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州，武王府。

  元正巡遊江南的事情，鬧得天下皆知，四國的廟堂之上，均引起了重大注意。

  導致多方勢力，對元正頗有看法，或是貶義，或是褒義，總之，風言風語，成分複雜。

  一個人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有人貶低，有人褒獎，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人與人那是不一樣的。

  元鐵山躺在自己的王座上，初冬已經來了，按照瀚州的氣候來看，頂多再有個十天半個月，這裏就要下一場大雪了，皇城那裏，也會出現風雪漫京城的壯麗景象。

  銅爐散發出不算炙熱的溫度，陳煜煮酒。

  元鐵山咧嘴笑道：“這個小家夥啊，還沒有成為天下至尊，就已經擺出了天下至尊的譜兒，五千龍騎軍護駕，天武大將軍李塵親自保駕護航，麾下有鳳翅鎦金镋掃清障礙。”

  “途經之地，讓各地郡守官員，瑟瑟發抖，在政治規矩上，變得格外的守規矩。”

  “雖說推動了民生，卻也不算是天威浩蕩，這一次的巡禮，恐怕也會出現諸多離心離德的事情，畢竟巡禮，是一件頗為耗費錢財的事情，正兒此舉，雖然明智，但也不明智。”

  眼下尚無戰事，元正應該在雲端上城裏養精蓄銳，克己奉公，勤於安政，不應該如此大張旗鼓的巡遊，可元正的心裏在想些什麽，當父親的人，也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陳煜煮好了酒，端了上來。

  微笑道：“正兒如今心思神秘莫測，忽然之間有了自己的大好江山，頗有不適應，也是在情理之中，巡遊之事，興許隻是少年心性，興許別有用心，人家和咱們也不是一個路子的人。”

  “比較之下，王爺是一個純粹的武夫，用武力解決問題可以，卻缺乏政治手段，而我呢，出謀劃策可以，真的讓我做決定，也是一件頗為頭大的事情。”

  正兒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正兒是一個江湖野遊，但這一次，搖身一變，成為了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一方巨擘，最為年輕的政客。

  在及冠之年左右的年紀，打下了自己的一片江山，聲勢浩蕩的巡禮一番，此等作為，也算是前無來者了。

  元鐵山道：“依我看來，不過就是誌得意滿的一種表現罷了，麾下文武並重，雖然是好事，可他終歸還是一個毛頭小子，過於年輕，很多事情都還不懂，摸著石頭過河。”

  陳煜無奈的說道：“向我們這樣的人，何嚐不是摸著石頭過河，沒有前人指點迷津，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格外的艱難，當我們活到了這把年紀之後，在忽然之間發現，其實我們也不具備給自家兒女指點迷津的能力。”

  “陳貴現在雖然談不上摸著石頭過河，但也絕對不算坐著大船過河。”

  “正兒也是如此，你這個當父王的人，也沒有辦法給他指點迷津了。”

  “他已經長大了，幾乎和我們到達了同樣的高度。”

  元鐵山想了想，自嘲的笑了笑，說道：“為人父母者，希望自己的兒女快一點長大，可以撐起一片天，但有的時候吧，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快一點長大，希望他永遠都是一個小兒子，這還真是一種矛盾的心態。”

  要是元家沒有傳家寶的話，其實元鐵山根本不會遇到這麽多的麻煩，可偏偏元家還是有傳家寶的，導致一時間，無法平衡三個兒子的心理需求。

  元麟姑且不說，對於爭權奪勢的事情沒有多大的心思。

  老大和老小，那就不好說了。

  陳煜言道：“據我猜測，巡遊江南過後，恐怕正兒下一次就要來到這瀚州之地了，親自拜見你這個老父親，盡管你也不是那麽的老。”

  元鐵山一聽這話，火氣上來了，反問道：“他來我這裏到底要幹什麽事情，現在不是以前了，我也不是那麽的疼愛他了，他來了，反倒是讓我覺得非常的不舒服。”

  這會兒的元鐵山，還真的不太希望早一點看見自己的小兒子回歸瀚州，元正回歸瀚州，勢必會讓多方勢力明爭暗鬥，將元青和元正做之比較，然後就自然會有一部分文臣武將，在這件事上待價而沽。

  這絕非元鐵山願意看到的局麵。

  所以，他不喜歡自己的小兒子回家。

  陳煜嘿嘿笑道：“如果元正真的回來了，其實你也擋不住的，下一次他來這裏，恐怕陣仗要比巡遊江南的陣仗還要大，說到底，也不是你們父子之間會麵，而是雲端之巔的主上和武王之間的對話，沒有任何的私人感情在其中，當然了，如果王爺願意和自己的小兒子談論一些私人感情的話，你的小兒子也不會介意這些事情的。”

  “再怎麽說，你的小兒子翅膀已經硬了，你也管不住你的小兒子了。”

  陳煜有的時候喜歡在元鐵山這裏說實話，在元鐵山不願意麵對一些事情的時候，陳煜會推著元鐵山往前走，這也是元鐵山格外信任陳煜的原因，同時，也是對陳煜最無奈的地方，兩人相愛相殺，已經很多年了。

  元鐵山的確是管不住自己的兒子了。

  作為一個父親來說，這真的是一件讓人頗為難受的事情。

  眼下的元青，按照成績來看，還真的無法和元正相提並論，隻能說元青是一個非常有前途的人，值得信賴，但是羽翼未豐。

  元正已經成型了，不會受到各方勢力的約束，自己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主，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的那種。

  元鐵山道：“他來了之後，我應該怎麽麵對。”

  其實元鐵山很清楚，元正回歸瀚州的意思是什麽，隻不過，他不好對付自己的小兒子。

  故此需要陳煜的指點迷津，這個時候，哪怕陳煜出的是一個餿主意，元鐵山也絕對不會嫌棄的。

  陳煜道：“他來了就來了，你先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然後你在表達出你的意思，無非就是讓你在世子和庶子之間做出一個選擇，或者說，他自己來親自幫你做出這個選擇。”

  “這件事懸而未決，對於你們元家來說，也不是一個什麽正經事情。”

  “元青想要成為天下至尊，元正也想要成為天下至尊，如此優秀的兩個兒子，武王殿下，你感到自豪嗎？”

  元鐵山哭笑不得的應道：“自豪啊，自豪的都沒有辦法用言語表達我這一言難盡的心情了。”

  陳煜柔和一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順其自然，萬幸的是，你的兒子，都還挺孝順的，絕非那種不孝之子，若是不孝之子，才有的你受。”

  元鐵山喝了一大口溫酒，初冬喝溫酒，可解憂愁。

  ……

  ……

  姑蘇城最後一根泛綠的柳樹，也凋零了，告知世人冬天來了。

  鍾南和張工在庭院裏煮茶論道，心裏想著，今年姑蘇城裏的初雪，會不會格外的美麗，發生一些狗血浪漫的愛情故事？

  就像是一頭獅子，稱王之後，開始巡遊自己的疆域。

  可元正也沒有獅子那麽的弱小，那是一條真龍啊。

  沿途所過之地，以前鍾南都覺得棘手的一些事情，紛紛都解決掉了，比如說老百姓莊稼地裏的那些事情，比如說官場上一些明爭暗鬥的事情，統統都得到了妥善的解決。

  偶爾，最高層的那一個人，隻需要稍微走動幾步，就可以決定下麵頗為複雜的政治局勢。

  鍾南說道：“你對於官場上的事情如何看待？”

  張工道：“有能力的官員會遭受到上級的猜忌，沒有能力的官員，往往會得到大人物的重用，不過主上此舉，算是當了一個萬金油，讓有能力的官員沒有盡數明珠蒙塵，也讓那些酒囊飯袋，沒有丟掉自己的鐵飯碗，得過且過。”

  “水至清無魚，再者，這種事情若是製衡的過於嚴苛了，反倒是有些不好辦。”

  “咱們的雲端之巔啊，現在文武並重，一派如日中天的景象，卻唯獨缺乏一樣東西。”

  鍾南當然知曉缺乏的是什麽東西，問道：“三教之爭，自古以來都是沒完沒了的，大魏算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導致了儒以文亂法的事情常有發生。”

  “佛家太平盛世的時候開門迎客，大爭之世的時候，閉關修行。”

  “道家則和佛家相反，不過道家的規矩太多了，要想成為一名道士，首先要有自己的一樁功德。”

  “自古以來，一家獨大都不是什麽好事情，對於統治者來說，也沒有了施展製衡之術的餘地，時間長了，反倒是會導致自己的根基不會穩固。”

  “據我臆測，道家首當其衝，不日之後，咱們的雲端之巔裏，就會多出來一位教宗，總管雲端之巔境內所有的道家門徒，先是弘揚道法，隨後才是國法。”

  “再然後，便是儒家了，儒家的地位也注定不會超過道家，不過絕對要比佛家強，儒家適合作為中流砥柱，畢竟自古以來，正兒八經義薄雲天豪情萬丈的大儒沒有幾個，多數都是讀書人在爭權奪勢。”

  “多數都是儒家門徒，居廟堂之高，門生故舊，遍布朝野上下。”

  “也因此，惹來了無數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君王社稷與其糾纏不清。”

  “被道家這等清心寡欲的宗教壓製一頭，一來可以肅清儒家的法外之徒，二來，也能讓儒家更好的克己奉公，勿忘初心，方得始終。”

  “同時，對於道家而言，下麵也有一個儒家在頂著自己的一號的地位。”

  “如此一來，所謂的無為而治，便可大範圍的施展開來，同時，也能讓儒家發光發熱，從而出現正兒八經的君子朋而不黨的光輝氣象。”

  “至於佛家，講究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明心見性，包羅萬象，不過這個概念對於人族來說，實在是含糊不清，有悟性的人，在這個世上還是占據少數的。”

  “身居三號，無實權大勢，也無體麵門庭，如此，才是真正的清心寡欲，這樣一來，管他是太平盛世開門迎客，還是天下亂世閉關修行，所牽扯的人數自然也就少了，其信仰之光，覆蓋的範圍也就沒那麽大了。”

  “也沒有辦法啊，就像是老百姓常言，狗永遠是狗，人卻有的時候不是人，這大多數人嘛，內心深處還都是一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獸性在裏麵。”

  “道家徐徐圖之，儒家火上澆油，佛家清點一隅之地的法外之徒，到也算是都照顧到了。”

  張工說道：“你也不算是儒家門徒，可你也是一個讀書人，難道你真的忍心，讓儒家屈居第二嘛？如果主上真的執行這樣的國法，恐怕會讓普天之下，無數士子，對雲端之巔望而卻步的。”

  “不利於咱們的招賢納士。”

  鍾南微笑道：“得不到的，注定得不到，在這樣的基礎上，願意來到雲端之巔為官的人，多數都是平素樞機的主兒，雖說初期不見質量成效，可勝在能持續性發展，且又能免去內政之中的爭權奪勢。”

  “以三教製衡三教，卻分出了高低勝負，可實力又旗鼓相當，唯獨一個佛家，在夾縫中生存，好好地誦經禮佛去吧。”

  “如果是天下初定的時候，這樣的政策自然是行不通的，定然會導致根基大亂。”

  “可這會兒是大爭之世，咱們的主上真的是一個雄才偉略的主上，如今武將為重為鼎，三教之爭無足輕重，等到天下初定之後，這樣的政治舉措，木已成舟，且又深得民心，到時候誰可攖鋒？誰敢攖其鋒？”

  “百姓需要信仰，若無信仰，隻是遵守野獸的本能，興許可以得意一時，卻必不長久。”

  張工調皮的吐了吐舌頭道：“還是看你的透徹，我自愧不如。”

  鍾南微笑道：“咱們也應該慶幸，主上走的乃是人皇之路，而非天子之路，要是走天子之路的話，主上此等作為，也會招來大禍的，不過咱們人族之中，人皇的光輝，明珠蒙塵已久，是時候覺醒了。”

  “對了，聽聞主上這一次還給你帶來了一個女人過來，是個漂亮的女人。”

  張工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