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北營出自幽州突騎，朱儁三人不由得苦笑搖頭，神情黯然。

  他們急著召魚不智過來，為的便是嚐試推斷出傳奇兵種複興所需條件，從複興更多傳奇角度來看，北營出自幽州突騎，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五大傳奇兵種，四支來自西漢武帝執政時期，唯獨幽州突騎是東漢時期晉級。倘若北營得到的是另外四支的傳承，則意味著西漢年間的傳奇兵種可重現人間，國號更迭導致傳承斷絕有機會克服。但北營偏偏出自突騎，某種程度上，相當於宣告西漢四支傳奇部隊很難重現世間。

  朝代更迭對傳承的破壞，讓這些大漢忠臣深感無力。

  幽州突騎傳承為何未徹底斷絕？

  可能性太多了。

  那次被出賣時，或許有突騎幸免於難，或許有小股突騎因故未曾參戰，為傳奇兵種留下了寶貴種子，原理參照北營之於白馬義眾。

  還有個問題：當年突騎中埋伏後，幸存將士為什麽沒有回歸朝廷序列？

  莫名其妙卷入黨爭，那麽多無辜袍澤被送進死地，彈盡糧絕死守荒山，半個月無援軍施救，誰不寒心？即便天子事後大搞清算，下狠手殺人滅族，突騎的心已經涼透了。另外，宦官和外戚的鬥爭，不會因此劃上句點，沒人願意成為鄭智鬥爭的犧牲品，誰都不敢保證同樣的事情會不會再次發生。

  既如此，且歸去兮。

  突騎來自幽州，幸存將士返鄉，再後來公孫瓚在幽州組建白馬騎兵，大概是無意中汲取突騎種子，抑或突騎作為國之傳奇，始終有保衛家國的熱血和覺悟，主動成為白馬成員，潛移默化，最終成全了白馬義從的威名。

  然而，白馬不能等同於突騎。

  即便白馬義從稱雄於北域，殺得北疆遊牧民族聞風喪膽，想恢複名份，始終缺了最重要的試金石，那就是傳奇兵種的考驗，於是白馬始終是白馬。兜兜轉轉一大圈，白馬直至被殲滅，也沒能恢複昔日榮光，反倒是繼承白馬衣缽的北營，活躍於河套，卻陰差陽錯馳援飛地，在高原擊敗羌王衛隊，打破其繼承突騎血脈的最後一道枷鎖，上演王者歸來。

  實際上，北營起初基本被排除在參戰名單之外。

  逐鹿領直到戰前會議時，才痛下決心讓北營參戰。

  想通前因後果，魚不智也難免心生感慨。

  時也！

  運也！

  命也！

  朱儁等人則是更多為另外四支傳奇感到惋惜。

  傳承斷了，欲續無門，何其痛哉！

  但事已至此，繼續糾結黯然都無濟於事，還是得向前看。

  華歆神情肅然道：“好歹現在有了一支。”

  士孫瑞隨即附和：“是啊，有比沒好。”

  朱儁一聲歎息，望著魚不智正容道：“老夫多句嘴，請你務必善待北營。”

  魚不智平靜道：“放心。”

  朱儁滿意點頭，看著牆上掛著的大漢地圖，目光停留在黃河以北區域，歎道：“倘若公孫伯圭不那麽自負，與袁本初爭鋒時，讓白馬義從穿上甲具，再輔以北平輕騎，河北之戰局，何至於到這種局麵？你切莫讓北營蹈覆轍。”

  “嗯。”

  魚不智仍然應下，心裏犯起了嘀咕，要不要給北營配備甲具？傷腦筋！

  既然北營出自幽州突騎，而且突騎又是王莽新朝之後唯一的傳奇兵種，光武後便再無傳奇可重現。至於西漢年間那幾支傳奇，又受限於朝代更替，重現希望微乎其微，虛無飄渺，朱儁等人非常失望，卻也無可奈何。

  悵然間，聊起別的事。

  現階段，四人最關心的自然是上郡胡市。

  “籌備中，各方皆有意願促成，就是利益分配爭得厲害。”士孫瑞說道。

  河套開設胡市，是逐鹿領和上郡主導，這兩家是原始股東，又是胡市落戶地，理所當然拿到最多好處。但商場還得看實力，上郡沒有商家力量，逐鹿領的螞蟻商隊檔次又低了些，為盡快把胡市開起來，決定走上層路線，直接通過幾大商家背後的諸侯牽線，共同把市場做出來。這又涉及到讓利，中山甄家和河東衛家都是大漢巨商，些許利益不夠人家塞牙縫，畢竟前期離不開別人幫襯，再加上得給背後諸侯麵子，利益分配方麵不能太寒酸。

  蛋糕就那麽大，四大家各自劃拉一塊，剩下的可就不多了。

  上穀胡市珠玉在前，沒有人不看好上郡胡市前景，打破頭也要擠進去。奈何利益被搶先劃走許多，欲進駐者甚眾，競爭非常激烈。凡有實力商家，談判桌上全然不受麵子思想束縛，無不拚命往自己麵前扒拉，拍案幾扔酒杯亦在所不惜，談判場所那叫一個熱鬧。

  “他們盡管爭，競爭越激烈，胡市越容易賺錢。”魚不智樂嗬嗬地說道。

  “什麽意思？”華歆皺眉，愣沒想通這話依據何在。

  按照預案，胡市設立後，主要利潤來自三部分。

  1、經營業務利潤：對絕大多數胡市商人而言，收益全部來自經營業務。可要想分這杯羹，就得先取得入市權，並盡可能得到某項或某些業務許可，各路商家目前爭奪的焦點也就在這裏，想在胡市混，起碼得有個攤位不是？問題是攤位有限，想要進去，免不了與各路奸商龍爭虎鬥一番。

  順便說一句，螞蟻商隊在胡市也擁有專屬商鋪，雖說目前還沒有定案，但可以肯定場子非常大，比其他所有商家大，因為還要同時經營上郡那份。朱儁手裏沒商家，索性大手一揮，螞蟻商隊一並幫忙辦了吧，利潤大家分！以魚不智和朱儁的交情，這忙不能不幫，當即便答應下來，利潤怎麽分配，兩人都不計較，隨隨便便定了個對半分成，也懶得分誰吃虧誰占便宜。

  2、配套服務收益：基本逐鹿領獨占，主要指市場及周邊公共設施建設，以及後續經營。譬如酒館、茶樓、醫館、藥鋪、客棧、驛站之類，魚不智打算胡市上正軌後，視需求情況逐步增設戲園、樂府、澡堂、賭場等設施，力爭將上郡胡市打造集貿易、休閑、娛樂一體的商貿活動中心，商人可以在胡市做生意，非商人可以在胡市愉快地玩耍，靠服務業賺小錢錢。

  3、市場抽稅：股東權益，說白了就是逐鹿領和上郡抽水。若不出意外，這部分才是利潤大頭，當然這稅不白抽，龍領和上郡負責胡市周邊的安全。

  什麽叫競爭越激烈，胡市越容易賺錢？

  競爭激不激烈，對上麵三項收益有明顯影響嗎？

  魚不智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小子最近又想了些賺錢的法子……”

  簡單地說，魚不智的想法，充分利用獨家掌握攤位資源，收額外費用。

  舉個梨子：譬如攤位隻有一百個，兩百商家競爭，誰進誰不進？好說，公開拍賣，價高者得！鑽錢眼裏？這叫進場費！拜托，一次性費用還嫌貴?那要不您一邊歇著先，後麵還有亂七八糟的費用，估摸您肯定更接受不了。這是為驗證入駐商家是否有足夠實力，確保胡市持久穩健運營的必要之舉，高瞻遠矚，正大光明，當誰真稀罕那點小錢錢？鑽錢眼，好吧，我就鑽了……

  除進場費之外，其他收費名目努力孕育中。

  比方說，為慶祝胡市開業，商家開始賺錢，是不是應該慶賀一下？

  再比方說年節費，這個內容就多了：春節，普天同慶的日子，給點錢！清明，祭祖掃墓，追思先輩，給點錢！重陽，登高望遠，吉祥如意，給錢！當今聖上登基周年，為表示對天子的敬意，給錢！胡市開業周年慶，給錢！上郡胡市麵向羌胡，羌胡的傳統節日也可以考慮……

  某城主眉飛色舞地道出心中構想，等這廝說完，朱儁等人半晌沒說話，隻是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某城主，象是從前沒見過他一樣。

  魚不智莫名其妙：“怎麽了？”

  士孫瑞苦笑：“幸好你沒當商人……”

  魚不智哈哈一笑：“現在知道小子有商業頭腦了吧……”

  士孫瑞歎息：“不是，我是怕你被別人打死。”

  魚不智夷然不懼：“不可能！我是諸侯，仗劍經商。”

  朱儁認真道：“你不是認真的吧？那樣幹遲早出大問題，且會損及名譽。”

  “……其實我有些猶豫，既然您老也認為不妥，年節費用便暫且不提，實在要收，也是胡市走上正軌，商家普遍有賺到錢再考慮，不會竭澤而漁，做那種自砸招牌、招人忌恨的蠢事。不過，入場費我認為可以收取，畢竟現在入市競爭這麽激烈，又是一次性費用，相信不會有反彈。”魚不智說道。

  那些巧立名目的撈錢手段，並非出自魚不智，而是星雷天軍慷慨相授。

  現實中的廣告設計工作者，哪懂那些經營的彎彎繞。

  龍領附近開設胡市，別人不知道龍領正主是誰，星雷天軍卻是知道的。胡市一立，傲視也能搭上順風車，因此星雷天軍對胡市籌備情況非常關心，不時找魚不智詢問進度，捎帶著出些餿主義。**軍團長雖然不怎麽管事，商業頭腦卻是沒得說，遊戲裏沒辦法搞圈地融資上市那一套，他也能從最低端的賣場經驗摘些東西出來，試圖給河套胡市注入更多奸商資本家基因。

  魚不智覺得星雷天軍點子餿，但逐鹿領缺錢，又架不住那廝雄辯滔滔，被強行灌輸了一節商業理論課，經過一番徒勞的掙紮，打算半推半就從了。朱儁等人的態度，給了他當頭棒喝，古代背景敢玩星雷天軍鼓吹的那一套，敢情是嫌自己名聲太好，非得用這種法子自汙？

  懸崖勒馬！

  “你有分寸就好。”朱儁心中稍寬，悠悠道：“北營晉級傳奇兵種，導致龍領暴露，對上郡胡市的創立反而是好事，商家會對胡市安全更有信心。有北營坐鎮，各路商家背後的勢力也會多給幾分顏麵，籌備進展應會加快。老夫這邊要幫的事情不多，倒是龍領事繁，你那邊如果有困難，盡管開口。”

  “沒問題。”魚不智道。

  胡市籌備情況每日一報，蘇三熱血沸騰中，逐鹿領高效官僚體係開動，各種人才、資源幾乎應有盡有，內部效率無可挑剔。領地之外，主要是跟商家打交道，有甄氏和衛氏這兩大巨無霸配合，起到很好的示範帶頭作用，中小商家不敢不老實。

  真要找個刺頭出來，倒也不是沒有，譬如陳留吳家。

  吳家自恃是四大商家之一，有實力有影響力，以為自己無與倫比重要，上郡胡市生意理應分到大塊，談判中獅子大口氣，被蘇三扔一邊晾到現在。吳家趕赴河套負責談判的是吳懿族叔，倚老賣老，猶自不知死活，還在私下積極串連，圖謀市場份額和話事權。但魚不智對此無所謂，隨便吳家跳，哥的胡市本就不打算帶你玩，不嫌累的話，歡迎繼續表演。

  所以，魚不智是真覺得沒什麽問題。

  “北營什麽時候回龍領？”

  魚不智想了一會，說道：“現在說不清。北營減員厲害，好不容易到了益州地界，怎麽著也得回主城亮亮相，順便看能補充多少兵力。除此之外，還有些別的事需要北營做，估計短時間內很難回河套。”

  “北營不歸，龍領軍力可夠？”朱儁又問。

  “胡市一旦開設起來，市內屯積財貨價值不可估量，外圍是上郡防區，但你應該知道，龍領周邊除了五龍山和帝原水，大片空曠地帶，無險可守，防不勝防。若有人覬覦胡市財貨，偷偷潛至胡市附近，根本不是什麽難事。即便你那邊第一時間傳訊，上郡兵馬過去也要時間。龍領數千兵馬，未必能護得胡市周全。萬一胡市被破，商人受損，上郡胡市聲譽必然大受影響。老夫知道你開的薪資過高，養不起更多部隊，要不從上郡調些部隊到胡市？”

  “您老放心，真不用。”

  “老夫幫你看著，不讓你出軍費。”

  “不是錢的問題。”魚不智笑道。

  跟羌王衛隊掰手腕贏了，還有誰敢捋虎須？

  朱儁歎了口氣，板著臉不再說話。

  魚不智小心翼翼道：“您老這是唱的哪一出？有什麽事直說嘛……”

  “你讓直說，那老夫索性就說了。”朱儁道。

  “您請。”

  “你有很多仇家，逐鹿領多次被圍攻。現在龍領暴露了，孤懸於河套，換作我是你的敵人，現在咬不動逐鹿領，咬龍領豈不更好？敢動逐鹿領的不是一般勢力，要麽不來，來則必眾，就你那點兵力，還要分兵保護胡市，當真能守得水泄不通？老夫派兵給你，你卻不要，可是疑老夫有詐？”

  魚不智感激朱儁這份心意，懇切說道：“上郡的情況，小子基本都清楚，比逐鹿領難多了，您老養那些部隊不容易……若是領了，受之有愧。”

  “知道老夫難，怎不見你幫著分擔一些？”

  “……您老也沒提過啊。”

  “老夫現在能不能提？”

  “您說，但力所能及，不敢辭。”

  朱儁嘴角微揚，目光從士孫瑞和華歆身上掃過，最後看著魚不智說道：“老夫想把上郡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