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害病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5-22 09:01      字數:4495
  “駕,駕,駕!”

  馬鞭揮舞,胯下健馬嘶鳴一聲,四蹄揚起,便卷起一陣塵土,竄了出去。

  陸良不停打馬前行,此刻他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回到京城,就連被馬匹磨破的雙腿火辣辣的疼痛,都強忍著。

  身後陸奇本等人俱是打馬前行,緊緊跟隨在陸良馬後,這總旗大人瘋了一般,不停趕路,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大毅力,千裏奔行。

  過了貴州、湖廣等地,眼瞅著要進順天府地界,眾人在一處驛路旁的茶攤上休息,聽聞致一真人邵元節仙逝的消息,皇上派遣中官和錦衣衛護送邵真人仙體回鄉安葬,醉道人江峰便單人匹馬脫離了隊伍,轉頭往江西龍虎山方向而去。

  致一真人邵元節,嘉靖三年入京,得享皇帝聖眷十五年,總領天下道教。

  嘉靖十五年,加號“靖微妙濟守靜修真凝元衍範誌默秉誠致一真人”,賜玉帶冠服,拜為禮部尚書,賜一品文官服。

  如今仙逝之後,朱厚熜贈少師頭銜、特敕授大宗伯爵禮下葬,諡號“文康榮靖”。

  聽聞致一真人邵元節仙逝,陸良想起那個有著一麵之緣的老道人,心中有著一股複雜的感覺。

  初時,他以為這道人真有通天徹地的本領,可以看出他的來曆,但是攀談一次之後,又覺得這是一位得道高人,已然看透凡塵,有著大智慧。

  醉道人在聽聞消息之後,便拉著陸良到一旁說道:“我得趕往江西龍虎山,有什麽事等為師回來再說,好生練習武藝,不要荒廢了。”

  不等陸良多問,便飛身上馬,往東南邊趕了去。

  陸良便帶著陸奇本等人,加快速度,想要快速回京,一路馬不停蹄,衣不解身,爭取在七月份前趕回京城。

  此刻的京城,暗流湧動。先是幾個言官跳了出來,彈劾內閣首輔夏言傲慢無禮,目無尊上;而後又有幾個禮部官員上奏本,彈劾夏恃才傲物,頤指氣使,全然不顧朝臣意見,獨斷專行。

  夏言雖是內閣首輔,但是這跳出來的幾個官員,雖然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吏,影響不到他的地位,但是亦是猶如吃了蒼蠅一般,令人作嘔。

  緊接著,翊國公郭勳又跳了出來,明裏暗裏在朱厚熜麵前諷刺夏言,更說道:“皇上,臣懷疑夏閣老早已把陛下的親筆敕令毀壞了。”

  於是,夏言那道“情真意切”的請罪奏本全然失了效果,朱厚熜怒意更盛,竟然催促禮部追討銀章及敕令。

  朱厚熜下旨剝奪夏言少師的勳位,並命他以少保、尚書、大學士致仕。

  接到旨意,夏言猶如晴天霹靂,短短數日,形勢急轉。

  獨自坐在書房中,夏言將朱厚熜賜予的銀章以及這些年皇帝親筆下四百多道敕令全部取了出來,盛放在一個錦盒之內,用手輕輕撫摸著。

  入閣多年,一路艱難險阻,先後熬走了翟鑾、方獻夫,又熬死了李時、張孚敬,這才得以居這首輔之位。

  可惜,卻要止步於此了。

  夏言歎了一口氣。

  今夜,徹夜難眠的還有一人,便是內閣次輔顧鼎臣。

  朱厚熜南巡之際,身為次輔的顧鼎臣,輔佐皇太子監國。

  然而卻碰到一事,令他頗為頭痛,禦史蕭祥曜便上疏彈劾顧鼎臣,彈劾在他授意下,吏部侍郎張潮調刑部主事陸昆為吏部主事。

  朱厚熜返京之後,便下旨責問,張潮上疏分辯道:“兵部主事馬承學自恃與顧大人有私交,詭言想要謀得吏部主事,臣為抑製馬承學而用陸昆。”

  想到此事,顧鼎臣又是一陣輾轉反側,盡管這張潮起用陸昆不是受他之意,但這馬承學確實與他顧鼎臣是有幹係的。

  此事如何是好?

  這馬承學,倒也是個人才,年少時也曾在他身上發生一件美談,卻是馬承學有位同窗好友,名叫錢同愛,師出同門,馬承學鍾愛騎馬,錢同愛便戲弄於他,出了一副上聯:“馬承學學乘馬,汲汲而來。”

  馬承學為了編排錢同愛,對出了下聯:“錢同愛愛銅錢,孜孜為利。”這件事一時之間,傳為佳話。

  此刻想到因這馬承學之事,被人彈劾,又驚動了皇上,隻怕要受到牽連。

  再一想到近幾日首輔夏言的遭遇,顧鼎臣心中升起一股“狡兔死走狗烹”的感覺,雖然與夏言政見不合,但是一心為皇帝朱厚熜撰寫青詞的樂趣,遠比處理那些令人頭痛的軍國機務來的痛快,一旦夏言去職,隻怕他顧鼎臣的位子也保不了幾日。

  兩位閣老俱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而在嚴嵩府邸,卻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但是卻也有著一股焦急。

  嚴嵩的夫人歐陽氏站在嚴世蕃的門外焦急的來回踱步,不時雙手合十,向天祈求平安。

  來往的侍女不時端著水盆進出,門外,嚴嵩亦是站在院中,蒼老的麵容也是帶著憂愁。

  晚間,吃罷晚飯之後,嚴世蕃突然捂著右眼大喊一聲,便暈了過去,這可嚇壞了嚴嵩和夫人歐陽氏。

  他們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嚴嵩更是隻娶了夫人歐陽淑端一人,育有二女一子,這嚴世蕃突然昏迷不醒,嚴府便翻了天。

  連夜從京城內有名的醫館鶴年堂請了一位妙手神醫上門,進了嚴世蕃的房中,不時有侍女端著清水出入,也不知究竟是如何情況。

  幾個嚴世蕃的小妾這時也不爭鬥了,全都站在院中哭泣,嚴嵩聽著心煩,便喝道:“都回房去,我兒還沒死,哭喪什麽。”

  見嚴嵩生氣,這幾個小妾隻好施禮告退,待退出了院子之後,互相冷哼一聲,分別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不大一會兒,這從鶴年堂請來的坐館大夫丁書義從屋內出來。

  歐陽淑端連忙上前問道:“丁神醫,我兒如何了?”

  丁書義說道:“夫人,老朽盡力了。”

  嚴嵩也開口問道:“丁先生但說無妨。”

  丁書義對著嚴嵩一禮,說道:“嚴大人,小嚴大人生命倒是無礙,隻怕這右眼,怕是不能視物了。”

  “什麽?”歐陽淑端尖叫一聲,身子晃了一下,便要向後栽倒,但是被一旁的婢女扶住。

  歐陽淑端閉著眼睛,穩住心神,耳中聽見夫君嚴嵩問道:“丁先生,我兒究竟患的什麽病?”

  丁書義說道:“老朽初步診斷,可能是飲酒過度,傷了腦部,這才昏厥過去。”

  嚴嵩又問道:“那我兒右眼是何問題?”

  丁書義回道:“老朽動了針,小嚴大人的右眼便流出血水,雖然及時清理了,但是,隻怕……”

  “隻怕什麽,丁神醫,您一定要救救我兒。”歐陽淑端這時睜開雙眼,又問道。

  丁書義恭敬一禮,說道:“請夫人恕罪,老朽實在無能為力,還是另請高明吧。”

  歐陽淑端眼淚便掉落下來,她隻有嚴世蕃這一個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她怎麽活。

  嚴嵩謝過丁書義之後,便叫管家送神醫出府。

  而後,嚴嵩和歐陽淑端便進了屋內,一股濃烈的藥味,吸入鼻腔,嚴世蕃靜靜躺在床榻之上。

  歐陽淑端緊走幾步,來到床前,俯身看去,隻見嚴世蕃緊閉左眼,右眼之上,有著一層棉布包裹著。

  “我兒,能聽到娘說話麽?”歐陽淑端開口問道。

  嚴嵩亦是說道:“世蕃,能聽到你娘說話麽?”

  半晌,躺著的嚴世蕃長出一口氣,眼睛沒有睜開,隻是開口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娘,孩兒的頭好痛,像是有人在敲擊一般,好疼,娘,孩兒好疼。”

  歐陽淑端握住嚴世蕃的手,說道:“我兒,娘陪著你,別怕。”

  然後又對著嚴嵩道:“老爺,快去再請幾個大夫,實在不行,入宮請禦醫,我就這一個孩兒,不能有事,老爺。”

  歐陽淑端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嚴嵩見夫人如此傷心,心中也是擔心無比,隻是此刻已是深夜,如何入宮請旨,讓皇帝派禦醫為嚴世蕃診病。

  無奈之下,嚴嵩走出屋子,管家正站在院子裏候著,嚴嵩叫道:“嚴年。”

  “老爺。”管家嚴年施禮。

  “趕緊派人,將城裏有名的醫師全都給老夫請來,不管你是利誘還是恐嚇,老夫要見到醫師給世蕃診治。”

  嚴年回道:“老爺放心,我這就去安排。”

  嚴年轉身離去,不出片刻,嚴府側門洞開,十幾個高舉火把的仆從便灑向城內,但凡數得上名號的醫館全都被驚擾起來。

  天色微亮,嚴府中便有十數個在順夢裏被叫醒,連衣服都未穿好的醫師被連拉帶扯的帶回了嚴府。

  此刻,這些醫師依次入內查看,而後便三五成群的互相討論片刻,推舉出一人來到嚴嵩麵前,開口說道:“大人,令公子的病,已然穩定,修養些時日,便可痊愈。”

  嚴嵩看著眼前唯唯諾諾的醫師,問道:“我兒的右眼,可還有救?”

  這醫師遲疑片刻,斟酌著用詞,隻冒出幾個字回道:“隻怕是,不能視物。”

  嚴嵩閉上雙眼,片刻後猛然睜開,叫道:“嚴年,送客。”

  管家嚴年便將這些醫師請出嚴府,府門關閉,站在門外的眾位醫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搖頭苦笑,便各自散去。

  嚴府廳堂上,嚴嵩坐在主座之上,堂下站著管家嚴年。

  嚴嵩問道:“世蕃這兩日與何人飲酒?”

  嚴年回憶道:“老爺,我聽少爺說過,似乎是陪文華少爺飲酒。”

  嚴嵩臉色難看,便喝道:“去將趙文華給老夫叫來。”

  嚴年便又叫人騎上快馬,縱馬將趙文華從暖床上叫了起來,聽到幹爹嚴嵩連夜叫他過府,知曉發生了大事,不顧床上的小妾的嬌嗔聲,收拾好後,也騎著馬趕到了嚴府。

  嚴嵩鐵青著臉色,坐在主座上,見趙文華進來後,怒喝一聲:“跪下。”

  趙文華心中本來七上八下,不知道深夜將他叫來,發生什麽事情,陡然聽著嚴嵩怒喝,雙膝迅速跪在地上,叩首道:“孩兒給義父請安。”

  嚴嵩問道:“老夫問你,這幾日,世蕃可是整日在你那裏飲酒作樂?”

  趙文華笑道:“回義父的話,義弟確實在我那飲過幾次酒,是不是世蕃他又看上了哪家姑娘,需要孩兒出麵?這事不用義父操心,孩兒定然安排的妥妥當當。”

  “少胡言亂語,老夫且問你,飲酒之時,世蕃可曾有什麽異樣?”嚴嵩打斷他問道。

  趙文華笑了笑,回憶道:“倒是不曾有什麽異樣,隻是喝到盡興的時候,世蕃他,嘿嘿,義父,您老人家懂的。”

  嚴嵩老臉一正,怒斥道:“什麽我懂不懂,世蕃究竟做了什麽?”

  趙文華陡然想起這義父嚴嵩是個專情之人,隻有歐陽淑端一個夫人,平日裏又不喜外出應酬,必是不了解內中樂趣。

  趙文華隻好接著解釋道:“那個義父,世蕃他到了興致,便夜馭數女,孩兒恭喜義父,隻怕嚴家要多了幾個長孫。”

  嚴嵩氣的胡子都翹了起來,忍不住站起身,走到趙文華身邊,看著他那張賤兮兮的麵容,一腳踹在他的身上,將趙文華踹的滾了幾個圈。

  “哎呦,義父,您老人家幹什麽生這麽大的氣,疼死孩兒了。”趙文華哀嚎一聲。

  隻是嚴嵩早已拂袖而去,趙文華見嚴嵩離去,這才掙紮著站了起來,拍打了幾下身上的塵土,然後見嚴年還在外間,便問道:“管家,義父怎麽發這麽大火?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嚴年便將嚴世蕃突發疾病的事情描述了一遍,趙文華當場愣住,怎麽好端端的,突然害了病。

  趙文華心中害怕,便到了嚴世蕃的房外,想要進去看看嚴世蕃的情況。

  隻是屋中,歐陽淑端正坐在床邊垂淚。

  嚴世蕃閉著眼睛說道:“娘,您別哭了,孩兒沒事,不就是一隻眼睛麽,孩兒不還有一隻左眼呢麽,您別哭了,再害了病,孩兒豈不是成了罪人。”

  歐陽淑端哭著道:“我的兒,娘這心裏難受,究竟是造了什麽孽,讓我兒失了一隻眼睛,娘剛剛聽你爹說,這幾日又是趙文華那個畜牲拉著你到處尋歡作樂,害了病,娘一會就將那個孽子的眼睛挖出來,給兒做湯喝了。”

  趙文華一隻腳剛邁進門內,聽到義母如此說道,連忙收回了那隻腳,想要轉身離去,卻不想與一個人撞了滿懷,便“哎呀”一聲,跌入屋內,而後,趙文華便覺得耳朵被人拎住了。

  “哎呦,哎呀,疼,疼,疼……”趙文華疼得咧嘴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