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在“燒衣節”當日去了上將軍府，這件事很快就在盛京傳開，不少官員暗暗咂舌：看來，鬱亭勻要榮獲盛寵了……這樣空有一身蠻力的二愣子竟然也能有今天。

  可很快，所有人的心神就被另一件大事吸引了：鎮北侯燕明楨在朝堂上公然彈劾太子強搶民女。

  一眾官員嘩然，楚皇亦是麵色鐵青，直接將燕明楨叫到了禦書房，先是劈頭蓋臉一通喝罵，然後才派人去叫太子，要當麵對質。

  燕明楨跪在書房中雙目泛紅：“微臣與蓮兒兩情相悅，已經談及婚嫁，可她卻被太子強搶入宮，求陛下替臣主持公道！”

  燕明楨話音未落，太子李承平一身淺黃錦袍大步走進禦書房，當即一聲厲喝：“一派胡言！”

  說完，太子便是直接跪下：“父皇明察，兒臣的確近日從宮外帶回一名女子名叫蓮兒，可她是德仁堂的醫女，那日南門書苑失火，兒臣前去視察時不慎受傷，是蓮兒替兒臣治傷……兒臣將她帶進宮，也是她點頭應允。”

  太子扭頭看著燕明楨，冷笑一聲：“兒臣之所以直接將她帶回來，除了兒臣的確喜她品性柔婉外，更重要的是，蓮兒向微臣求助，說鎮北侯燕明楨欲強娶她做妾！”

  燕明楨暴怒：“絕無此事！”

  抬頭看著楚皇，燕明楨雙目赤紅：“陛下，微臣與蓮兒兩情相悅，不瞞陛下，我與她已有肌膚之親，蓮兒腹中已經有了微臣骨肉，微臣怎會逼迫她，分明是太子見色起意，強搶民女！”

  太子李承平和燕明楨各執一詞，楚皇麵色極為難看。

  他一是生氣這種上不得台麵的事情，燕明楨竟在朝堂當眾彈劾，讓太子下不來台。

  讓太子下不來台就是讓他這個做父皇的下不來台！

  二是氣太子色令智昏，為了一個低賤的宮外民女在這裏和一個外臣爭執的臉紅脖子粗！

  那女子必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若是可以，楚皇倒是想直接殺了那女子，讓這兩個人看看！

  可他不能，要是這種事情傳出去，他就背上了草菅人命的汙名！

  再加上太子還不肯罷休，竟是直接道出：“蓮兒伺候孤的時候，尚是完璧之身，你竟敢公然汙蔑於她……”

  楚皇砰得一巴掌拍到桌上：“將那女子叫來問話，你們二人，當麵問！”

  一個低賤民女，竟然能進出他的禦書房，楚皇強忍怒意，看太子的眼神極為不善。

  他知道太子一向多情風流，原以為無傷大雅，卻不想，竟然已經無腦到這種地步。

  隨後，那名被太子和鎮北侯爭搶的女子被帶進禦書房……燕明楨頓時想要上前：“蓮兒……”

  可下一瞬，那女子竟然直接躲進了太子懷裏讓他不要靠近，緊接著，楚皇宣了禦醫來，當眾診脈，禦醫卻斷定，蓮兒並無身孕！

  燕明楨頓時就驚呆在那裏。

  蓮兒的態度和禦醫的診斷全都證實了燕明楨在撒謊。

  最終，燕明楨領了一頓板子，以誣告儲君的罪名被關進大牢……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

  德仁堂的蓮兒姑娘溫柔善良，素有俏醫仙美名，好像有人見過她與鎮北侯燕明楨走的近，卻沒聽過別的風聲，卻不想……竟然一下就爆出這樣的驚天大瓜！

  燕明楨被下獄，他麵無表情坐在牢房裏，眼前是在禦書房的時候，蓮兒看著他時無奈又哀切的眼神。

  蓮兒一定是被逼的，所以才會那麽說……

  就在燕明楨被關進牢獄的時候，東宮，替蓮兒梳頭發的宮女微笑著靠近，低低出聲：“七殿下說，蓮兒姑娘可以安心去了，殿下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履行！”

  蓮兒麵色蒼白，眼中滿是淚意，咬唇點了點頭。

  宮女滿意離開，蓮兒的神情卻是瞬間變得冰沉，眼中滿是冷笑。

  主子料事如神……七皇子知道她和燕明楨有關係，又知道太子看上她後，果然就找上門來。

  他以為自己是在螳螂捕蟬，卻不知，從來都是黃雀在後……

  在有心人士的刻意散播下，很快，太子和鎮北侯燕明楨爭奪一女，燕明楨因此入獄的消息就在盛京傳遍了。

  鬱瑤帶著紅纓碧翠一起去釀仙閣吃飯的時候，就聽到旁邊桌上的人在議論這件事。

  百姓從來不是喜歡議論國事就是喜歡桃色八卦，當這兩者合二為一的時候，自然會為人所津津樂道……

  鬱瑤和兩個丫鬟一邊吃一邊聽八卦，聽得好不快活！

  “那俏醫仙的確生的清麗脫俗，也難怪太子和侯爺為了她爭風吃醋。”

  “那可是太子，鎮北侯又如何，還不是被人搶了女人自己還進了牢獄！”

  “話說，這算不算強搶臣妻啊……”

  “你瘋了嗎？胡說八道什麽，俏醫仙和燕侯爺又沒成親，人家有太子這樣的高枝當然知道該怎麽選……”

  “就是，在皇權麵前，侯爺就是個屁……聽說他以前是霍家那一脈的。”

  “那就難怪了，嘖，他也算是被霍瀾拖累了……有霍家這樣的背景，陛下不喜他也是自然！”

  “那霍瀾真是好本事，害了燕雲十六州的百姓不說，還連累旁人……”

  “沒辦法，這就是千古罪人，連累那麽多百姓被北狄屠戮，他死了也該下地獄……”

  那些人說到霍瀾就是滿滿的義憤填膺，將那個戰死沙場的前大帥貶的一文不值……關鍵是，這些人自己連邊關都沒去過，卻人人一副“若是我在，定比霍瀾強”的語氣。

  鬱瑤滿心嘲諷。

  吃完飯，就在她帶著紅纓等候去結賬的碧翠時，就聽到旁邊走過滿身酒氣的男人一邊往出走一邊還在辱罵霍瀾，用詞不堪入耳。

  看到那個男人搖搖晃晃往對麵的巷子裏走去，鬱瑤冷笑一聲移開視線。

  等到碧翠回來，主仆三人出了酒樓上馬車就要回去將軍府……可就在鬱瑤剛踩上車架準備鑽進馬車裏的時候，身後不遠處的巷子裏忽然傳來一聲悶哼，接著，一道黑影從巷子裏撲了出來。

  侍衛長高達刷的抬劍攔在馬車前，鬱瑤抬眼看去，頓時神情一僵。

  從巷子裏踉蹌著撲出來的那個男人正是剛剛從酒樓裏一邊往外走一邊辱罵霍瀾的那個醉漢，而這一刻，剛剛還酒氣上頭恣意輕狂的男人，一雙手雞爪一般往前胡亂抓著，神情扭曲……

  而更恐怖的是，他大張著嘴巴，一根長條狀的東西掛在胸前，連著嘴裏伸出的一截東西……

  他的胸前已經被鮮血浸透了，而還有鮮血正在從他嘴裏狂湧而出。

  他胸前掛著的……是舌頭！

  鬱瑤一把扶住馬車車身才穩住身形，而紅纓和碧翠已經尖聲淒厲哭叫起來……高達一腳將朝馬車撲過來的男人踹開，兩名侍衛立刻上前要將人按住，可緊接著，剛剛還在抽搐的男人就不動了。

  那兩名侍衛看向高達：“死了……”

  高達長劍歸鞘：“你們兩人留在這裏等候京兆尹的人來，其餘人跟我一起護送小姐回府！”

  片刻後，鬱瑤和紅纓碧翠一起，三個人擠在馬車裏具是麵色蒼白……而碧翠更是在半路就將吃的東西盡數吐了。

  鬱瑤雖然沒她們兩個反應那麽大，可心裏也是十分不舒服……尤其是在她知道，這是霍恒淵的手筆後。

  這一瞬，鬱瑤才知道，她以前對霍恒淵的狠辣程度還是低估了。

  先是少年中毒，接著又是至親慘死，還要背負千萬罵名……他的表麵有多麽溫和無害，內心就有多麽冷血殘酷，因為，支撐著他一路走來的唯一理由，就是複仇！

  為了複仇，他能打碎一身傲骨讓自己像是喪家之犬一般對任何人都溫馴逢迎……同樣，為了複仇，他也不會將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下了馬車，鬱瑤帶著紅纓碧翠往自己院子裏快步走去，神情難看。

  可就在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

  “表妹回來了。”

  鬱瑤腳步一頓，回頭，就看到帶著小廝的霍恒淵披著狐裘抄手站在遊廊下微笑看著她：“表妹似乎麵色不好？”

  鬱瑤神情一頓，下一瞬，忽然邁步朝霍恒淵走去。

  霍恒淵明顯知道那個被他活生生拔了舌頭的人撞到了她的馬車前，也知道她被驚到了……他是故意站在這裏看熱鬧的。

  看到她被驚得麵無人色他就很高興麽？

  鬱瑤冷笑一聲看著霍恒淵：“表哥……”

  她沉聲，一字一頓：“送你四個字：過、猶、不、及！”

  霍恒淵微微挑眉……可鬱瑤話音落下便是轉身大步離開。

  他是拿到了屬於自己的力量，可是……血海深仇未報，他還有那麽多事沒做，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沉迷於這種血腥殘酷的虐殺！

  如果他再這麽肆意妄為甚至享受其中而不是長遠圖謀……終有一天他會將自己送上絕路！

  鬱瑤冷著臉轉身離開，身後，葉彤有些緊張的看向霍恒淵。

  “公子……鬱小姐好像生氣了！”

  霍恒淵淡淡挑眉，隨即微微勾唇，眼底再度閃過葉彤熟悉的血腥氣：“生氣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