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行空的話說實在的，龍麒沒聽懂是什麽意思。

  在之前龍麒想過很多關於馬行空想讓自己做的事情，其中包括自己把星辰浮屠交給他，或者是雙方一言不合，甚至龍大少爺都考慮了第一個事情的結果，假如是那個樣子，龍麒還真的會好好想想，畢竟在馬行空體內是存在星辰之力的。

  但是如今馬行空所說的話是龍麒從未想過的。

  讓他死？

  耍自己嗎？

  “咳咳……”龍麒幹咳一聲，表情有些古怪，眼底藏著幾分不解，看著麵色深沉的馬行空，道：“請恕小子愚鈍，聽不懂什麽意思。尊上若是想死，豈不是有無數種方法去死？就好似自斷心脈，自絕心脈，神魂泯滅，盡是好招。大把的方法在眼前，就算不願自己一人自盡，您又不是天下第一，自然有能解決你的方法，這想死的辦法自然有很多，為何要求我讓你死？”

  “不一樣。”馬行空搖搖頭，道：“我知道，你身上有著那神秘的力量，我不知道它叫做什麽，但是我近距離的接觸過，那業障就在我的腦子裏，這足足一年來，我遭遇了如同上百年的折磨，每一晚我似乎都能看到那些被我所殺的人，還有那些我所對不起的人，但隻有前些日子，你解除了我身上的業障，幾十年來，隻有這幾個夜晚我睡得最舒服。”

  “我希望，死在那神秘力量之下，與芸兒一起。”馬行空的眼神很是誠懇，沒有半點欺詐的意思，龍麒從其中看不到一絲詭異的樣子。

  這些都是出自馬行空的真心。

  他是一心求死！

  “這……”龍麒沉吟，對麵馬行空卻很是爽朗的笑起來，臉上粗獷的胡須顯得很是和善：“我是一心求死，你不用懷疑。”

  說著，馬行空隻是笑著看著龍麒。

  雖然他在笑，但龍麒也隻是信了七分。

  相信假如自己不願的話，馬行空也會動手的。龍麒已經清楚了馬行空想做的事情，他想在星辰浮屠之中死去，在星辰之力的侵染下死去，也隻有那樣，或許他的意識會一直陷入星辰浮屠的幻象之中，久久不得自拔。也是因為這樣，龍麒才想通為什麽之前的馬行空會那般模樣了，在星辰浮屠幻象中的那段時間，已經磨滅了他做人的鬥誌，他隻是渾渾噩噩的混下去，身上修為的提升也是星辰之力的功勞。

  直到前幾日，他才有了新的目標。

  那便是死在自己手上，死在星辰浮屠之中。

  自己，要不要答應他這個要求？

  不得不說皇甫星辰真的是一個人才，星辰之力如此詭異的自然能量卻可以操控的如此明白，假若皇甫星辰沒有這般早逝，恐怕又是大陸上一位聖者高手了！

  正想著，耳邊傳來外麵君執凡的傳音：“答應他，我們現在還需要他的幫助！”

  龍麒眉頭微微一皺，馬行空笑容依舊如常，等待著龍麒的回複。

  良久，龍麒點點頭去，輕輕張開口，喉結微微動動，道：“我答應你，但是我需要你的幫助。”

  “但說無妨。”馬行空的語氣很是輕鬆。

  ……

  夜家

  寒嘉葉手上拿著夜寂送過來的一隻鸚鵡，這是自西域拿過來的逗樂之物，據說可以學人說話，格外通人性，比之靈獸還要有趣。寒嘉葉一隻手提著鳥籠，看向站在自己一邊那身高九尺的典青溪，淡淡問著：“怎麽樣了？”

  “稟告大人，還在找。”典青溪的聲音有些輕，語氣之中透著幾分懼怕。

  昨夜的寒嘉葉好似天崩一般，外麵夜家人看不到，但是在寒嘉葉領域所困住的院子裏，典青溪卻看得一清二楚。

  此人，是典青溪此生見過最強之人！

  比那七峰劍派的陳青鬆還要強！

  要知道陳青鬆便已經是至尊強者，那麽這寒嘉葉又是何等修為？名揚江湖，救死扶傷，懸壺濟世的千葉神醫卻是組織之中位置如此之高的人，想到這裏典青溪的冷汗就不住地往下流。

  “還沒找到啊……”寒嘉葉輕輕摸著這鸚鵡的七彩鸚鵡，忽然手上一捏，將其猛地捏成一陣血霧，羽毛直接撒了滿地，寒嘉葉身上依舊一塵不染，半點血霧也沒有染上，隻是眼神凶戾極了，看著典青溪冷冷道：“你是吃幹飯呢？昨夜看著吳平川被人奪走，今日連帶那些江湖人卻是半點也找不到？”

  “……”典青溪不敢說話，隻是沉默。

  寒嘉葉自裏麵緩緩走出來，盯著典青溪：“回答我！”

  “沒找到……”典青溪弱弱回應。

  此時的典青溪的精神狀態緊繃到了極點，尤其是腦子裏的腦根線已經繃到了最緊，假如再緊上一分便會折斷！典青溪隻感覺寒嘉葉身上有著滔天的威壓如洪水猛獸般全然壓在自己身上，讓自己喘不過氣來，高出寒嘉葉盡兩個頭的他卻隻能彎著腰，好似一隻哈巴狗一樣，格外地滑稽！

  終於！

  寒嘉葉的威壓全部收了回去，登時間典青溪渾身的冷汗好似不要錢一般洶湧而泄，寒嘉葉緩緩回身，典青溪猛然抽了口氣，胸膛連連起伏，整個人向後占了幾步卻還是沒有站穩，最後一步倒在地上，一身衣物已經透透的了。

  “夠了，你在這裏已經沒有用了！”寒嘉葉背對著典青溪，冷冷說著。

  典青溪聽到這句話好似獲得免死金牌一般，山高般的大個子猛地跪在地上，一個腦袋緊緊貼在地麵上說著：“屬下知罪，還請大人責罰！”

  “責罰倒不必……”寒嘉葉挪步到書房那邊，抓起椅子上自己的長衣，披在自己身上，說著：“今日差不多是夜常春最後一次診治了，今日之後我便帶著夜家去縹緲雲穀，爭取早日回歸穹頂垂葉。至於你……”說到這裏，寒嘉葉斜著眼睛看了眼那邊趴在地上渾身抖若篩糠的典青溪，眼中盡是憐憫：“你去把今日所有去尋找吳平川的廢物找走，送到距離這裏最近的血陣，交給那邊的人處理，你就先在血陣那邊等著我吧。”

  “今夜，我就算屠了整個夜城，也要把那二人與吳平川找出來！”寒嘉葉眼中冒著殺機：“他們沒走，一整日都沒有人出城進城，他們決計未走！”

  “屬下得令！”典青溪長出一口氣，自地麵上緩緩站起身，衝著寒嘉葉躬身彎腰，身子猛地一閃，整個人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這般消失在這個房間裏。寒嘉葉望著典青溪消失的地方，眼中光芒閃閃，卻還是在想著什麽，就在典青溪離開不到一會，門口傳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隨即而來的則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滿是恭敬地說著：“寒先生，該去了。”

  這是夜寂的聲音，寒嘉葉聽完臉上表情微微變化，自剛剛那老謀深算，睥睨一切瞬的轉化成一麵慈悲心腸，悲天憫人的模樣，來到門口，打開房門，看到門口恭敬等在那裏的夜寂，微微點頭，嘴上說著：“走吧。”

  夜寂點點頭，在前麵帶著路，身後的寒嘉葉很是悠閑地走在後麵，正走著夜寂耳邊忽然傳來寒嘉葉的聲音：“今夜讓你的家人都收拾好行囊。”

  “今晚就走？”夜寂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去看寒嘉葉，滿眼的不可思議。

  寒嘉葉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走在前麵，拍了怕夜寂的肩膀，輕車熟路地往夜常春的院子走去，拉著夜寂，嘴上道：“既然選擇做了，就不可以後悔，從今夜開始，夜城就是曆史了，夜家也將隕滅於曆史的潮流之中。”

  “這……”夜寂雖然很向往寒嘉葉說的東西，但是突然這麽快，就連夜寂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想好。

  寒嘉葉似乎早就想到了夜寂的沉吟，，他隻是笑笑：“嗬嗬，夜寂啊，我知道你舍不得這裏的榮華富貴，舍不得這裏好不容易打好的三世城池，在這夜城方圓之外，誰不知道夜家？但是你要記住，這裏隻是滄海一粟，這裏隻是世俗世家，始終是不入流之物，隻有混跡在大陸巔峰，混跡在最高之人身邊，那才是人上人！”

  “縹緲雲穀，穹頂垂葉，這是何等？”

  “相信我，會成功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都已經做了，還會因為這些事情而後退嗎？”

  “如果這樣，你父親在九泉之下恐怕也不會原諒你。”

  “畢竟他是自己這個夢想的犧牲品啊！”

  隱隱間，夜寂好似聞到了一股特殊的清香，這股清香好似有著一隻勾魂奪魄的小手，順著自己的鼻孔向下，慢慢潛入自己的內心，抓著自己那一顆本來沉寂下來的心，逐漸又變得躁動了起來。寒嘉葉用他那平淡無奇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好似有著魔力一般，夜寂的眼睛不知不覺有些泛紅，在他眼裏，穹頂垂葉算的了什麽？整個葉家似乎都是他唾手可及的東西而已。

  想著想著，兩人便已經到了夜常春的院子。

  夜常春的房間之外，夜靜早早等候在那裏，一同的還有夜寂的三個兒子。

  夜靜看到寒嘉葉來了，連忙走了過來，身後夜雲樓三兄弟也是跟了上來。

  他們三人的臉色比之昨天，還是神色各異。

  夜金樓依舊是一臉的輕鬆，好似什麽都不在意一般，事實上他真的就什麽都不在意，而昨夜夜雲樓則想了整整一夜，對自己在夜家，甚至是在那個葉家的身份地位想了一夜，成功如何，不成功又是如何，統統想了一遍。與早已離開的趙文博傳了書信，得知那邊一切靜好，隻快馬上接近天南了。隻等著大業一成，夜家便是大趙的第一世家。

  至於夜滿樓，嗬嗬，他的臉色可就精彩多了。

  兩個江湖人直接死在了他的別院裏，北院徹底炸開，自己的人死了三個，其他重傷好似廢人一樣，自己關著的那對母子也消失了。

  這些事情全是自己手下本以為會成為自己最大的兩個助力做的？

  自己還天真的要他們做自己的客卿！

  現在想想自己好似傻叉一樣！

  自己他馬的連他們叫什麽都不知道！

  自己是豬嗎？

  如今他們傷了自己的人，直接跑走了，自己竟然還天真的以為可以控製他們。但換個角度想，自己現在這樣啊毫發無傷，安然無恙也是福大命大，那兩人沒有對自己怎樣，若是本公子除了什麽問題那才是最大的問題。

  隻可惜夜滿樓的春秋大夢就這樣醒了。

  夜靜來到寒嘉葉麵前，兩隻眼睛滿是乞求，平時那冰冷的臉上多了幾分軟化表情：“先生，請您救救我父親！”

  “沒事沒事。”寒嘉葉淡淡拍了拍夜靜的手，繼續向前走著，嘴上道：“這一次是最後一次治療了，所有就看今天了，若是成功了，那便是今日連帶著前幾日的治療一同，常春也便痊愈；但如果不成功的話……”

  說到這裏，寒嘉葉的臉上有些沉重，又拍了拍夜靜的手，安慰道：“肯定會成功的！”

  說罷，抬頭推了房門，進了屋子，身後夜寂看了眼自己弟弟，也是跟了進去。

  寒嘉葉半句話沒說完，但夜靜知道他什麽意思。

  就怕功虧一簣，前幾日的功夫盡是白費！

  夜靜這幾日隻看著一次次愈來愈健康，臉上那種將死的顏色已經少的可憐，一張臉上已經全是活肉，明顯是即將痊愈的神情，此時的他自然不希望那種事情會發生，隻能在心裏暗暗祈禱。

  進了屋子，寒嘉葉臉上的表情忽然放了下來，變得半點表情也沒有，緩緩走到夜常春的床前，此時床上的夜常春正在睡著，夜寂輕車熟路地來到床邊，坐在床邊的那一把椅子上，微微搖了搖自己父親，嘴上輕聲道：“父親，寒先生來了。”

  “嗯？”一個輕微的聲音響起，夜常春蒼老的臉上顯出幾分紅光，微微抬起眼皮，看到一邊的寒嘉葉，張開老口，緩緩道：“寒叔，您又來了。”

  “是啊，感覺怎麽樣？”寒嘉葉眼神不變，隻是微微笑笑，坐在一邊，裝模作樣地探了探脈，微微道：“是不是感覺輕鬆很多？”

  現在的夜常春雖然不是滿麵紅光，但已經健康許多，尤其是身子也硬朗了許多，現在已經可以自己用力將自己撐起來了，坐起身子，看著一邊的寒嘉葉，夜常春點了點頭道：“是的，身子很舒服，這些年睡得最安穩的幾天了。”

  寒嘉葉點點頭。

  這幾日，寒嘉葉真的是在救治夜常春，夜常春當然會變得好。寒嘉葉將夜常春體內的頑疾部分轉移到了夜寂的身體裏，甚至將夜寂的不忿生機都轉到了夜常春的身體裏，這幾日的功夫寒嘉葉真的是在救治他，半假不存。

  但是今日，卻已經到了時候，是時候把這幾天夜常春自己產出的那特別的血脈連帶著生機，一同轉到夜寂身體了！

  到那個時候，夜常春便會因為體內半點生命力都沒有而死了！

  寒嘉葉點點頭，拍了拍他的手，輕聲安慰道：“沒事的，馬上什麽都結束了，一切都會好的，隻要微微忍耐下就好了。”

  寒嘉葉話剛說完，還沒來得及抬起手，忽然夜常春的手猛然下落，拍住了寒嘉葉沒來及抬起的手，兩隻渾濁的眼睛裏滿是異樣的光芒，直看著寒嘉葉，道：“寒叔，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寒嘉葉被扣住手，並沒有著急抽出來，而是望著夜常春，輕輕問著，神色還是那般的溫柔輕鬆，語氣依舊是那般的慈悲。

  一邊的夜寂渾身一顫，一隻腿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他知道？

  他知道什麽？

  夜常春怔怔看著寒嘉葉，緩緩開口，聲音很輕柔，輕柔到足夠外麵聽不到：

  “我知道，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