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南巡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5-22 09:01      字數:4302
  嘉靖十八年正月二十六日,錦衣衛指揮趙俊趕回京城上奏言稱:“啟視承天府安陸顯陵,玄宮有水。”

  一時之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群臣上奏顯陵當北遷,但朱厚熜欲南巡,親自調度,下旨從太倉庫調銀二十萬兩以供戶部使用,並命禮部整理南巡之典章禮儀,又命工部大修沿途行宮。

  直至此刻,群臣方才感覺到南巡一事,耗費巨大。朝堂之上,諸臣反對,以皇帝不可輕動為由,更有英宗皇帝及武宗皇帝先例在前,反對朱厚熜南巡之聲,一浪高過一浪。

  先是正月二十七日,工部郎中嶽倫上疏諫阻,命錦衣衛逮訊罷斥為民。又有太學生陳良鼎上疏道:“乘輿南幸,隨從眾多,郡縣須修橋鋪路,建造行宮,迎來送往耗費巨大,此實非利國利民之舉。臣聞河南及湖廣各地連年水旱,百姓頻頻告急。當地官員聽說天子駕臨,已預征來年賦稅,百姓隻好典賣財產、賣兒鬻女相應付。莫如遣臣護柩南下歸葬,這樣既可免皇上親自犯霜露、勞玉體,又可免損民費財。”待奏疏入宮,朱厚熜下詔命關入錦衣衛大獄,並遭杖責,擬流入邊疆。

  二月八日,吏部尚書許瓚、都察院左都禦史王廷相等上疏諫阻南巡,朱厚熜怒斥:“朕乃天子,臣子無禮!朕恭詣顯陵,為親計度,孝誠已發,出自朕心,既非無事空行,又非人言所導。卿等既有此諫,何不早言?今諸事已定,而乃上奏諫阻。又想惑於群議,非實有諫止之忠,宜思之,勿為此沽名之舉。”

  朱厚熜的大罵可謂是一語中的,指出群臣並非真心諫止南巡,隻不過是為博取名聲,免人議論而已。

  隨後,禦史劉士賢、都給事中曾烶等人接連上疏諫阻南巡,朱厚熜下旨奪眾人俸祿兩個月,以示皇帝南巡之決心。

  群臣的諫阻都阻攔不住朱厚熜南巡之心,內閣首輔夏言,次輔顧鼎臣皆保持沉默,禮部尚書嚴嵩更是盡心竭力將南巡之典章禮儀呈上,朝堂諸位重臣俱都不言語,雖然群臣激憤,但也無可奈何,有國子監生私下裏大罵皇帝昏庸,權奸誤國,但都無濟於事。

  嘉靖皇帝南巡一事,便在重臣沉默中商定下來,朱厚熜這才稍解怒意。

  為了這次南巡,朱厚熜做了充足的準備,先是冊立三歲的皇子朱載壑為太子,皇子朱載垕為裕王,皇子朱載圳為景王,同時大赦天下。

  又大賞群臣,內閣首輔夏言更是加封為大明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上柱國,位極人臣之首。

  是以,雖然反對南巡之聲猶在,隻是朝中諸位重臣,俱是沉默不語。

  朱厚熜考慮到皇帝出京,唯恐邊疆生亂,於是急召首輔夏言、次輔顧鼎臣入宮商議。

  “陛下,臣的意思是,宜選派朝中重臣充巡邊使,巡狩九邊,以解陛下憂慮。”夏言抬眼偷瞧了一眼朱厚熜,上奏道。

  朱厚熜沉吟片刻,又問向顧鼎臣道:“顧卿是何意思?”

  顧鼎臣心中自有主意,想起那年眾人商定之事,雖然此刻是一個良機,但為了穩妥,也隻能迎合夏言之意,便說道:“臣讚同夏閣老所言,選派一重臣,巡視九邊。”

  朱厚熜見兩位閣老俱是如此表態,複又問向夏言道:“愛卿可有人選?”

  夏言心中一動,知道良機來了,但猶如老僧入定一般,語調淡然道:“臣推舉翟仲鳴!”

  朱厚熜聽見夏言推舉翟鑾,這翟鑾,字仲鳴,嘉靖初年任禮部右侍郎,嘉靖六年,升為大學士,以吏部左侍郎入值文淵閣,隻是嘉靖十二年回鄉守孝去值。

  如今,翟鑾的三年守孝早已過去良久,但是朱厚熜似將他遺忘一般,久不複用。

  見夏言提起翟鑾,顧鼎臣更是不言語,隻是看著大殿中的一點,似有什麽吸引他的物件。

  殿內陷入沉寂,朱厚熜又問道:“可有其他人選?”

  夏言道:“陛下,巡視九邊,非重臣不可,遍觀朝野上下,非翟仲鳴莫屬。”

  朱厚熜想了片刻,確實再難以選出更合適的人選了,這翟鑾去值前曾為內閣首輔,雖然不得他的心意,但如今南巡已定,九邊不可生亂,也唯有此人可用。

  “既然如此,加授翟鑾為兵部尚書兼右都禦史,諸邊文武將吏鹹受節製,另取太倉庫銀五十萬犒賞邊軍。”朱厚熜終於鬆口。

  頓了頓,朱厚熜又接著道:“命兵部尚書毛伯溫總督宣大山西三關等處軍務,左侍郎樊繼祖提督薊州、山海關等處邊備,隨宜往來調度,各該將官相機戰守,鎮巡以下官員悉聽節製,其合行事,朕許他們便宜行事,適當處理,待朕回宮後寫奏本還京。另外調撥太倉銀二萬兩,並淮浙存積鹽價銀三萬五百兩,給與總督三邊尚書毛伯溫隨軍行賞,調撥太倉銀三萬兩,給與提督薊州等處邊備侍郎樊繼祖隨軍行賞。”

  夏言聽聞朱厚熜終於啟複翟鑾,心中也暗自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微臣遵旨。”

  顧鼎臣說道:“微臣遵旨!”

  隨後,朱厚熜又賜行邊使翟鑾“清謹學士”舊日圖書及飛魚服佩用等物,賜扈從留守文武大臣郭勳、夏言、顧鼎臣等金蟒寶帶,銀瓢佩刀等物。

  朱厚熜又下旨命鹹寧侯仇鸞掛左副將軍印、東寧伯焦棟掛右副將軍印扈駕;命翊國公郭勳掌中軍,成國公朱希忠為副,各給旗、牌六麵、副,選調團營官軍六千人護駕,命二員參將統領,聽左、右副將軍指揮。

  南巡護駕的隊伍調撥停當,京城、皇城的防務在經過一係列調動之後,朱厚熜命太子監國,以宣城伯衛錞,遂安伯陳鏸為留守使,大學士顧鼎臣為同留守使,兵部尚書張瓚參讚機務。

  而剛剛提升執掌內提督團營關防的禦馬監太監兼提督東廠的麥福為內提督,與衛錞等人協同行事,文武大臣、刑部右侍郎屠僑等一十八員官吏分守京城九門,仍命內坐營官九員協守。

  嘉靖十八年二月十六日,朱厚熜帥文武百官及後宮嬪妃出京南巡,京師居守大臣及文武群臣送別皇帝禦駕到宣武門外。

  隻是出行前,竟然發生一件離奇之事,竟有一個兵卒孫堂,由西闕門進入,到午門,從禦路中橋到奉天門下,登上金台坐著,而守門官吏,竟然沒有人發覺。及至第二日一早,孫堂站在金台之上大聲呼喊,這才被守城官吏發覺,隨即將這兵卒孫堂捕獲。

  孫堂大喊道:“皇帝南巡,一路上搭蓋席殿,累計死亡軍民大半,因此我來攔駕。”

  孫堂下錦衣衛詔獄,酷刑之後,稱孫堂患狂病,以“擅入禦座”之罪名,判處絞刑。

  此次南巡,朱厚熜動用太倉銀庫遠遠超過三十萬兩銀,外加翟鑾巡視九邊等五十萬兩賞銀,剛從南京戶部調撥的八十萬兩銀子就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隨同朱厚熜南巡的文武重臣有翊國公郭勳、成國公朱希忠、京山侯崔元、大學士夏言、禮部尚書嚴嵩、左都禦史王廷相等一幹朝廷大員。

  而在嘉靖帝身邊近侍的隊伍中,卻還有一個一身道服打扮的人,此人正是由元福宮致一真人邵元節推薦的道人陶仲文。

  這支隊伍離開京師,浩浩蕩蕩向南進發,其中錦衣衛護行精壯旗校八千人,有六千人專管護衛皇帝朱厚熜所坐的輿輦,令有兩千人專管擺執駕儀及承擔各種巡察傳令事項。還有扈駕官軍六千人,執武陳駕儀用了一千人,駕前駕後各有二千人,駕左右各有五百人,把皇帝朱厚熜緊緊地圍在隊伍當中,真可謂是萬無一失。

  這支萬餘人的浩蕩隊伍,沿著官道一路向南,沿途有各級州府為大軍供應糧草,另有工部官吏帶領著徭役沿途修理橋道等,南巡一事,耗費巨大。

  而就在這支隊伍的尾部,一個穿著華麗衣衫的少年,看著同樣衣著華麗,但卻掩飾不住邋遢容貌的大漢,難以置信小聲問道:“師傅,您怎麽混進來了?”

  那大漢看向陸良,不屑道:“乖徒兒,拜了師傅,答應為師的木柴沒劈,更不用說那好酒了,連帶著將為師那酒葫蘆都被你弄跑了,害的為師沒有酒喝,該當何罪?”

  陸良看了看左右一同行進的人沒有理會他們,便臉色一紅,說道:“師傅,我這不是要當值,這才從南京運銀回來,還沒休息幾日,就又被選著跟隨皇帝南巡,還沒空出時間給您問安。”

  “一個小旗而已,能有什麽可忙的。”醉道人不屑地說道。

  “不是,師傅,您怎麽混進來的?”陸良仍是難以置信,這個在元福宮的邋遢道人,搖身一變,成了跟隨皇帝南巡的錦衣衛。

  醉道人看著遮天蔽日的旌旗隊伍,說道:“莫說這皇帝的南巡隊伍,就是那紫禁城,為師也是想進就進。”

  陸良不知道他這話是在吹牛,還是真心話,便小聲問道:“師傅,您跟來是要做什麽?”如果是醉道人混進來護衛皇帝南巡,陸良顯然不相信。

  醉道人沒有理會他,而後突然加快速度,便朝著隊伍中間擠去,消失在陸良視線裏。

  自打南京返回,陸良升了小旗,便自由了許多,手底下掌管著十個錦衣衛校尉,還未等陸良知曉他所掌管的是哪十個校尉,便接到調令,護衛皇帝朱厚熜南巡。

  而他的十個下屬校尉之一的張鵬,卻不在名冊之內。

  陸良一方麵準備著南巡的事情,另一方麵則帶著陸貞娘在北京城中閑逛。

  陸良外出許久,陸貞娘憋在家裏,早已是無聊至極,便叫嚷著要外出。

  陸良趁著空閑便帶她在外玩耍了幾次,卻將拜的師傅醉道人忘在了腦後。

  今日得見這醉道人竟然在南巡的隊伍裏,陸良一方麵是不好意思,將師傅忘在了腦後;另一方麵則是好奇不已,這醉道人已何種身份混入這隊伍裏。

  一路行走,此刻陸良沒有騎馬,而是步行,這隊伍之中不光有皇帝,還有後宮許多妃嬪,以及侍奉在左右的內侍宮娥,是以南巡隊伍走的極為緩慢。

  陸良此刻已然是個小旗,不用再親自執掌儀仗,而是跟在隊伍後麵,沿途警戒,護衛隊伍安全。

  平日裏南鎮撫司的上官陸炳,還有千戶鄭壁,此刻都在隊伍中央,而他的前後左右皆是不認識的錦衣衛旗校。

  陸良一時也找不到人搭話,隻是默默行走,手按腰刀,不時四下張望,以免發生意外。腦海中,卻想起一件事情,他賣給餘氏新安堂的標點符號,如今已是風靡北京城。

  在經過精心準備兩個月有餘,新安堂餘四姐終於出手,將時下最暢銷的小說雜記等刊物,加上標點符號校對刊印之後,推向書坊。

  初時,尚有書生文人嗬斥這標點符號有辱聖人學問,隻是,這次推出的書籍,都是些小說遊記,不涉及聖人學問,待經曆初時的軒然大波之後,便逐漸被人接受。

  隻要讀過被標點符號標注過的書籍,這些文人終於認可了這種文體,書中含義,一目了然,再不似先前典籍,意思難解難分。

  餘氏新安堂便在這京城之內,名聲大震,更有不少文人墨客帶著自己辛苦創作的典籍登門求見,隻求使用標點符號,付梓刊印。

  想著這標點符號逐漸被大明的文人書生所接受,陸良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雖然標點符號不是什麽顛覆式的創新,但是透過這種細微的方式,一絲一毫地改變大明朝的發展,也是一件功在千秋的益事。

  陸良隨即又搜腸刮肚的想著,還有何物可以運用到此時,推動大明發展。

  隻是,突然,醉道人的身影又折返了回來,走到陸良身旁,然後拽了拽陸良的衣袖,陸良會意,便隨著醉道人放慢腳步,落後於隊伍其他人。

  “師傅,有何事?”陸良小聲問道。

  醉道人神秘一笑,說道:“有件小事,需要你去辦理。”

  陸良剛想接著說些什麽,醉道人卻將他推出隊伍,兩個人便躲入進道路兩旁的荒草叢中,等待隊伍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