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錦州城
作者:怪誕的表哥      更新:2020-07-31 14:17      字數:2409
  錦州之名始於遼代,遼太祖耶律阿保機以漢人俘虜建城名曰錦州。

  楚朝並未在此處設立州府,隻有軍鎮,即遼東都司。隻是楚人還習慣將廣寧中屯衛稱為錦州。

  時至楚延光十八年,更東邊的廣寧、義州等地皆已陷落,楚國在遼東的國土便隻剩下廣寧中屯衛,寧遠衛。

  這是山海關以東、小淩河以西、燕山山脈以南、渤海以北的一條狹長的遼西走廊,清軍入關的最後一段小通道。當然,他們也可以從別處入關。

  用王笑的話說就是:“我們楚朝在遼寧省隻剩兩個市了嘛錦州和葫蘆島。”

  整個遼河平原都丟了,守著一條小走廊、半點騰挪的空間都沒有,情況顯然說不上好。但王笑知道至少比原本的曆史要好上那麽一丟丟。

  原本的曆史上,鬆錦之戰後祖大壽已經投降,關外隻剩下吳三桂守著的寧遠衛這一座孤城。

  而如今,秦成業還沒投降。

  至於秦成業與祖大壽有什麽區別王笑不知原本的曆史上祖大壽是什麽樣的人,卻可以從如今楚朝的資料上一窺。

  遼東都司自建立起便是軍鎮,不同於關內州府。楚朝軍戶又是世襲製,不可避免地便會在遼東形成一個又一個軍事氏族。

  鐵嶺李氏,遼陽崔氏、佟氏,錦州蔡氏,寧遠祖氏

  遼東的軍政大權事實上都把持在這些氏族手中,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而楚朝兩百七十多年以來,遼鎮將領的赫赫軍功,大抵便是這些軍事氏族依靠族中子弟和手下家丁立下的。守遼的曆史從另一個層麵而言,也是遼東豪族的家族紛爭史。

  這些家族為國守土可謂有功,但他們顯然是將家族利益至於家國利益之上。

  比如先帝在位時,遼東督師裴鴻曾為了修築長城挖了遼陽崔氏的祖墳,其人最後的下場便是被砍下頭來傳首九邊。

  王笑了解了這些,便大抵知道原本曆史上祖大壽降清又複叛,及至後來降清的原因之一:家族利益。

  換成李大壽、崔大壽、佟大壽,其實也是一樣的。

  至於秦成業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是山賊起家。

  當然,如今秦家已經成了遼鎮最大的氏族,但似乎為家族攥取利益的手段還沒那麽成熟。

  這便是好的那一丟丟

  秦成業本是山賊,年少時已武藝高超,五十年前他搶了一鏢肥羊,因見其中有個女子極是漂亮,順手便納了壓寨夫人。

  短短半日,當時的寧遠衛指揮僉事蔡茂勳指揮家丁攻打清風嶺時,一切已經晚了。

  秦成業提起腰帶,領著山賊將官軍打得落花流水。那時蔡茂勳便覺著這小子是個人材。

  往後的漫長年月裏,秦成業接受招安、一路做到遼東總兵。而蔡家小姐也給他生了許多兒女

  秦成業不擅起名,長子出生時他正好在山海關,便隨意給長子起名秦山海。

  第二年次子出生,那便叫秦山川吧。

  三子秦山河。

  四子秦山湖。

  接著,秦山泊、秦山水、秦山渠

  秦成業最小的兒子今年也二十七歲了,秦山滴。

  延光十八年,正月初四。

  天蒙蒙亮。

  廣寧中衛的校場上,一柄長刀劈在木樁上,將那木樁裂得四分五裂。

  每天早起練武,是秦家的必修課。

  不遠處,秦家子弟們長刀、長槍舞作一團,聲勢浩大。

  校場上的士卒還在操練,日複一日皆是如此。

  秦成業練完武,渾身上下都冒著熱氣。

  他披了一件衣服,走上點將台。

  占將台上,有一個裹著大氅的文士正坐在那裏,手裏拿著一個酒袋,一邊看著校場一邊飲酒。

  文士名叫董濟和,便是秦小竺曾對王笑說過的那位我的名字是關寧鐵騎中讀書最多的董先生起的的董先生。

  “都是老頭子了,他娘的你又剛起來就喝酒。”秦成業罵了一句。

  “活得夠久了。”董濟和道,“那位懷遠侯今天該到了吧,午時便會進城。”

  “來了有屁用,帶不來十萬兵馬,這錦州城還不是要完。”秦成業拿過董濟和手裏的酒袋,牛飲了一口,問道:“義州的消息探到了沒”

  “探不到,今年建奴的動向太可疑了”

  “他娘的去年就很可疑。”秦成業嘴裏咕嚕咕嚕用酒水漱著口,接著一口咽下去,方才接著道:“鬆山一戰重挫了我們十五萬人,老子都給打成鱉了,賊奴隻要圍上幾個月,老子沒準就降了,怎麽突然就撤了呢”

  這個問題秦成業已經問了好幾個月,董濟和依然有些答不上來。

  “沈陽的消息探不到,所有的細作都被砍了,說不好呐。”董濟和敲了敲膝蓋,長歎道:“若不是還收到皇太極親筆所書的勸降信,我真懷疑奴酋死了。”

  “沒死。老子知道他沒死。他歇養了大半年,現在肯定得有動靜了。”秦成業眯了眯眼,卻是又忽然道:“昨夜,老子那小舅子又說了一堆他娘的道理。”

  董濟和問道:“還是勸你投降”

  “不然呢。”秦成業啐了一口,道:“這一家老小的,總得有條活路。”

  董濟和道:“我不投是因為我學儒,要衛道。你不投為的什麽”

  “老子不想剃頭。”

  董濟和笑了笑,看著校場上身披重甲的秦家子弟,微微有些失神

  這遼鎮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從大淩河、小淩河、鬆山,一場場苦戰下來,寥寥幾個衛城孤懸關外,看似兵城重鎮、權耀一方,其實不過是每日裏苦苦捱著,等待著死亡或叛投。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今天是陰天。

  黑雲壓城城欲摧。

  城牆用黃土加高了一層又一層。將古時錦州城的大字蓋住,隻看得到黃土堆壘的醜陋而巨大的城廓。

  城外是一道又一道阻截騎兵的深溝,溝壑之中,隱隱還能見到許多未被黃土掩沒的白骨。

  木板駕在深溝之上,車馬從木板上吱吱呀呀地走過。

  王笑策馬進了錦州城

  目之所見,隻有壓抑。

  城牆內還是一道道城牆,道路上沒有一點點生活氣,沒有商鋪,沒有街販。

  披甲的軍士在各處遊弋,百姓搬著少袋與木頭堆壘著防禦工事。

  偶爾有兩間開著門的鋪麵,裏麵傳來“鐺鐺鐺”的打鐵聲。

  這顯然不是一個供人幸福生活的城池

  王笑每過一道城牆,眼前的光便昏暗下去,愈發讓人覺得壓抑。

  終於,穿過了最後一道內城門,他便見到了前方一排一排披甲而立的秦家將領。

  秦成業如鐵塔一般駐立在那裏,仿佛又是一道城牆。

  “哈哈哈哈,末將前來迎懷遠侯和姚督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