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作者:假麵的盛宴      更新:2020-05-11 14:04      字數:8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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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七十三章==

  明明一片喧囂熱鬧,魯王卻格外覺得有些孤寂。

  耳邊是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聲音。

  “這煙花真漂亮,我聽我爹說是工部剛弄出的新玩意兒。”

  “真好看,要是明年宮裏還辦這燈會就好了。”

  可是再好看的東西,總有消失的時候,感受著漸漸平靜下來的氛圍,看著那燦爛的煙花在夜空中消逝,寧寧發出陣陣遺憾聲。

  另一頭,招兒也在說:“工部的那些匠人真是奇思妙想,竟然弄出這麽漂亮的東西。”

  薛庭儴摸了摸臉上的麵具,才不想告訴他這是工部研製火器時,不小心弄出來的。

  “喜歡看,明年還讓他們放。”

  招兒笑他:“你以為禮部是你家開的。”

  薛庭儴的囧臉藏在麵具後,聲音格外沒好氣:“你男人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招兒知道他又氣上了,用手去撓他掌心,撓得他一縮一縮,忍不住一把抓住她頑皮的手。

  “快過去吧,寧寧在叫我們。對了,她身邊站的那個人是誰?”

  薛庭儴這才順著妻子的目光看向那處,見女兒正和那人說話,目光當即一凝,大步走了過去。

  “魯王殿下怎麽在此?”雖然戴著麵具,但明顯能看出薛庭儴態度生硬。

  “閑遊至此。”

  “小女沒有冒犯魯王殿下吧?寧寧還不快過來。”

  薛庭儴的態度讓寧寧有些一頭霧水,但還是聽話地走過去了。招兒看了男人一眼,沒有說話。

  魯王搖了搖頭,薛庭儴對他矜持地點點頭,就帶著妻女離開了。

  這場燈會辦得真是別開生麵,也因此許多人都逗留了很晚。

  一直到了快子時,薛家一家人才回家。

  洗漱躺下後,招兒才和薛庭儴說起之前的事。

  “你怎麽還在吃以前的醋,都多少年了,見到人家還是沒好臉色。”這個人家指的自然是魯王。

  薛庭儴輕哼了一聲:“有嗎?”

  “剛才寧寧都被你嚇愣住了,回家的時候還在問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這話招兒自然答不上來,總不能說她爹還在吃很多年前的陳年老醋,隻能托詞敷衍。

  薛庭儴將她拉到懷裏來,眯著眼看她:“他至今未娶,陛下與他說了多次,他都借口推脫。”

  招兒下意識愣了一下,才若無其事道:“那跟我有什麽關係,我一個都快做婆婆的人了。對了說起這個,寧寧也不小了,穎兒都在給如月挑人家了,你說咱女兒怎麽辦?”

  一提起這事,招兒就發愁。

  “寧寧才多大,說什麽親。”薛庭儴不以為然道。

  “都十三了,總要在她及笄之前定了親事。”

  “十三還小,你舍得女兒這麽早嫁出去?”見招兒搖了搖頭,他才又道:“不如多留幾年,十八再嫁也不遲。”

  “你當爹的不急,我這當娘的很急。就不說寧寧了,弘兒都這把年紀了,至今婚事還沒著落,幾年就回來了一趟,都是你當初答應他拜那個什麽洞庭三傑為師。”

  說到這裏,招兒不免埋怨起來。

  薛庭儴失笑道:“那小子自己拜了師,是我能阻止的。行了,兒子過陣子就回來了,八月有大考,他之前來信說今年會下場。”

  “真的?”

  “我騙你做甚。”

  夫妻二人閑言碎語了一會兒,就睡下了,關於魯王的事,甚至薛庭儴心中那點隱晦的擔憂,自然被扔到了九霄雲外。

  五月,薛耀弘終於回京了。

  離去的幾年讓他變化很大,個子更高了,皮膚也黑了不少,且麵部線條硬朗了許多,更像一個有擔當的男子。

  招兒見了,又是心疼又是感歎。當著兒子麵笑眯眯的,扭頭和薛庭儴卻是又抹眼淚又感歎,說兒子吃了不少苦。

  薛耀弘在家中休息了兩個月,八月下場,一舉拿了解元。次年二月赴會試,又中會元,及至四月殿試,以一篇文風奇峻的策論,讓嘉成帝歎為觀止,稱之為當之無愧的狀元之才。

  自此,薛家一門雙狀元的事跡,流傳於世。

  薛耀弘入了翰林院,像他爹當年那樣修著史書,是沉澱也是積累。

  到了此時,他婚事的問題也再度被提到日程上。

  若說之前是還未學成,是功名未取,如今狀元都當上了,也算是朝廷命官,這些借口自然不能再用。

  誰曾想這次薛耀弘沒有拒絕,隻說任憑父母做主,倒是讓招兒吃了一驚。

  兒子鬆口了,當娘的這裏卻又難上了,為了給薛耀弘挑個可心的合意的妻子,招兒又是多處打聽,又是和薛庭儴商量多次,才給他選了柯家的三姑娘。

  這柯家乃是國子監祭酒柯永家,柯永為官清廉,飽學多才,柯家門風嚴謹,招兒與柯夫人相識多年,也見過這柯三姑娘多次。

  柯三姑娘生得溫婉嫻靜,性格柔中帶剛,又不失大家風範。薛耀弘是長子,選的是薛家的長媳,自然得慎之又慎。

  兩家彼此早有意,隻是招兒礙於兒子一直不歸,不敢將話說明了。

  如今不過詢問了一二,兩家便一拍即合。

  不過招兒還是拿了對方畫像給兒子看,想看他是否中意,誰曾想薛耀弘神色平淡,波瀾不驚,隻說爹娘覺得合意就行。

  他的態度太坦然,反倒弄得招兒心裏七上八下,她不好出麵詢問,就使著薛庭儴去問,問兒子是不是有什麽心意的姑娘,若是有的話,家裏張羅去提親也可。

  薛庭儴本不想來這趟,無奈被招兒逼迫。現如今整個薛府裏,誰不知道府裏說話算數的不是老爺,是夫人。

  夫人發了命令,老爺自然得遵從。

  薛庭儴專門去見了兒子,坦誠公布地交談了一番。

  回來後,他和招兒說,讓她不要想多了,兒子並無什麽心意的對象。

  其實想也知道,這世上哪來的那麽多兩情相悅,更多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一種盲婚啞嫁。

  至於感情,感情婚後再培養就是。當下官宦之家的夫妻更多的是一種相互扶持,男主外女主內,各自做好分內之事,若能再得一份舉案齊眉就完美了。

  被薛庭儴點破這些,招兒心中黯淡。

  可薛耀弘今年已二十有二,算是大齡未娶,外出這些年來也未曾碰到心意的女子,說明也許命中沒有。

  他的年紀已耽誤不得,自此招兒歇了亂七八糟的心事,操持起兒子的婚事來。

  婚事定在十月,雖有些急促,但薛耀弘年紀在此,柯三姑娘的年紀也不小了,也沒那麽多講究。

  到了當日,薛府大擺宴席,過府道賀的人絡繹不絕。

  就不提京城這邊,毛、陳兩家人來了,招娣和沈平也帶著子女來了。

  還有王葳。當年他與薛耀弘一同外出遊曆,機緣巧合下,拜了洞庭三傑為師。

  這洞庭三傑乃是神隱在洞庭湖一帶的三位隱士,都是名聲在外的大儒,薛耀弘拜在狂儒裘年羲門下,王葳則是拜在琴聖顧鶴庭門下。

  因二者並不在一處,就此分離,再加上狂儒居無定所,薛耀弘便一直與他流離在外,表兄弟二人也是多年未見。

  王葳早在兩年前就下場拿了功名,卻是個不中不下的名次,他也未在朝廷做官,而是四處閑雲野鶴。至今未娶,也讓招娣和沈平二人頭疼得很。

  “沒想到你還是拜下了陣。”

  王葳一身深青色寬袖大袍,梳著獨髻,隻簪了一根竹簪。雖是穿著素淨,可他天生容貌俊美,這般反倒給他增添了幾分出塵的氣質。

  幸虧他極少在京城露臉,不然指定迷倒一眾閨秀。

  聞言,薛耀弘含笑道:“不是拜下陣,不過是到了時候,我是家中長子,這是應盡的一份責任。”

  “我也是長子,可我就沒你這麽多顧慮了。”王葳閑閑地歪在椅子裏說。

  可他到底和薛耀弘不一樣,招娣和沈平成親的這些年,生下了兩子一女。因為得顧著生意,所以二人在沿海一帶的多,而王葳為了讀書,卻住在薛家居多。

  因為不是親生的,沈平待王葳除了父親的關愛,還多了一份小心翼翼。又因常年沒辦法在一起生活,致使夫妻二人對待這個大兒子還有一份愧疚心,總覺得如今自己一家人幸福美滿,倒是單下了大兒子。

  所以別看招娣急得火急火燎,卻不敢多說,也不敢強迫兒子成親。

  “你也別總顧著自己,多想想姨母,她心裏關心你,卻又不知該怎麽開口。”

  王葳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卻是一閃即逝:“我早說過了,等我碰到自己心悅的女子,我就成親了。”

  心悅?

  心悅是什麽呢?

  薛耀弘腦海裏下意識出現柯三姑娘在畫像上的模樣,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不過他並沒有多想,轉頭又和王葳說起其他事情。

  第二天就是正日子了,薛府一片喜慶熱鬧。

  招兒忙得連軸轉,雖瑣事都有下人去做,可她還得忙著應酬一幹上門道賀的女眷。

  幸虧寧寧別看她平時頑皮,辦正事的時候卻很懂事,跟在娘身邊招呼客人。與她年紀相仿的閨秀們,都有她出麵陪著,有模有樣的,也未做出什麽失禮之事,反倒讓一些夫人們誇讚教養極好。

  笑得臉都僵了的招兒,這才鬆了口氣,心中滿是欣慰。

  喜宴從中午一直擺到月上樹梢,隨著客人們的離去,薛府才回歸了平靜。

  累了一天的招兒倒在床上就不想動了,還是薛庭儴硬把她拽起來洗漱更衣。

  終於躺在榻上,這會兒招兒反倒睡不著了,開始擔心起兒子的洞房花燭夜來,讓薛庭儴嗤笑是不是得去聽了牆角才安心。自此又引發了一場嘴仗,最後招兒是被人堵了嘴才算消停。

  **一刻不值千金,可不光指新人。

  到了次日,一家人早早的就聚齊了等待新人。

  新人姍姍而來,見兒媳婦跟在兒子身後,芙蓉麵含羞帶怯,兒子嘴角含笑,招兒這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裏。

  看得出柯三姑娘教養是極好的,含蓄而不失大方得體。寧寧很喜歡這個嫂嫂,老二薛耀泰對嫂嫂也是恭敬有禮。

  至於柯三姑娘,見了公婆和小叔小姑後,心也終於安了下來。

  雖早知未來婆婆是個好相處的,可沒見到薛家實際情況,她的心還是半懸著。此時她終於明白為何娘寧願一直拖著她的婚事,也要等薛家長子回來,做了這門親事。

  隻憑看這一家人的為人處世,和家中簡單的人口,這門親事就是頂頂好的。再看看身邊的穩重而不失體貼的丈夫,柯三姑娘嬌羞地垂下頭。

  薛耀弘自是看見妻子這點小動作,想著昨夜洞房花燭夜,他眉眼不禁軟了軟。

  本是視若平常,莫名地竟對未來多了幾分期許。

  薛家就兩個兒子,老大薛耀弘已有功名在身,老二薛耀泰明擺著不喜歡讀書,隻對經商有興趣。

  一個隨父走仕途,一個隨母走商途,這就代表以後會少了許多矛盾。

  柯麗雲過門的第三天,招兒就著手將府中的中饋交給了她。

  她先是推辭,推辭不過,就坦然受下了。府中上下被他打理得是井井有條,讓招兒十分滿意。

  時光如流水般滑過,第二年春天的時候,柯麗雲懷上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薛庭儴打算讓兒子外放出京。

  自此,薛庭儴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薛耀弘會沿著他走過的路,經曆外放積累人脈資源,也是鍛煉他治理的能力,同時了解民情民生。待一切水到渠成之後,再回京升遷。

  這些薛耀弘並不意外,早在他剛回來的時候,他爹就跟他說過了。

  可柯麗雲這裏卻是心中憂慮,丈夫外放,她卻身懷有孕,這般情況她定是不能跟去的。

  其實按照一般官宦之家的規矩,丈夫在外做官,正妻都是在家侍奉公婆,會另擇一二妾室陪丈夫外出。

  她該怎麽辦?

  自打嫁入薛家後,柯麗雲自詡為人處世從不讓人挑揀,這是她打小的教養,柯家的女兒從小都是按照宗婦的標準培養。

  這種情況該是她挑了陪嫁的丫頭,陪丈夫上任,並賢惠地自請在家中侍候公婆。不光能博得丈夫歡心,還能得到公婆的誇讚。

  這一切道理她都懂,卻是莫名就不願這麽做。

  就這麽猶豫了好幾日,一直到薛耀弘臨行前,她才猶猶豫豫開了口。

  話剛出口,淚已先落,卻怕被丈夫看出,背過身去默默擦淚。

  一個溫暖的大掌覆在她的香肩上,男子溫厚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不要多想,我家沒有納妾的規矩。我若是納妾,估計我娘那一關就過不了。且娘也說了,沒有夫妻兩地相隔的道理,所以這次你跟我一同出京。”

  柯麗雲訝然地轉頭看著丈夫,連臉上的淚都忘了擦。

  薛耀弘笑道:“當年我爹入京趕考,我娘是帶著我一同陪著的。這麽多年了,一直是我爹在哪兒,我娘在哪兒,她怎麽可能留了你在京裏陪她,就算你願意,我爹也不願。”

  提及公婆之間的恩愛,柯麗雲不禁有些羞澀,同時更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羞愧。

  因為怕婆婆主動提起讓她留下的事,她這幾天一直借著身子不舒服,沒去正院請安,如今想來,倒是她淺薄了。

  她小聲地和丈夫說著這事,還說了內心的擔憂。

  薛耀弘笑道:“別擔心,我娘與尋常女子不同,她不會怪你的。”

  與此同時,正院裏招兒也在和薛庭儴說這事。

  薛庭儴躺著,她盤膝坐著,說得憂心忡忡。

  “你說這家裏多了一口人,就是不一樣。麗雲是個好孩子,待我們恭敬有禮,待寧寧和泰哥兒事無巨細,人也穩重得體,可就是心思太重。知道她心思重,我平時在她麵前說話做事,不免顧忌,沒想到這回還是誤會了。”

  “你是做婆婆的,她是當兒媳婦的,當婆婆的顧慮兒媳婦的心思,你累不累?有那點閑工夫,你把心思多在我身上放放。”

  聞言,招兒睨了他一眼,道:“你說我在你身上放的心思還少?以前年輕那會兒也沒見你這麽矯情,如今老了反倒事事的。你說你身上穿得裏裏外外,飲食起居哪樣不是我親手安排的,就這還說我在你身上放的心思少了?”

  被排揎老了的薛庭儴,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

  入了內閣後,為了讓自己顯得成熟穩重,他特意蓄了須,也就是時下所稱的美髯。起先不慣,久了覺得不光讓他顯得穩重,也平添了幾分風采,唯獨就是顯老了些。

  再去看妻子。

  不過四十的她,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依舊像不到三十,卻渾身充斥著一股成熟的風韻。怪不得那魯王依舊對她念念不忘,有事沒事總想在她麵前露露臉。

  他心裏酸溜溜的,一把將她拉過來:“嫌我老了?”

  一看他這表情,就是沒想好事,招兒忙道:“沒。”

  “你就是嫌了。”

  “我真沒。你別岔開話好不好,我們明明在說兒媳婦。”

  “兒媳婦有什麽好說的,你兒子自己會處理。這不過是一個兒媳婦,等以後泰兒也娶了妻,我看你這婆婆打算怎麽辦?”

  “兩個兒媳婦?”招兒想著就頭疼。

  不過她頭疼並不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被人轉移了注意力。

  次日一大早,柯麗雲就來向招兒請了安。

  雖沒有明說,但彼此都明白怎麽回事,本就沒什麽事,不過是柯麗雲多思多想,既然弄明白了,這茬就算過了。

  不過經此一事,婆媳之間倒是更親近了,柯麗雲向招兒請教了不少,到任後當家太太應該做的事,招兒也就細細跟她講訴,也算是言傳身教了。

  之後幾日裏,便是收拾細軟打算啟程。

  不過這次柯麗雲卻是一改早先低沉,忙裏忙外的安排人去置辦,那紅光滿麵的模樣,讓薛府上下都知曉大太太這是和大公子一同出京上任,老爺和夫人都是同意了的。

  因此,暗中有不少丫頭大失所望,可看看老爺和夫人的恩愛,似乎並不難理解為何夫人沒留大太太在家。

  到了當日,招兒親自把兒子兒媳送出家門,看著那遠遠離去的車隊,她不禁又想到當年薛耀弘出門遊曆的情形,一時間感慨萬千,有一種歲月滄桑之感。

  “這養大了兒子,就是一次次看著他離開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去,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薛庭儴扶著她,道:“不會太久的。”

  可這不會太久,卻是整整七年。

  自打鎮北王鎮守遼東以來,經過多年努力,收複各地失城,解救了無數在金人奴役下苦不堪言的漢人百姓。

  後,又在撫順關一帶連設十三座衛城,將金人徹底擋在撫順關以外。

  到底是擋住,而不是斬草除根,多年來鎮北王一直鎮守遼東,為大昌守著位於北方的國門。

  嘉成三十年,適逢嘉成帝六十大壽,鎮北王苦於不能入京賀壽,便讓長子祁煊代之。

  帝有感鎮北王功在社稷,也是上了歲數覺得宮裏清冷,便留鎮北王世子在宮裏陪伴,一時間羨煞無數皇子皇孫。

  祁煊其實並不想留在京裏,他知道皇爺爺為何會留他。這趟回京之時,父王便與他說過,他雖才不過七歲,卻明白質子是為何物。

  他爹鎮守遼東,遼東軍幾十萬的兵力,皇爺爺老了,膽子也小了,怕他爹會謀反,所以留他為質。

  宮裏的日子自然比遼東好到不知道哪兒去,看似光鮮榮寵的背後,卻是隱藏了無數的含沙射影和明槍暗箭。

  祁煊也是個硬骨頭,開始是忍著,到忍不下了就仗著年紀小鬧騰,鬧得嘉成帝精力不振也開始厭了他,卻還是不讓他回遼東。

  對於幼小的祁煊來說,宮裏唯一的溫暖大抵就是薛少傅了。

  薛少傅雖不是首輔,但卻是皇帝的心腹大臣,他那些小皇叔和堂兄弟們看著薛少傅的顏麵,也不敢明晃晃地來招惹他。

  “少傅,你為何對我這麽好?”

  薛庭儴看著這個矮矮壯壯的蘿卜頭,一時沒有言語。

  他能說大昌能有如今的太平盛世,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眼前這個小蘿卜頭。

  命運的軌跡總是這麽的奇幻莫測,在他的夢裏,原該是三皇子登基為帝,若幹年後鎮北王功高震主,其長子被留在京為質。

  之後因為機緣巧合,反倒是此子得了大統,成為英明神武的延熙帝,開創了大昌的太平盛世。

  如今嘉成帝依舊建在,三皇子謀逆被賜死,鎮北王卻依舊功高震主,其子又被留在京中了。

  冥冥中,薛庭儴總有一種感覺,也許有些東西變了,但還有些東西依舊會照著他既定的軌跡運轉。

  不過這一切都隻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薛庭儴也不可能和一個小蘿卜頭解釋這一切,隻能道:“你大概不知,少傅除了會讀書會做官以外,還會一樣東西。”

  “什麽?”

  “少傅會算命。少傅見你骨骼清奇,以後必成大器,你可是願意拜我為師?”

  很顯然,小蘿卜頭也不是個笨的。

  他好奇問道:“少傅,你除了算出我以後必成大器外,還能算出什麽?”

  “這個——”薛庭儴頓了一下,道:“少傅還算出你未來的姻緣在南方,此女身份雖卑賤,卻命格奇詭,與你命格相輔相成,得之則如虎添翼。”

  小蘿卜頭雖沒有說話,但臉上明顯寫著你在騙我的意思。

  他看了薛庭儴一眼,半晌才撓了撓腦袋道:“雖然少傅明擺著是騙我,但你既然這麽看重我,我就拜你為師吧。先說好,我讀書肯定不行,打架還行。”

  ……

  “為何會選了他?”

  “眼緣吧。”

  ……

  嘉成三十八年,戶部尚書薛庭儴進太子太傅,授保和殿大學士,接內閣首輔之位,權傾朝野,年僅四十八歲。

  嘉成四十三年,帝崩於乾清宮,享年七十有三。

  在位期間,他勤政愛民,躬勤政事,善用賢能,開創了大昌難得一見的太平盛世。其豐功偉業彪炳史冊,被後世評為千古一帝。

  而他與首輔薛庭儴之間的君臣之誼,也在後世傳為佳話。

  值得一提的是,成祖越過眾多兒子傳位於孫子的事情,讓許多人都大吃一驚。但念及其乃是薛相唯一的弟子,似乎也能明白。

  這更是全乎了這份君臣情義。

  有人說,有成祖,方有薛相,又有人說有薛相,方有嘉成盛世。

  眾所紛紜,但這聖君賢相的故事,卻是廣為流傳。

  ……

  一輛剛離開京城沒多遠的馬車中,傳來女子絮絮叨叨的聲音。

  “你說,咱們都一大把歲數了,還到處跑,這像什麽。”

  “多大歲數?你認老,我可不服老。”

  “可你把那一攤子事都扔給弘兒,新帝那邊你也不交代一聲就走了,新帝會怎麽想?”

  “該怎麽想就怎麽想。”

  招兒瞪了他一眼:“你怎麽越老越犯渾!”

  知道她是舍不得剛誕下沒多久的小孫子,薛庭儴摟著她,軟了聲音:“早就說要帶你遊遍山水,可惜一直未能成行。早年是不忍陛下所付,如今再不去,等咱們都老胳膊老腿兒了,也遊不動了。”

  “可……”

  “難道你不願意陪我去走走?誰也不帶,就我們兩個?”

  看著他有些哀怨的臉,招兒的心當場就軟了。

  她心裏喟歎一口,有些感歎,有些失笑,千言萬語化為一句:“我願意,怎麽會不願意呢。”

  薛庭儴摸了摸她的臉,道:“放心,又不是不回來了。遊得累了,就回來,等在家裏待厭了,就再出門到處看看。累了大半輩子,咱們也該歇一歇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別操心家裏。”

  看著男人微白的雙鬢,招兒心疼地摸了摸:“你也是該歇歇了。”

  可不是該歇歇了,連薛庭儴都沒想到自己的大半輩子,就是這麽過來的。真稱得上是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尤其是後幾年,嘉成帝龍體時好時壞,朝政幾乎壓在他一個人身上。而與此同時,一眾皇子皇孫都是暗中躍躍欲試,全靠他一力鎮壓,才沒出亂子。

  依舊記得在那夢裏他臨終前的遺願,甚至清醒過來以後唯一的念頭——不過是對她好,不再重蹈那夢裏的一切覆轍。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為了過上好日子,也是為了護著她,他再次踏上科舉之路,可命運卻在不知不覺中滑出它的軌跡,一點點偏了開去。

  幸虧他一生做人做事,沒脫離四個字,無愧於心。

  至於功過與否,留待後人評價,與他無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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