，伸手喚出一塊小木牌，繼而臉色又沉了下來。

  陸平安問道：“怎麽了？”

  關獻圖道：“宮裏好像發生了什麽急事，要讓我回去一趟。”

  陸平安一驚，瞬間酒意無，道：“該不會是……”

  關獻圖道：“但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