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個小姑娘從天兒降，老侯幹脆盤腿坐下了。這歲數走這山路有點過於勉強了。更何況老侯頭些日子還住了院，打上幾個吊瓶，就感覺身體跟掏空了一樣。

  “你來殺我的？”

  小姑娘怯生生的點點頭，然後又乖巧的叫了一聲爺爺好。老侯詫異，看到這歲數，下意識的覺得，這孩子是個心狠手辣的，沒想還挺有家教的樣子。又仔細看了看，老侯的心情就不那麽愉快，這是個純真的小女孩，那羞澀的模樣，甚至有點像二十年前那個時代的小女生。

  “你多大了？”

  “17，虛歲18了。”

  “殺過人沒有？”

  小姑娘搖頭，眼神中的畏懼和信念似乎正戰成一團。她想完成任務，但真正麵對的時候，她在才知道，殺人並不是那麽簡單。

  老侯是快進棺材板的人，哪能看不出小姑娘心中那點心思。他心裏念叨了一句：老天，我沒幹造孽的事兒，你這是整的啥？你這讓我死了，能安生嗎？

  死，老侯不怕，甚至老侯在想，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死在這幫兔崽子手裏。那有人可不同意，就算這幫兔崽子跑了，藏在雲彩裏。那也會有人把天翻過來，把他們繩之以法。可是，讓一個涉世不深的小女孩，手上沾滿自己的鮮血，走上罪惡之路。老侯就覺得心裏跟刀割了一樣，這女孩還沒有自己外孫女大呢？

  一時之間，老侯不想死了，他看著小女孩，又問了一句：“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趙一！”

  “來苦行者多久了？”

  “快半年了。”

  “我聽說苦行者的人都靠殺人為生，你都快半年了，還沒殺過人。”

  趙一家教很嚴，從小就被路小東教育著知書達理。而且她也沒覺得殺人之前和要殺的人說幾句話有什麽錯。

  “瘋大爺說我功夫好，能當個骨幹。跟邱叔叔他們一樣，出重要任務讓我來。之後沒多久，瘋大爺就離開了，我一直也沒任務，倒是每月拿著傭金，貼補家用。”

  看著這女孩的樣子，溫婉有禮，越發的讓老侯心裏難受。他想著，要不拖延點時間，想想辦法，別讓自己死在這個孩子手裏。可出來的時候，連個手槍都沒帶，現在走路都要拐杖，能有什麽辦法啊？

  “你有家啊？”老侯繼續拖延著。

  “有，家裏有父母，還是十五個弟弟妹妹。”

  老侯這詫異可不是裝出來的，他目瞪口呆的問：“你媽生了十六個孩子？”

  趙一捂著嘴，想著媽媽的樣子，故意叉腰：“我媽說，她又不是豬怎麽能生這麽多，我們都是領養的。”

  老侯被趙一這天真爛漫的性子感染了，他清楚的知道，這個女孩什麽也不懂。嘴裏喊打喊殺，其實她都不知道殺人是怎麽回事？就把殺人當成了一個工作，就像屠宰場裏的屠夫一樣，起初害怕，但又不得不去做。

  屠夫是為了錢？這女孩何嚐不是，也許她對錢的概念也很單薄，但她有十五個弟弟妹妹，心裏有分擔當，要給這個家樹立一個榜樣。

  還有，女孩之所以有問必答，其實她的心裏也有一種渴望，她想和人多交流了。老侯是何等的火眼金睛，已經看出趙一沒有太多的人接觸過，她心裏就像有很多觸手一樣，特別想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趙一啊，我有外孫女，沒有孫女。所以，這輩子也沒有人叫我爺爺，就算有我欣賞的晚輩，他們也是叫我侯爺爺，不如這樣，我反正要死了，你就當我孫女吧。”

  趙一點頭，看樣子還很激動。

  “我也沒有爺爺，爺爺你好！”

  老侯笑了，歎氣：“自家的爺爺，哪有說你好的，乖孫女兒，爺爺還得求你一件事兒。我不想死在你手裏，變成把你推向黑暗世界的那隻手。但我知道，你有任務在身，我必須死。所以，我想找個高點的地方，我跳下去，幹巴利落的摔死。你覺得咋樣？”

  “爺爺，推向黑暗世界是啥意思啊？”

  老侯無奈，他真想和這個孫女好好聊聊。但似乎那是不可能的了，不過他不想放棄，他想在最後的這幾個小時，或者幾十分鍾，給趙一好好講一講，外麵這個五彩斑斕卻又黑白分明的世界。

  “那高地方遠嗎？”

  “還行，7、8裏山路。”

  “那你過來扶著我點，咱倆邊走邊說。”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渴了用樹葉舀一些甜美的山間泉水，累了就坐在旁邊的石頭歇一歇。大概一個小時，兩人就來到了一處‘天坑‘。這個天坑在崇山峻嶺中，就像被斧頭劈開了一樣，南有參天古木，北有懸崖峭壁。

  老侯看到這地方，心舒展了：“老天待我不薄，這地風水不錯，死在這下輩子還能做個將軍。”

  於是，老侯找了一個靠邊的大石頭坐下，遠眺夕陽……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複照青苔上。”

  趙一在旁邊坐著，聽了好多社會的事兒，越發的向往，總覺得殺人償命，是個很公平的事情。而且，不用殺人也有工作，也可以過日子，挺好的。她遐想著，耳邊聽見了老侯的詩。

  “爺爺是不是觸景生情？”

  “怎麽這麽說？”

  “這山下有人說話！”

  這山下確實有人在說話，是爺爺和田大山，爺爺說：“我看見老侯坐在山頂上呢？”

  “不可能，您是不是累的眼睛花了。”

  “胡說八道，走這點路我能累的頭暈眼花。”

  “叔，咱都走一天了。說這裏有個萬惡的苦行者，可咱走一天，連個人影都沒看見，這消息是假的吧。候首長那邊，是不是跟錯了。”

  爺爺氣得吹胡子：“什麽假的？他都坐山頂上了，還能有假。走一天，誰也沒碰到，還不是因為你不認識路。”

  “您在樹林子裏，不也轉向嗎？”

  “我不跟你僥幸了，我得上去。”

  爺爺說著，還真把田大山給甩了，手腳並用，順著懸崖峭壁，蹭蹭的往上爬。田大山看的目瞪口呆，自己嚐試了一下，沒爬兩米，出溜溜的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