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作者:假麵的盛宴      更新:2020-05-11 14:03      字數:5000
  ,(首字母+點)!

  ==第二百零六章==

  剛回來沒多少日子就要走,招兒心裏是挺愧疚的。

  可還是得去,若是能說服宏昌票號和泰隆票號達成一致合作,這票號鋪出去的攤子就算成了。

  因為宏昌那邊沒打通關係,如今泰隆票號的通兌生意,一直沒對蘇州等地開放。要知道海商之中,還是以蘇杭一帶最多,沒辦法開通通兌,十分不便。定海城裏已經有不少商人提過意見,所以招兒特別渴望能將此事辦成。

  薛庭儴晚上回來,招兒就將這事與他說了,又和弘兒說了要出去一趟的事,招兒便踏上前往蘇州的路途。

  對於招兒外出安全問題,薛庭儴一直是比較重視。

  他如今身為水師提督,身邊皆有水師兵卒隨扈,便將胡三手下的一幹人等都給了招兒。這些人忠心不用懷疑,在胡三的訓練之下,也是今非昔比,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招兒一路風塵仆仆到了蘇州,還來不及歇息,就讓高升和對方約了時間。

  見麵的時間約在明天下午,招兒這才放下心來找地方落腳。

  到了當日,招兒親赴宏昌票號的總票號。

  在這裏,她也見到宏昌票號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大東家,項青山。

  若說起這項青山的來曆,恐怕要講的故事就多了。總而言之,項青山此人稱得上是一個傳奇人物,從白手起家到建立這麽大的票號,在蘇杭一帶也是跺一跺腳,商圈兒便要抖三抖得存在。

  項青山能答應見招兒,為了泰隆票號是假,衝著定海是真。

  早在定海開阜之時,項青山便有入駐定海的想法,隻可以一直沒托上得力的人說話,隻能坐視著泰隆票號橫空出世。這也是為何之前明明是雙贏的局麵,項青山一直沒答應招兒的原因所在。

  全因那口氣兒憋著。

  而現在會見,也是因為他突然改變了想法。

  招兒等人被請了進去,一路上七拐八繞,竟到了一處園子。

  不得不說,江南的園林能天下聞名,確實有其獨到之處,而其中又以蘇杭一帶為最。小橋流水,假山奇石,精巧別致,用曲徑幽深、柳暗花明來形容最為恰當不過。

  走到一處花圃,招兒以為沒有路了,哪知到了近前才發現前麵別有洞天。

  水榭依水而建,池旁種了不少青柳,隨風飄蕩。池水清澈,隱隱有水花聲濺起,才發現裏麵養了不少錦鯉。

  抬頭一看,其上掛著一塊匾額,書著‘倚碧軒’幾個鎏金大字。

  “大東家在裏麵等著王公子。”

  招兒點點頭,高升幾個在門口站定,隻她一人進去。

  青衣小廝將她引去內裏,是一處寬敞而明亮的廳堂。

  三闊的敞廳用落紗罩隔著,迎麵掛著一幅中堂畫,圖下是張黃花梨的長案,長案正中擺著象牙山水桌屏,兩邊各置數尊插瓶。

  長案前放了張黃花梨四方桌,左右各放一張同樣為黃花梨的太師椅,下首左右兩排是太師椅,用黃花梨的花幾隔著。還有多寶閣架子,其上各種古玩擺件兒,牆角放著一尊半人高三足鎏金的香爐。

  隻看這廳堂,就能知曉宏昌票號之富,就不提別的,黃花梨的物件並不稀罕,可若是一屋子黃花梨的東西,那就極為罕見了。

  再看那槅窗上鑲嵌的,哪裏是尋常人家用的窗紙或是窗紗,而是西洋來的玻璃。這琉璃大昌也有,卻不叫玻璃而叫琉璃,隻是做不到如今純淨透明。

  西洋來的琉璃在大昌最受歡迎,價格高昂。招兒早就想購置些把家裏的窗扇都給換一換,可惜沒舍得。

  此時,首位的太師椅上坐著一名老者,看模樣大約有五十多歲的模樣,發色花白,衣著樸素,看起來與尋常老者無疑。若說有些區別,那就是此人氣勢不一般,隻是坐在那裏,就知曉不是個簡單人物。

  這便是項青山了,也是宏昌票號的大東家。

  “見過項大東家。”招兒作了個揖禮。

  項青山和藹地擺擺手,道:“王公子莫要客氣,當不得如此。快坐吧,看茶。”

  招兒在左側第三個位置坐了下來,今日既然是來談生意,這座位也是有講究。

  第一個位置方是極為親近之人落座,而第三個位置,不近也不遠,恰到好處的距離。隨著招兒落座下來,便有一名青衣小廝捧著茶盤上來了,將茶放在她手邊的花幾上。

  “老夫聽聞王公子來了多次,可惜老夫瑣事纏身又出了趟遠門,倒是怠慢了。”

  招兒恭敬道:“大東家客氣了,於長幼上來講,您是長,晚輩是幼。於生意上來講,您是前輩,晚輩是後進,可萬萬提不上怠慢二字。”

  “後進之輩讓人敬佩啊,王公子年紀輕輕竟闖下如此名頭,操持著這麽大一份家業,讓人不禁感歎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們這些老前輩不中用了。想當初老夫像王公子這麽大的時候,還在給人做跑腿的夥計,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招兒微微一哂:“當不得大東家如此誇讚,晚輩能有如此家業,少不了有人提攜,都是為人提攜所致。”

  這被誰提攜,自是不用說,現如今誰不知道泰隆商行的大東家王招財,是浙江水師提督兼定海市舶司提舉薛庭儴的小舅子。

  那薛庭儴六元及第,風光一時,之後倒是沉寂了一陣,誰曾想扭頭就辦下如此大的功績。嘉成帝對其讚賞有加,稱之為國之棟梁,雖其如今還不在朝堂上,可朝野內外誰沒聽說過薛庭儴的名號。

  所以泰隆商行所到之處,人人奉承,奉承的可不是泰隆商行,不過是其背後的人。是那薛庭儴身後的市舶司,是那大昌第一個開阜之地定海城所代表的巨大利益。

  一個老狐狸,一個小狐狸,彼此都心知肚明,而如今這番客套不過是在試探彼此的虛實。

  招兒見其態度,料想今日之行必能如願,畢竟哪怕是誰都不會將這麽大一份利益拒之門外。

  果然客套一番之後,項青山切入了主題:“老夫聽聞,王公子多次想見老夫,是想和宏昌票號合作?”

  招兒也並未遮掩,很坦率地點點頭:“大東家既然是前輩,其中具體想必不用晚輩細述,若宏昌票號能和泰隆票號聯手,想必不出數年之間,這大昌境內兩京十三省諸多票號當是我二人執牛耳地位。”

  項青山淡淡一笑,端起茶來,啜了一口:“王公子口氣不小。”

  “大東家應該知曉晚輩並不是虛言。”

  “哦,是嗎?”

  自此,項青山終於露出屬於一個商人的老辣姿態,也昭示著之前那一番客套不過就是表麵功夫。

  若提起生意,提起利益,誰也不會把這份客套當成真。

  包括招兒。

  項青山一雙老眼望了過來,神色有些冷淡:“我宏昌票號如今已是執牛耳地位,兩京十三省皆有分號,不然王公子也不會找上門。即是如此,又何須與王公子合作,再添一人?須知臥虎之榻豈容他人酣睡,王公子即能闖下如此大的名頭,當不會如此天真才是。”

  這話說得頗有幾分不客氣,招兒也早有預料,不過她也不是沒有應對之法的。

  她滿臉帶笑,雙眼卻是不避不讓看著項青山,道:“宏昌票號執牛耳地位,那不過是之前,以後可就不好說了。”

  項青山笑了起來,還是如同之前的冷淡,但能聽出幾分怒意。

  “王公子口氣不小,你的意思是說泰隆票號還能搶了我的生意不成。”

  招兒不避不讓點點頭:“晚輩自然是這個意思。”

  “小子狂妄!”

  項青山擱下茶盞,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堂中本就寂靜,如此突兀而尖銳的聲音,若是個膽子小的,恐怕要被嚇得當地從椅子裏滑下來。

  可坐在那處的俊美男子依舊態度淡定,甚至端起茶盞喝了起來。

  招兒啜了幾口熱茶,茶葉的苦澀在口腔中彌散開來,又轉為甘甜。

  乃是最上等的碧螺春。

  “大東家,你該知曉小子並不狂妄。”她放下茶盞,笑看著項青山。

  “定海開阜,客商雲集,海上貿易到底有多大的利潤,想必不用小子細說。”招兒的眼睛不著痕跡在那琉璃窗上掃過,又道:“宏昌票號在票號一行地位顯赫,不然小子也不會多番上門,可要知曉泰隆票號並不是非宏昌票號不可。”

  她淡淡一笑,臉上隱有幾分倨傲之色:“泰隆不找宏昌聯手,大不了是多費些功夫尋了其他小票號合作,有定海城在那裏,多的是人願意。像泰隆票號現在如今就是這麽做著,大不了廣撒網就是。可若是宏昌票號不和泰隆票號合作,若幹年後,還能執牛耳?”

  這是明晃晃的示威,項青山是老江湖,自然清楚其中的厲害之處。

  票號從表麵上來看,不過是專營存款、放款,及跨地匯兌的生意,可若真以為這麽簡單那就錯了。

  票號做的是無本買賣,那些儲戶們將銀子放在票號中,隻看一個兩個,自是不起眼,可若是大量聚集,那就是一筆非常龐大的現銀。

  並不是每個儲戶都能及時將銀子提走的。就好比這跨地匯兌,票號做大,名聲在外,商人並不一定會當即就把銀子提走,而是會放心的放在票號裏。

  因為商人們在定海賣了貨賺了銀子,這筆銀子他不會就放在手裏,而是會進行下一次生意的輪回。他需要前往各地購貨再次販賣,購貨得給別人銀子,但不會有人提著大量現銀交易的,還是以會票乃至銀票的存在。

  也就是說,這些銀子其實兜兜轉轉,還在票號裏。

  當然,這也僅僅是指大的票號,名頭在外,且有信譽,人們才會相信且篤信。到目前為止,大昌這麽些票號,還沒人能做到這點。宏昌票號看似在兩京十三省都有分號,但其真正的勢力也不過是在江南一帶暢通。

  這麽些現銀放在票號裏,難道票號會任其放在銀庫裏發黴?

  肯定不會!

  哪個做票號的不是拿著儲戶的銀子出去進行各項生意,小到放貸給大小商人,大到購入各種礦進行開采,甚至鹽業、米業、絲綢業皆有涉足。那麽些現銀的匯集,足夠其做起空手套白狼的買賣。

  甚至再說誇張一些,一些票號開空頭會票的也不是沒有,拿著自己開的會票去做生意,這些會票再進行各種流通,完美的完成了一次空手套白狼的過程。

  所以說時下人都說做鹽、做糧、做絲綢的是暴利,其實都是錯誤的,做票號的才是真正暴利。

  當然,什麽東西到了極限,都是會有限製的。大昌就這麽大的地方,一個餅子大家都吃,吃到最後總有吃完的時候,想要獲取更大的利益,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突破口。

  什麽突破口?

  將生意做出大昌去!做到西洋,做到世界各地吸金!

  而定海城,乃至定海市舶司,就是那個突破口。

  泰隆票號背後就是這個突破口。

  宏昌票號敢不和泰隆票號合作?他當然敢,可以泰隆票號如今的勢頭,他很快就會麵對泰隆票號聯合各地大小票號的蠶食鯨吞,直至終於瓦解。

  ……

  “你明白了嗎?”薛庭儴道。

  招兒眼中綻放出各種各樣的璀璨光芒,這些光芒亮到極致,終於爆了開。她一下子就過去抱住薛庭儴的頸子,使勁地親著他。

  “庭儴,狗兒,庭儴,狗兒……你怎麽就這麽聰明,我怎麽就沒想到這麽多?狗兒,你腦子是怎麽長的,你快跟我說說,你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

  招兒已經瘋了,抱著薛庭儴的腦袋使勁的親,來回上下的親。

  薛庭儴暢享美人兒恩,眉間洋溢著風淡雲輕:“沒辦法,天生就是這麽聰明。為何我能想到你沒想到,誰叫我是你男人。”

  ……

  招兒此時眼中又綻放出那種光芒,同時有一種穩操勝券的成竹在胸。

  項青山錯愕、驚愕、詫異。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扶手:“好好,好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老夫自愧不如!”

  可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看似輕柔的動作,實際上手上的青筋一下一下跳著。

  “大東家的意思,是同意和泰隆票號合作了。”

  項青山含笑點頭:“當然,王公子都說到如此地步,老夫再不答應就未免顯得有些剛愎自用了。”

  之後兩人相談甚歡,對彼此合作也進行了一些細致的商談。定下後日簽合作契書之後,招兒便告辭了。

  項青山將她送至門前,招兒再不讓他送,他便止了步。

  他目送著招兒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視線盡頭,方轉過身進了門裏。

  從裏間走出兩個人,一女一男。

  若是招兒在此,定能認出這個麵色蒼白消瘦的女子,正是吳宛瓊。而陪在她身邊的人,則是安伯。

  項青山眼神暗沉:“姑娘,此女不容小覷。”

  吳宛瓊眼睛裏藏著詫異,同時還有瘋狂的嫉妒。她緊緊地咬住下唇,卻什麽也沒說,隻是點點頭,便出了這間廳堂。

  安伯隨侍在她身側,欲言又止:“姑娘,你又何必與她計較。此女粗鄙,出身低下,隻能充作男人四處遊走。而您出身高貴,乃是堂堂閣老家的千金,你實在不用與她計較,她與您相比,不過是瓦礫和玉瓶。”

  吳宛瓊笑了起來,起先隻是在嗓子裏低低的笑著,漸漸聲音越來越大,突然戛然而止:“安伯,你又何必來安慰我。她如今是水師提督兼市舶司提舉的夫人,我不過是個被親爹放棄的落魄之人。她南來北往,所到之處人人奉承,我出門在外還得躲著人走,因為我是個不祥之人。瓦礫和玉瓶,我這玉瓶早已是滿目蒼夷,而她這瓦礫幾年不見,竟是脫胎換骨。”

  喜歡家養小首輔請大家收藏:()家養小首輔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