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先查抄
作者:怪誕的表哥      更新:2020-12-08 00:29      字數:4537
  孔廟,奎文閣。

  奎文閣乃孔廟藏書樓。奎星為二十八星宿之一,主文章,古人把孔子比作天上奎星,故以‘奎文閣’為名之。

  閣前廊下有兩座石碑,東為“奎文閣賦”,乃李東陽撰文,名書法家喬宗書寫;西為“奎文閣重置書籍記”,記載著楚帝讓禮部重修賜書庋藏的情況。

  王笑與唐芊芊拉著手在一排排書架間繞過去,很有一種逛圖書館的感覺。

  唐芊芊對這些古籍頗感興趣,拿了一本《東觀漢記校注》在手上,平添了一股書卷氣。

  外麵,花枝今日跟來護衛他們,在廊下站了好一會之後,終於發了火,衝裏麵喊道:“逛逛就是了,一直呆這地方幹嘛?”

  她有心進去看看兩人在做什麽,但看到這麽多書就覺得頭大,還是站在外麵,又喊道:“那麽多財產田地沒清點,那麽多財寶不看,跑來看這些幹嘛……”

  “蠢丫頭。”唐芊芊罵了她一句,道:“外麵等著。”

  “還等什麽,你們到底在幹什麽?”花枝喊道:“我告訴你們,在這裏麵那個就很過分了啊……”

  一聲輕響,門被打開。唐芊芊一臉慍怒地盯著花枝。把她嚇退了好幾步。

  “我……我就隨口說說吧。”

  “拿著。”唐芊芊遞過一個很長的木盒子。

  “這是什麽?”

  “清明上河圖。”

  花枝不懂什麽是清明上河圖,無所謂地將木盒子接過抱在懷裏。

  王笑見了,搖了搖頭,牽著唐芊芊向外走去。

  “你怎麽知道《清明上河圖》在這裏?”

  “我不知道呀,隻是試著找找看。”唐芊芊道:“據說當年一代權相嚴惟中想要這幅畫,派薊門總督王懺殺了收藏此畫的員外郎,又以‘治軍失機’的罪名將王懺殺掉滅口。後來,嚴惟中獲罪抄家,《清明上河圖》從他兒子嚴東樓家中搜出,被收入皇宮……笑郎可有在皇宮中見過此畫?”

  “哪有見過,皇宮又不是我家。”王笑隨口應道。

  “皇宮如今卻是我家呢。”唐芊芊笑了笑,道:“義軍中也有些能分辨古畫之人,名叫高興生,義父拿到宮內那卷《清明上河圖》之後,讓他做過鑒別,乃是贗品。”

  “嗯哼?”

  “說來也是意料之中?嚴東樓當時人稱鬼才?知道自己要被抄家,順手留些布置也不難。笑朗可知道上一代衍聖公孔尚賢之妻?乃是嚴惟中之孫女、嚴東樓之長女。”

  “孔尚賢不是好人?嚴惟中當權之時如此巴結他。結果嚴家一朝獲罪,他就讓老人家坐冷板凳。”王笑輕輕笑了笑?想起孔家那條‘閣老凳’,於是搖了搖頭。

  他又問道:“所以你覺得《清明上河圖》會在這裏?”

  “嘁?猜到的。”唐芊芊擺了擺手裏的書?道:“我找到的,歸我。”

  “歸你就歸你。”王笑拿手指在她額頭一點,笑道:“這都能被你找到,多智幾近妖。”

  唐芊芊顯得頗為開心?道:“你說歸說?其實也沒覺得我厲害吧?別的男子妒我怕我,唯你以平常心待我……”

  花枝在他們身後聽著,撇了撇嘴,心想,真膩歪。

  ——不過這木盒子裏的什麽上河圖很值錢嗎?

  ~~

  “當然很值錢啊!”王璫整個人都跳起來。

  他跟著吳培到曲阜已經三天了?負責清點登記孔家的珍稀古玩、名人字畫。

  此時花枝抱著木盒子跑來問了他一句:“喂,小子?我問你,清明上河圖值錢嗎?”

  好在這兩天他在孔家清點了無數好東西?眼界已完全不同。

  一句話出口後,他伸出手?對花枝道:“快?給我造冊歸檔吧。”

  “拿什麽拿?這是我家殿下的。”

  “不會吧?”

  “王笑都答應過了。”

  王璫眨了眨眼,忽然搖了搖頭,道:“上河圖雖不錯,但孔家值錢的東西可太多了。比起來也就一般吧。花枝姐你看這塊大方鏡,這金框上的雕工,栩栩如生。這鏡子照人,纖毫畢現,比一幅畫可值錢多了。”

  “閉嘴,我就問你,這畫值多少銀子?”

  “也就和這鏡子差不多……誒,花枝姐你別走啊,要不你把畫給我看一眼。”

  王璫見花枝走得飛快,忙追上去,才轉過回廊,嘭的一聲便撞在一個人身上,一跤摔在地上。

  他抬頭一看,卻是王珍。

  “啊,大哥。”王璫大喜,爬起身來,拉著王珍便道:“大哥你快來看,這孔家太他娘……不是,太多藏品了,我真覺得像做夢一樣。蘇東坡的《黃州寒食詩帖》居然在這裏,這可是寒食帖啊!還有黃庭堅的《鬆風閣詩帖》,你快來看一眼,還都是真跡……那那……那上河圖被拿走了……”

  他嘴裏咋咋呼呼說著,忽覺得氣氛不對,抬眼一看,隻見王珍麵色陰沉,很是嚇人。

  王璫還是極少見到大堂哥如此發怒,嚇得“呃”了一聲,陡然不敢作聲。

  “王笑人呢?”王珍問道。

  “他他他……我不知道啊。”王璫嚇得不輕,喃喃道:“大哥啊,這係……我可不知情啊,我到曲阜來的時候,那個衍聖公已經被笑哥兒做掉了,我係先一點都不知道。”

  “帶我去找王笑……”

  ~~

  王笑與唐芊芊回到管勾廳。唐芊芊又拿起那封德州發來的信報看起來。

  王笑拍了拍她的手,又道:“你不必急,如果形勢真的緊急,瑞朝也該派人來請我出兵共同抗虜,眼下竟沒有消息,說明還不算嚴重。畢竟唐節雖敗,京城還有你義父坐鎮。我已經讓皮島的秦山河領兵侵擾建奴後方。”

  “我明白。隻是曲阜之事你也該盡快了解。”

  “算時間,傅先生和玄策他們也該來了。”王笑道,“清點的事給二哥和王璫,分田交給吳培和傅先生,大的阻礙一解決,我們便可以回濟南了。”

  唐芊芊與他之間極有默契,聞言微微笑道:“快刀斬亂麻?”

  “眼下這情況,我們也沒功夫一家一家和他們耗……”

  話到這裏,門外有侍衛通傳了一聲:“國公……”

  接著廳門被人用力推開。

  王笑轉頭看去,王珍、王珠沉著臉走進來,外麵站著傅青主、錢承運、秦玄策一大幫人,還看到左家的下人,想必是左經綸也來了。

  “唔,說曹操、曹操到。”王笑稍有些苦笑。

  一身官服的唐芊芊裝模作樣地行了一禮,道:“國公,下官告退。”

  她促狹地笑了笑,有些興災樂禍的樣子,拿起一箱帳冊走出廳堂,還不忘關上門。

  王笑有些無奈。

  看樣子,自己的大哥是來興師問罪的。

  “大哥啊,孔聖人是孔聖人,孔胤植是孔胤植。我又不是殺了孔聖人,你幹嘛沉著臉……”

  王珍搖了搖頭,道:“爹病了,被你氣病的。”

  “嗯?”王笑頗為疑惑,笑道:“爹總不會是和孔胤植還有交情不成?”

  王珍臉色不豫,卻還是按著性子,道:“我們王家雖富,但世代皆是商賈,算不上什麽世族,你可知為何?就因為沒能出一個進士。”

  王笑心想,如此說來,這是大哥你的錯,怎麽能說爹是被我氣病的呢?

  王珍說到這裏,歎了一口氣,又道:“這兩年,你尚公主、封侯、封公,漸漸手握重權。但你可還記是,爹為了讓王家躋身士族之列,花了整整五十年。是,他嘔心瀝血五十年,也抵不上你兩年之功。他所盼的也就是世人瞧得起王家。但你現在做了什麽?你跑來殺聖人門戶!如今因為你,王家已經被天下士族釘為粗鄙卑賤的門戶,他一生心血毀於一旦!還有,消息已經被有心人大肆宣揚出來了,所有山東士族都在罵你,天下文人都在罵你。他們不敢當著你的麵罵你,於是圍著王家,圍著爹破口大罵。你覺得那些讀書人尖酸刻薄之語爹受得住嗎?”

  “不當什麽‘士族’又如何?”王笑道:“有朝一日,天下士族必將消亡。”

  “我不管士族消不消亡,你這一次做錯了!”

  王珍說著,捏了捏自己的額頭,歎道:“笑兒,你莫以為大哥不讓你動孔家是因為迂腐。你根本不了解孔家有多少人脈。開國兩百餘年,與孔家聯姻的中樞重臣不計其數。我告訴你,就連你麾下,董濟和的座師前代翰林院大學士李元卿就是孔府女婿、左經綸父輩也曾與孔家聯姻……更別說山東一地別的世家大族。你提出分田,又殺孔胤植。此舉,無異於向天下世家、文人宣戰。你休以為現在風平浪靜,我告訴你,文人殺人、用慢刀子磨。”

  “大哥……”

  “如此要緊之事,你竟是不與我商量一聲就動手!”王珍越說越氣,打斷道:“你以為我是迂腐文人,卻考慮清楚這其中利害沒有?!”

  “我就是知道利害、知道大哥會攔我,這才不與你商量。”王笑道:“不然呢?何以打破這僵局?田地、糧食、錢財全都在大家族手上,家國積貧積弱、百姓積貧積弱!這些大家族不繳糧不納稅,如附骨之疽吸幹了天下的血肉。國與民越弱,他們越強。然後呢?因為他們強大,我們就不去動它?或者等到流寇、異族來了,任由他們掉頭投降。楚朝不是沒有能人,這些問題不是沒人能看清。就是因為沒有雷霆手段,治不了這結症所在!”

  “為什麽要治?”

  站在一邊的王珠淡淡開口道:“殺一半、拉攏一半便是。這些年天災**已經死了不少人,天下已有很多無主之田。等到過幾年戰亂平定,人少地多,這些問題自然會解決。”

  他斜瞥了王笑一眼,譏道:“拉攏孔家、拉攏山東大族才是更聰明的做法。你不與我們商量,一意孤行,選擇的是最蠢的做法知道嗎?”

  王笑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二哥說的是更省力的做法。更省力,但不夠有效率。”

  他語氣鄭重起來,又道:“這樣的做法,兩位兄長會、唐中元也會、鄭元化也會,甚至多爾袞也會。我們拉攏這些大族支持我們。很快就能穩定山東局勢……但,生產力太低了啊。種田的全是佃戶,為別人種田,一年到頭產的糧食還不足以溫飽,誰願意努力耕作?軍戶丟了土地,誰願意保家為國?改成募兵,朝廷收不到稅,哪來的錢銀?是,我們可以一點點和他們磨,一點點擠,所謂的勵精圖治?但我們地盤最小,實力最弱。以這樣的生產力,已經趕不上他們了,遲早隻能是滅亡。

  要想提高生產力,有很多辦法。比如科技、比如更高產的作物。但這是遠水,沒有十年之功看不到效果。最快最實現的辦法,還是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就像治病,要治本,而不是治標……”

  “你做不到的!”王珠叱道。

  他冷笑一聲,抬手指著王笑,道:“我告訴你為何你做不到。因為天下百姓都是蠢的。他們盲從、怯懦、目光短淺,你為他們爭取到田地他們也守不住。朝廷永遠沒有辦法直接管理數百萬、數千萬的百姓。你以為他們有了田地就會努力耕作?

  我告訴你,法令一鬆,他們就會怠懈,你不知道他們能有多懶。而就是這些你視為‘附骨之疽’的士家大族,能夠通過盤剝,壓榨出他們的血汗錢。這麽說吧,世家大族能從他們身上盤剝到九成,我們隻要爭取到其中三成的支持,則大事可成。而不是像你這樣直接得罪光!”

  “二哥你有失偏頗了。”王笑輕輕笑了笑,緩緩道:“我知道田地上的百姓能創造出多少奇跡,我見過。”

  “嗬,你在夢裏見過。”王珠冷笑不已。

  王珍搖了搖頭,對兩個弟弟的理念都感到不認同,歎道:“二弟,你太偏激了。三弟,你手段太急了,要改變眼下之結症,該徐徐圖之的……”

  “大哥你不必說我。”王珠淡淡道:“總而言之,這小子這次是做錯了。”

  王笑道:“我自有分寸,懶得與兩位兄長爭對錯。”

  “你不與我們爭。但我不妨告訴你,此事不僅是我們,齊王、秦山海、左經綸、傅青主、董濟和……所有人都覺得你不該這麽做。”

  “那又怎樣?”王笑雙手一攤,道:“孔胤植已經被我做掉了。有本事你們把他救活啊。”

  “……”

  “你們怒氣衝衝跑過來,想要如何?唔,孔胤植的棺材就擺在大堂,你們去救好了。”

  “……”

  “事情已經幹了,兩位兄長氣也沒用。來得正好,幫我孔家的田分了吧。聖人之後代們,也該學著自食其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