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入衛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3-03 23:43      字數:4190
  陸良穿好衣物,足下踩著那雙嶄新的棉鞋,轉了一圈,不會打理的一頭長發飄舞。

  劉金喜見他笨手笨腳也挽不好發髻,便上前幫他弄好。

  換上那身青色衣袍,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劉金喜瞧了瞧,道:“是個讀書種子。”

  陸良收拾利索後問道:“大人剛剛是何意?”

  劉金喜往木桶裏裝著渾黑的髒水,說道:“如果我回不來,替我照顧老娘。”

  “很危險?”

  “有一點。”

  陸良點點頭,突然說道:“大人,我想加入錦衣衛。”

  劉金喜停下手,抬起頭看他,搖頭道:“心軟的人,當不了錦衣衛。”

  陸良誠懇道:“大人,你想啊,我現在和妹妹,孤苦無依在這北京城,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想讀書也沒有銀錢,即使考取了功名又能如何,我爹的下場,我可不想再經曆,現在還得借住在大人家中,隻好先找份工作賺些銀錢度日。”

  “我幫你找一處鋪子做工。”劉金喜又接著舀水。

  “大人,我想加入錦衣衛。”

  “心軟的人,當不了錦衣衛。”

  陸良堅持道:“在下心腸不軟。”

  劉金喜裝滿一桶髒水,拎了出去倒掉,沒有回答他,陸良等他再次回來後,又說道:“大人,如果你不幫我,我就不幫你照顧老娘,還把你現在要去危險的地方告訴她。”

  “你在威脅我?”劉金喜看著陸良明亮的眼神。

  “不敢,在下是懇請大人幫忙。”陸良說道。

  劉金喜又道:“我幫你找一處藥鋪,也可以學些醫理,將來當個坐館醫師,賺錢不少。”

  陸良突然抬高聲音喊道:“婆婆,劉大人他……”

  “好,我答應你。”劉金喜突然打斷他道。

  這時,正房內傳來老婆婆的咳嗽聲,詢問道:“可是金喜回來了?”

  劉金喜高聲回道:“娘,我回來了,等會進屋。”

  小院內複又安靜下來,劉金喜皺著眉頭道:“我幫你加入南鎮撫司。”

  陸良不清楚南鎮撫司和北鎮撫司有何區別,反正是錦衣衛就行,抱拳施禮道:“陸良,多謝大人。”

  “明日一早,我就帶你過去,至於能不能收你,就看天意了。”劉金喜又提著裝滿髒水的木桶出去了,然後將這洗澡大木桶還給了鄰居。

  劉金喜幫著陸良鋪好新買的被褥,說道:“外間有火灶,晚上燒些木柴,免得冷,沒辦法給你弄火盆了。”

  陸良笑道:“我自會處理。”說完,將坑頭那三十兩銀子也收在懷裏。

  劉金喜看到,皺眉道:“這是一年的花銷,如果我回來,還得還給我。”

  陸良點頭道:“這是自然。”然後覺得這銀子挺重,沒辦法又摸了出來,藏在了褥子下邊。

  劉金喜整理好後,便回到正屋和老娘說話,陸良把妹妹陸貞娘叫了出來,給二人一些空間,恐怕這母子二人就此一別,就是永別。

  陸貞娘怯生生地說道:“哥,我們要在這裏生活了麽?”

  陸良撫摸著她的頭頂,說道:“是啊,就在這裏生活了,你看,這嶄新的被褥。”

  “可是貞娘想娘了。”陸貞娘眼眶有些濕潤。

  陸良隻好轉移話題,說道:“冷不冷,要不要幫哥哥燒灶?”

  “好啊,貞娘會燒了。”

  兩兄妹便在這偏房內忙活開。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

  當陸良收拾好之後,叫醒陸貞娘,便出了屋子,劉金喜正在院子中收拾些什麽。

  剛想說話,大門處有人敲門,門外傳來聲音道:“大人,可在家?”

  陸良趕緊打開大門,隻見外麵站著一個背著包袱的普通人,再一細看,赫然竟是那押解陸家回京的漢子。

  那漢子頗為意外道:“怎麽是你?”

  陸良笑了笑,讓他進院,劉金喜這時也換上一身普通衣物,說道:“老三,夠早的。”

  那叫老三的漢子疑惑問道:“這小子怎麽在這裏?”

  劉金喜道:“請來照顧我老娘,陸良,這是趙三,鎮撫司的小旗。”

  陸良抱拳道:“見過大人。”

  劉金喜對著屋中喊道:“娘,我要外出了,今兒個,您老自己弄點吃的,錢在櫃子上。”

  陸良也對著屋內還在懶床的陸貞娘喊道:“貞娘,哥有事和劉大人出去一趟,一會就回來,乖乖待在家裏,你和婆婆一起吃飯,錢在婆婆那屋的櫃子上。”

  劉金喜瞪他一眼,陸良不以為意。

  劉金喜又進屋取出佩刀和一個包袱,站在院中,遞給老三,然後跪在地上,衝著正房老娘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頭也不回出了院子。

  隻是,在三人離開院落的刹那,正房的屋門打開了,老婆婆看著空落落的院子,歎息了一聲,又轉身回屋了。

  三個人沿著巷子往東北鎮撫司方向走。

  陸良好奇地看著劉金喜和趙三的裝扮,問道:“大人,為何打扮的如此,普通?”

  劉金喜回道:“休要多問。”

  陸良又問道:“大人,穿的衣物倒是偽裝的不錯,隻是有一個破綻。”

  趙三笑道:“什麽破綻?你一個小鬼懂什麽。”

  陸良煞有介事道:“懂不懂倒是不知道,隻是您二位的佩刀,隻要一拔出來,隻怕馬上就有人知道你們是錦衣衛了。”

  劉金喜道:“老三,去買兩把普通腰刀來,你這把先給我,我帶這個小鬼去南鎮撫司,你等下去那裏找我。”

  趙三解下佩刀,遞給劉金喜,陸良卻搶了過來,用手拿著。

  趙三道:“大人,我去買刀,等會到南鎮找您。”說完轉身離去。

  “小鬼,刀給我。”劉金喜腳步不停說道。

  陸良拔出刀刃,刀鋒冷冽,寒光閃閃。

  “好刀,大人,這是繡春刀麽?”陸良又把刀插入刀鞘,問道。

  劉金喜道:“這可不是繡春刀。”

  “不是說錦衣衛都是身穿飛魚服,腰掛繡春刀麽?”陸良不恥下問。

  “你聽誰說的,可不是人人都能穿飛魚服,掛繡春刀,這就是錦衣衛的製式武器,我們叫它大明刀。”劉金喜回答,又接著說道:“陸良,你可曾恨我?”

  陸良疑惑道:“恨?為何恨大人?”

  劉金喜看著前麵就要到長街之上,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陸良,目光炯炯,問道:“你父母的事情。”

  陸良正色道:“不恨,陸良隻恨要殺他們的人。”

  劉金喜眼神中似是放下一種愧疚,又接著向前走去,邊走邊說道:“要殺他們的人,你這輩子也許都不知道。”

  “不就是皇帝嘛!”陸良嘀咕道。

  “慎言。”劉金喜瞧瞧左右,見沒人注意他們,嗬斥陸良。

  陸良便不再說話。

  劉金喜向著南鎮撫司駐地方向走去,又說道:“如果真進了南鎮,多聽多學少說話,南鎮不比北鎮,但也處處都是驚險,保存自己,不要犯錯,可是知道?”

  陸良不回答,劉金喜麵露不愉,又說道:“問你話呢。”

  陸良道:“大人不是不讓我說話。”

  劉金喜半晌無語,便也沉默下來,兩人專心走路,此刻尚是清晨,路上行人不多,但也是車水馬龍,一天的忙碌,又開始了。

  兩個人腳下不停,穿街入巷,去往南鎮撫司。

  陸良心中在默默記著路線,以免回來的時候,找不到回“家”的路,好在這北京城也不算大,一排排的巷陌胡同,構成了這座首都,倒也是好記。

  兩個人沉默著走完剩下的一段路,來到了錦衣衛南鎮撫司設立在匠作院的駐地。

  還未進院,便聽見一陣轟然叫好聲傳來,轉過影壁,便見著一堆人圍在院子邊,拍手叫好。

  隻見那院子中央,一條健碩的大漢光著臂膀在院子中施展刀法,寒光凜凜中,大漢熱血沸騰,每一個動作,都有汗水甩落出來。

  如此寒冬時節,竟然不畏嚴寒,當真是勇不可擋。

  劉金喜站在外圍,等著大漢練完刀法。

  陸良細細向那大漢望去,轉臉之際,依稀覺得眼熟,這不是那天兄妹二人被放出詔獄,在門口撞倒他的那個人麽,怎麽在南鎮?

  隻見這條大漢,手中一柄長刀,比之陸良手裏那把大明刀要長的多,或砍,或劈,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好……”一個圍觀的校尉大聲叫好,拍著手掌。

  其他人反應過來,也跟著大聲叫好,鼓掌助威。

  那大漢舞了一會兒寶刀,便收了勢,這會有一人上前接過寶刀,遞上毛巾。

  那大漢擦了擦身上蒸騰的汗水,衝著一旁站立多時的劉金喜道:“老劉來了,屋裏坐,鄭壁,你小子在哪呢,給老子搞兩壇子酒,再搞點雞翅膀,和老劉喝點。”

  大漢招手叫劉金喜進屋,陸良也跟著進了進去。屋內,火盆燒的旺盛,溫暖如春。

  劉金喜抱拳施禮道:“卑職拜見大人。”

  大漢擦幹了身上的汗水,背對著二人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衣物,穿戴起來,說道:“老劉,還是這樣客氣,坐吧,平時也不來我這南鎮,咱哥倆今日一醉方休。”說完,又高聲叫嚷道:“鄭壁,鄭壁,混小子搞來酒沒有?”

  便聽外間有人回答:“大人,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這時,大漢穿戴好了,轉過身來,看見一身青色衣袍的陸良站在劉金喜旁邊,疑惑問道:“老劉,你這是?”

  劉金喜又是一抱拳道:“大人,此子名叫陸良,是陸炳輝之子,想加入錦衣衛,金喜特來相求。”

  陸良心中感歎,這老劉說話咋這麽直白,先喝酒吃肉,再提要求啊,這健壯的大漢此刻頭腦清楚,哪能那麽容易答應。

  還沒等陸良插話,那大漢笑了,說道:“好,難得你老劉開一回口,我答應了,等會就讓鄭壁那小子給他辦理。”

  劉金喜道:“卑職多謝大人。”

  大漢伸出手示意他坐下,劉金喜這才小半個屁股坐在下手邊,陸良有些想坐,隻是看到劉金喜嚴肅的麵容,無奈隻好動了幾步,站在一旁。

  大漢笑道:“既然老劉開口了,陸某就給你這個麵子,今天好好喝點,咱哥倆有日子沒喝酒了。”

  劉金喜道:“謝大人,隻是金喜等下就要外出公幹,隻怕是不能陪大人喝酒了。”

  這大漢正是掌錦衣衛南鎮撫司諸事的陸炳,他雙眼一瞪,嗬斥道:“就煩你們這一點,老是外出公幹,北鎮有這麽忙麽?”

  劉金喜道:“等卑職回來,好好陪大人喝一次,不醉不歸。”

  這時,那叫鄭壁的兩個胳膊各夾著一個酒壇子,手裏端著一盆雞翅膀,從外麵進來了。

  陸炳示意他放下,說道:“鄭壁,帶這小子辦理一下入錦衣衛的手續,你先帶著這小子幾日,看看他都會些什麽。”

  “遵命,大人。”鄭壁放下酒和肉,抱拳道。

  陸良將手中的大明刀遞給劉金喜,便跟著鄭壁出來,去往一處院落內,辦理錦衣衛的入職手續。

  暫且不說陸良跟著鄭壁辦理入錦衣衛的手續,單說陸炳坐在那裏,打開一壇子酒,聞了聞,說道:“鄭壁這混小子,又是拿他愛喝的酒,老子喜歡喝的,從來不買。”

  劉金喜道:“大人,金喜感激大人。”

  “哎,說的外道了,你又不是外人,這次又要去哪裏?”陸炳放下酒壇子,抓起一個雞翅膀往嘴裏塞,問道。

  “北邊。”

  陸炳嘴裏咬著肉,咕囔道:“那倒是有些危險,事不可為,就機靈點,別跟你爹似的。”

  劉金喜笑道:“卑職明白。”

  陸炳又說道:“陸炳輝是可惜了,聽說風評不錯,他這兒子,我收了。”

  劉金喜站起身道:“多謝大人,屬下該出發了,這小子,就交給大人了。”

  陸炳端起酒壇子,也不起身,往火盆裏吐入一塊骨頭,說道:“去吧,去吧,早點回來,機靈點。”

  “卑職告退。”劉金喜退了出來,然後看見趙三已然拿著兩把普通腰刀,站在院子中等他。

  劉金喜喊過一個校尉,將兩把製式大明刀遞給他,說道:“等會有個叫陸良的小子出來,這兩把刀讓他帶回家。”

  那校尉答應一聲,便將刀放在院子邊的石桌上。

  劉金喜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眼陸良離去的地方,歎了一口氣,對著趙三說道:“三兒,又讓你陪我出生入死。”

  趙三笑了笑沒說話,劉金喜率先邁出步伐,出了南鎮撫司,二人回到北鎮撫司駐地,和趙三各牽一匹普通的馬,翻身上馬,一抖韁繩,馬蹄放開,從城北德勝門出城,打馬一路向北疾馳,消失在天地茫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