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觀眾席上，發出了嗡嗡作響的議論聲。

  即便是皇帝陛下的決定，人們還是難免有所異議。

  胡憲目光掃視全場，輕喝道：“怎麽？難道誰還有別的意見？”

  聽聞此言，全場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沒人再敢吱聲。

  若是國家大事，那些大臣覺得皇上做得不對，倒還敢直言進諫。

  但這件事，說白了，就是人家皇帝自己選女婿，別人又還能說些什麽？

  而且，看皇上那麽急著宣布勝負，就知道他聖意已決，誰來勸說都沒有用。

  一旁的衛國公，率先拱手道：“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眾人齊聲大喊道。

  陸平安仿佛沒有聽到這些聲音一般，他隻感覺腦海中一片空白，眼中隻有那座大輦內的身影。

  那大輦帶有陣法，就算陸平安以元武境的感知能力，也無法穿透進去。

  陸平安看不到此時的胡靈是什麽表情，但想必也是極其絕望的。

  以她的性格，又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和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人度過餘生？

  若非如此，當初她也不會拜托陸平安來幫忙。

  但結果，陸平安費盡辛苦走到最後一步，卻失敗了……

  可是陸平安很清楚，自己明明是可以做到的，隻是因為相信了一個不該相信的人。

  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嗎？

  陸平安不這麽認為，他突然想要殺死端木羽，那麽這樣一來，胡靈就不用被逼著嫁給端木羽了！

  一念至此，陸平安就運轉起了靈力，這時端木羽下的藥已經失效，隻要發起奇襲，便有可能成功。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張帶有渾厚力量的手掌，輕輕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關獻圖不知何時出現在陸平安的身邊，看著他低聲說道：“不要衝動，殿下也不希望你這樣做。”

  陸平安道：“可是……”

  關獻圖道：“有什麽事，我們之後再說。”

  陸平安這才放鬆了身體，事實上，就算他想要做點什麽，有關獻圖在，他也沒辦法動手。

  “端木羽，我希望你能記住今天的事情，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加倍奉還！”

  陸平安毫無顧忌地丟下這麽一句話，就轉身離開了場間。

  直到陸平安的背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端木羽都沒有轉頭去看一眼。

  他那平靜的臉色之下，不知在想些什麽。

  ……

  “關前輩，你相信我所說的那些話嗎？”

  會場外，在一棵四周無人經過的大樹之下，陸平安對關獻圖說道。

  關獻圖緩緩點頭，道：“嗯，我當然相信你，殿下也肯定會相信你，甚至很多人心裏都會相信。”

  陸平安眉頭緊皺，道：“那為什麽陛下不信？”

  關獻圖道：“陛下絕非昏君，自然看出了其中的貓膩，但……這就是陛下的決定。”

  陸平安思索片刻，很快明白了這話的意思，道：“關前輩，你是說，陛下就是故意想讓端木羽當駙馬？”

  關獻圖道：“以我之見，確實如此。”

  陸平安苦澀一笑，道：“就因為他是幻音坊少主嗎？”

  關獻圖道：“沒錯，幻音坊乃是南雲國的頂級門宗，影響力極大，若是能與其實現聯姻，這對於整個滄梧國而言，都是有極大好處的，陛下也是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著想。”

  從大局來說，若有幻音坊少主在滄梧國當駙馬，至少就不用太過擔心，南雲國會不會造成威脅的問題，如此一來，的確能夠為整個滄梧國朝野上下，乃至軍隊，減輕很大的壓力。

  陸平安道：“所以，這就要犧牲胡靈的終身幸福嗎？”

  關獻圖道：“古往今來，不管是部落還是家族、門宗，大國、小國，所有的權勢聯姻，皆是如此。”

  陸平安道：“那既然陛下想要用胡靈來聯姻，為什麽還要舉辦雙棲會？”

  關獻圖道：“說來你可能不信，陛下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端木羽的真實身份，畢竟一般人都很難想象，幻音坊的少主，會願意來一個小國當駙馬，就連以前陛下都沒有這樣想過，所以才會舉行雙棲會。”

  陸平安道：“按照羅大哥昨天的說法，他們確實是這幾天才查清楚端木羽的底細，但幻音坊那邊，不是並不知情嗎？”

  關獻圖道：“是的，端木羽很有可能是私自跑出來的，而幻音坊的坊主，最近正在閉關。但正因為此，陛下才要當場做出決定，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等幻音坊主得知以後，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

  即便幻音坊是頂級門宗，可一旦婚事定了下來，就算他們想要悔婚，終究還是得顧及滄梧國皇室的顏麵，以及天下人的議論，最重要的是，隻要牢牢抓住端木羽的心，這場聯姻，就會更有可能成功。

  陸平安道：“道理我都懂，但就沒有一個人在乎胡靈她自己的想法嗎？”

  關獻圖沉默了一會，說道：“殿下有時候固然是調皮任性，但其實她也是一個心懷百姓，希望能夠國泰民安的公主，倘若她知曉了陛下的良苦用心，未必……不願意接受這件事。”

  轟的一聲，陸平安如遭雷擊，身子搖搖欲墜，自嘲地笑道：“那也就是說，我才是一廂情願的那個人？那我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麽？關前輩，昨天讓我好好考慮那件事的人是你，現在告訴我，無論是陛下還是胡靈，又或者是全國的民眾，都希望看到這種局麵的人，也是你，那我……到底該怎麽做？”

  關獻圖歎了口氣，有些不忍地說道：“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很殘忍，但我也是今天才明白陛下的意思，你現在什麽都不需要做了，你和殿下的約定，已經結束，你和殿下之間的感情，也隻能結束。”

  陸平安一屁股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渾身無力，眼神有些渙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當他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似乎都毫無意義的時候，內心就變得空蕩蕩的。

  一切都結束了，什麽都沒有了。

  但也就是這時候，他才明白，原來胡靈在自己心目中，占據了那麽重要的位置，不僅僅是因為那個約定，還因為一些別的東西，一想到她將要嫁為人妻，陸平安就有種心如刀絞的感覺。

  所謂的“失去了才知道重要”，便是如此。

  關獻圖道：“這幾天時間，我會陪在你身邊，以防你做出什麽傻事來。”

  陸平安沒有回答，因為他也怕自己會做傻事，比如叫來燕老八，殺進皇宮，搶走胡靈……

  當然，這種可怕的念頭，隻是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如果就連胡靈本人都願意接受這件事，那不管他怎麽做，都將無濟於事。

  ……

  雙棲會結束後，端木羽就被接進了皇宮。

  夜裏，宮內設下豪華大宴，皇室即將迎來一位駙馬爺，自然要好好慶祝一番。

  但很多人都能注意到，盡管端木羽極力配合，卻顯得有點強顏歡笑。

  宴後，便有宮女前來，把端木羽領到了一座湖畔花園之中。

  月光下，湖麵波光粼粼，湖邊的小亭之內，坐著一個嬌小的少女，胡靈。

  天元大陸風氣較為開放，沒有成婚之前男女不能見麵的習俗，反而會希望兩人能夠提前有所了解。

  而如今這般情況，自然就是胡憲刻意安排的見麵。

  畢竟公主大婚，有各種繁文縟節，需要安排很長一段時間。

  為了避免有意外發生，胡憲的想法，就是要先穩住端木羽的心。

  既然他為了胡靈，願意瞞著家人和門宗，偷跑出來參加雙棲會，那就說明他對胡靈一往情深。

  這次見麵過後，說不定就能讓他的決心，變得更加堅定，排除萬難都要當上駙馬爺。

  看到胡靈後沒多久，端木羽就想明白了胡憲的用意，苦笑著搖了搖頭，邁步向小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