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南京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5-22 09:01      字數:4460
  朱厚熜開口道:“擬旨,敕錦衣衛指揮趙俊,令星夜馳赴顯陵,於正月十三日午時,會同內官何富,奉祀蔣華,都禦史顧璘、陸傑,禦史朱箎等,奉啟玄宮,審視大內有無蒸潤,梓宮安否,據實詳具,即刻星馳回奏,限正月二十六日抵京,玄宮可即掩之,毋忽。”

  想了想,朱厚熜又道:“召崔元等人回京。”

  黃錦用心記著,隻是有些疑惑,不知道朱厚熜為何忽然下定決心,改了主意。

  朱厚熜下了旨意後,便讓黃錦馬上安排使臣帶著詔書快馬追趕崔元等奉迎梓宮的使節。

  黃錦不敢怠慢,用了印之後,安排錦衣衛之人騎快馬向南追趕。

  待安排好之後,黃錦這才回來複命,隻見朱厚熜終於下定決心,整個人便鬆了一口氣,將手中反複看了不下數次的奏本遞給黃錦。

  黃錦沒敢看,隻是拿著,待服侍完朱厚熜之後,出了寢宮的間隙間,偷看了一眼奏本,原來卻是禮部尚書嚴嵩的奏本,黃錦見那奏本上寫到:“靈駕北來與慈宮南詣,其理實乃一事也。臣認為,顯陵遠在江漢,應先遣重臣前往察看,待回轉奏明詳情,陛下可做裁擇。”

  初看這奏本稀疏平常,與朝堂中重臣所說別無二致,隻是當黃錦看到奏本中一句:“陛下仁孝,普天之下,為人子者,合葬二親,乃人子之孝順大德,遑論陛下乎。”

  黃錦不禁咋舌,這嚴嵩當真老辣,將皇爺比之尋常百姓,合葬二親,怎麽做都不為過。

  朱厚熜下旨召回崔元等人,隻令錦衣衛指揮趙俊前去顯陵察看,做出這一決定時,奉迎使崔元等四人已經出發幾天,使臣帶著詔書一路追趕,終於在順德府內丘縣,將奉迎梓宮的使節團隊追上。

  在當場開讀詔書之後,錦衣衛指揮趙俊便帶著使命馳赴鍾祥顯陵,而京山侯崔元等人回轉回京師,等候新的任使。

  卻說,嚴嵩府邸,在得到皇帝朱厚熜下旨追回奉迎梓宮使節的消息後,嚴世蕃便坐在椅子上笑道:“爹,孩兒這主意不錯吧。”

  嚴嵩夫人歐陽氏也說道:“老爺的奏本一入宮,皇上就下了旨,想必是已經采納了老爺的意見。”

  嚴嵩此刻也是輕鬆,聽了夫人的話語,再看看兀自洋洋自得的嚴世蕃,說道:“還是我兒識得陛下心意。”

  嚴世蕃又道:“爹,皇上此人,喜怒無常,雖然爹的奏本與朝中諸人的奏本別無二致,但是他們算錯了一件事。”

  歐陽氏好奇問道:“什麽事?”

  嚴世蕃正色道:“皇帝也是人。”

  嚴嵩點點頭,也附和道:“不錯,陛下也是人,朝堂中人,一再相逼,將天家之事當成國事處置,卻忽略了陛下的心意。”

  嚴世蕃接著道:“隻要將皇上當成一個死了娘親的兒子便可,是以孩兒讓爹在奏本中加上那句話,便可令皇上下定決心。”

  嚴嵩嗬斥道:“慎言。”他隻此一個兒子,別看平時看嚴世蕃不順眼,但說到底也是他嚴嵩的唯一一個兒子,心中自然是充滿自豪,尤其是這兒子聰明詭辯,善於揣摩人心。

  嚴世蕃還想吹噓自己一下,嚴嵩便聽不下去了,將他趕了出去。屋中,歐陽氏嗔怒道:“老爺,何苦如此對待世蕃?”

  “你啊,將他溺愛如此,便是害了他。”嚴嵩也不敢對這夫人說些過分的話語,想當年,要不是歐陽氏在他生病之時不離不棄,他嚴嵩早已是塚中枯骨,墳頭荒草叢生。

  是以,這麽多年來,嚴嵩與夫人相敬如賓,從未想過再娶妻妾之事。

  歐陽氏不以為意,這麽多年,嚴嵩是什麽樣的人她比誰都了解。

  再說嚴世蕃,被他爹嚴嵩趕了出來,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新納入門的小妾,想著她那柔弱無骨的身材,起了燥熱,晃著矮胖的身體便去了後院,尋那小妾玩耍去了。

  先不說京城中的風風雨雨,卻說陸良隨著錦衣衛千戶鄭壁等四人,一路狂奔,晝夜不停,終於在十三日後,趕到了南京應天府。

  騎著高頭大馬,停在遠處半山之上,俯瞰這南京應天府城池,當真是一片繁華景致,陸良不由得讚歎出聲。

  鄭壁等人也是看著這南京城,太祖朱元璋將蒙元韃虜趕出中原之後,便將南京定為都城,隻是成祖皇帝起兵靖難之後,遷都北京,南京變成了留都,隻是在這南京城中也保留了一套衙門班子。

  一時之間,大明便有兩京,南京應天府和北京順天府。

  其實,還有另外兩京,乃是中都鳳陽府,和在嘉靖十年升州為府的安陸承天府。

  鄭壁長出一口氣,這一路晝夜奔行,可算是到了地方,好在越往南氣溫便越是暖和,到了這金陵城,天氣已然不似北京城那般嚴寒,剛剛眾人在林子裏全都換了一身幹淨衣物。

  此刻,這五人全都是鮮衣怒馬,腰挎寶刀,威風凜凜。

  “進城。”鄭壁發號施令,這五匹在附近驛站更換的健馬,便嘶鳴幾聲,撒開馬蹄子,朝著南京城席卷而去。

  南京,古稱金陵,自三國時期吳王孫權在此建都,從此崛起起於長江流域,乃是南方重要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明朝太祖皇帝朱元璋開國,定都南京,改為應天府,如今曆經一百七十年的建設,人口逾百萬,為天下第二大城。

  陸良隨著四人逐漸靠近這南京應天府,看著那高聳前方的巨大城牆,一股巍峨之氣壓迫而來。

  “據說這南京城的城牆,太祖用了二十七年方才建造完成。”張鵬在馬上讚歎道。

  看著那秦淮河繞城而過,河中畫舫遊船順流而下,再見官道之上行人如織,不時有三五衣著鮮豔的青年男女相互嬉笑著出城遊玩。

  這南京城外的人,看見馬上五人倒也不甚懼怕,依然是嬉笑玩鬧。

  跨過護城河,便來到城門處,當陸良抬頭打量這座非人力可以攀登的高大城牆時,不由得說道:“真堅城也。”

  “那是自然,這南京城乃是留都,知道什麽是留都不?”路邊一個中年男子接口道。

  鄭壁等人騎在馬上,看著這個有些流裏流氣的中年男子,給他們介紹什麽是留都,全都哄然大笑。

  那男子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據說,光是這城牆就修了二十五年,耗費巨大,數十萬人啊,何其壯闊。”

  陸良開口問道:“先生尊姓大名?”

  這像是地痞流氓一般的中年男子,抬眼看了一下陸良,說道:“在下王鋥,幾位像是外地之人,可要向導?”

  陸良等人便明白過來,原來這人站在城門處,充當路引,幫著外來之人引路賺錢度日。

  鄭壁開口道:“戶部衙門可知道?”

  王鋥說道:“自然知曉。”

  鄭壁說道:“帶路吧。”

  王鋥見搭個話,便接了一個活,也是高興,便說道:“十文錢。”

  鄭壁對著一旁的沉默寡言的錦衣衛小旗陳傑說道:“給錢。”

  陳傑便從懷裏摸出十個嘉靖通寶扔給王鋥。

  王鋥收到銅錢之後,便笑著道:“幾位爺,這邊請。”說著便帶著鄭壁等人入城。

  隻是到了城門處,鄭壁等人沒有下馬的意思,幾個懶散的守城兵卒伸手攔住鄭壁等人,其中一個痞子一樣的人說道:“入城,下馬,另外,每個人三個銅錢。”

  跟在鄭壁身旁的校尉肖陽大怒道:“瞎了你們的狗眼,知道我們是誰麽?”

  “管你是誰,到了這南京城,就要交入城稅。”那個兵卒說道。

  肖陽還想說些什麽,鄭壁伸手攔住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盯著這幾個守城兵卒。

  這王鋥見幾位貴人被攔在城門處,便也不開口說話,隻是站在一旁等著幾人怎麽處理,他本不是本地人,隻因偷販私鹽,被人下了黑手,折了本錢,是以這才在這城門口攬些外地人,充當向導,隻求賺些本錢,返回家鄉。

  王鋥看著那領頭之人,隻見他突然將手中的馬鞭高高揚起,猛然抽落下來,那鞭子一下子抽在那個攔路的兵卒的臉上,這一下子可夠狠的,當場將兵卒抽的“哎呀”一聲慘叫,半張臉都沒法看了,那個兵卒捂著臉大聲慘叫,邊喊邊叫道:“給老子打死他們。”

  那剩下的幾個兵卒,將手中的長矛舉了起來,對準鄭壁等人,卻也不敢下手。

  鄭壁將腰間的腰牌拿在手裏晃了晃,其中一個兵卒看的仔細,馬上拉著其他人讓開城門,恭敬道:“小的們有眼無珠,大人請。”

  鄭壁理都沒理這些兵卒,見那個挨了馬鞭的兵卒還在擋路,揚起馬鞭又是一鞭子下午,抽在他的脖頸上,那兵卒又是慘叫一聲,剛想出口痛罵,那剛剛機靈的兵卒急忙上前將他拽走,讓開了城門口。

  王鋥見這幾人頗有來頭,便更加恭敬地引著幾人趕往南京城戶部所在。

  城門口,那個挨了兩下馬鞭的兵卒,揉著青腫的眼睛,罵道:“他娘的,你們怎麽放他們走了,老子挨打了。”

  那個剛剛拉他的兵卒說道:“九哥,你招惹麻煩了,剛剛那幾人可是錦衣衛。”

  這被稱為九哥的兵卒罵道:“錦衣衛怎麽了,你們幾個孬貨,全是廢物,還有你,周易,剛剛拉開老子幹什麽。”

  周易就是剛剛拉他的小兵卒,見九哥埋怨他,連忙說道:“九哥,那幾人是京城來的。”

  “京城,哪個京城?”九哥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周易說道:“北京來的,九哥,咱們可惹不起。”

  九哥情不自禁眯了一下眼睛,火辣辣的疼,隻是不再出聲,平日裏欺負欺負進城百姓還成,即便碰到那官吏,也都會隨意給些銅錢,不為難他們,隻是沒想到今日看走了眼,以為是幾頭富家肥羊,穿的鮮豔奪目,沒想到卻是鐵板,還是除了東廠之外的鐵板,看來今天這兩鞭子是白挨了。

  “你們接著守著,老子去醫館上些藥。”九哥說完,便往城中的那處隔三差五就跑過去的醫館走去。

  周易等人見九哥走了,全都啐了一口口水,躲在城門口的牆角處,往地上一坐,便懶洋洋曬起了太陽。

  卻說平白無故挨了兩下馬鞭的九哥,往城中走去,這南京城,雖是複雜,但是作為地頭蛇多年的九哥,自然熟悉無比,他穿過兩條街道,便到了一處醫館,邁步進去。

  “喲,這不是劉九哥麽,不在你那聚寶門聚寶,來老婆子這裏有何貴幹,我這可沒什麽寶貝。”一個似是老婆子的聲音傳來。

  劉九捂著臉說道:“王幹娘,快將彩蝶姑娘叫來,我這臉怕是廢了,快請她幫我看看。”

  這叫王幹娘的聽完他的話,便笑了,說道:“喲,這又是去哪偷香竊玉,被姑娘家撓了。”

  劉九說道:“幹娘休要說笑了,快把彩蝶姑娘叫出來吧,真是疼死老子,不是,疼死我了。”

  王幹娘說道:“哎呀,不巧了,彩蝶她今日不在家,剛剛出去了。”

  “幹娘休要騙我,這大白天的不在醫館裏,又能去哪?”劉九不信,問道。

  王幹娘接著說道:“今兒個,倒真沒騙你,彩蝶確實出去了,說是被請到戶部去了,至於做什麽,老婆子一個小老百姓哪裏知曉。”

  劉九見她不似哄騙他,無奈隻好又走了出來,站在這平安堂前,茫然四顧,不知道再去哪處醫館診治。

  想了片刻,循著一個方向,劉九便又消失在人群中。

  那平安堂門口,王幹娘看著劉九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啐道:“不要臉的夯貨,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想著什麽,窮鬼。”

  這時,又一位風度翩翩,穿著華麗衣衫的公子模樣的人,從遠處而來,見到王幹娘站在平安堂門口,便深施一禮,說道:“見過幹娘。”

  王幹娘見到這個俊俏公子,臉上大喜,拉起這公子的手說道:“幾日不見,也不來平安堂,真是讓幹娘想念的緊。”

  那公子被這王幹娘拉著手,便想縮回來,隻是被她握的緊,隻好笑道:“實乃是近日有些繁忙,不知道彩蝶姑娘可在?”

  王幹娘道:“去戶部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

  這位公子便抽出手來,告辭道:“那在下去尋彩蝶姑娘。”

  看著這華服公子遠去,王幹娘自語道:“彩蝶要是嫁與此人,老婆子的下半輩子,就有了著落。”

  這時,一個譏諷的聲音傳來:“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