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五五 勘界定邊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10-13 19:09      字數:4138
  陳平和常阿岱現在完全是送瘟神的態度,不管李君威對帝國來說功勞如何大,但在西疆,他就是徹頭徹尾的瘟神,有他在,大事上二人不但什麽都做主不得,更是要圍著他團團轉,而且眼看二人要回京的時機了,他們可不想再被裕王招惹的時代纏住。

  雖然李君威已經保證冬季到來之前離開,而且不再招惹新的是非,但陳平與常阿岱現在仍然是一個頭兩個大,現在已經有三個問題需要他二人給裕王擦屁股,中印勘界問題,拉達克戰爭調停和葉爾羌內亂,每一個問題都離不開裕王李君威,所以縱然人人不待見他,但裕王在伊犁城兩位軍政主官那裏,仍然是活祖宗一樣的存在。

  陳平和常阿岱頭疼的問題,在李君威那裏卻是簡單的很,中印勘界問題源於河中之地的‘君子協定’,在阿格拉的時候,李君威李君度兩個兄弟早已達成了一致,那就是今年秋季,糧食豐收,牛羊肥壯的時候,河中之地忠誠於李君度的部落南下遷移,翻越興都庫什山脈,遷移到次大陸去。

  李君度已經成了皇帝,次大陸雖然還有一個莫臥兒王朝,但是霸主地位已經更替,南下是要去當主子當貴族,當人上人的,次大陸的土地更為肥沃,還有數不盡的低種姓可以去奴役,遷移對於當地的各族來說並不是什麽壞事。

  而在地盤分配上,李家兩個兄弟達成了以興都庫什山脈的為分界線的大體方案,河中之地和吐火羅盆地的全部屬於帝國,山脈南麵屬於印度斯坦,隻不過這條山脈過於龐大寬闊,細致的劃分仍然是一個問題,但在大體脈絡中,帝國擁有中亞,而李君度擁有次大陸的原則是沒有改變的。

  隻不過因為帝國各邊疆區對於山地異族,尤其是信仰天方教的族群接受程度比較低,所以在興都庫什山脈、伊朗高原與高加索山地等邊緣地帶的土地占有上處於劣勢,但關鍵地域的占據卻是從不後退,尤其是可以產生大量人口的河穀、盆地等農業地區。

  但是兩兄弟達成協議的事,李君威一直瞞著西疆地區的軍政主官,就是擔心這兩個家夥盡快解決勘界問題把自己送回申京去,所以當陳平和常阿岱得知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之後,能做的隻有在現有的框架之中行事。

  但是西疆地區的軍政衙門的手腳也非常快,很快成立了一個勘界委員會,派遣到河中之地的主要城市,目的就是調查當地的農牧資源,為快速移民占據打下基礎,這個委員會提交的報告顯示,肥沃富饒的河中之地,農牧業資源都非常豐富,農業雖然水平低,但到處都是水澆地,牧場集中水草豐美。

  在得到消息後,陳平立刻專門成立了一個采購部門,在主要的農業區采購糧食,牧區采購冬草,目的很明確,第一波移民要隨著原住民的離開立刻進占主要地帶,建立秩序恢複生產,構建支撐點,這完全是對待敵人的招數。

  但李君威與李君度達成的共識不能代表所有人的意誌,也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南下遷移到次大陸去,李君度的國度是封建政權還帶有大量的奴隸製殘餘,在河中之地實行的也是類似於軍戶製度的統治方式,所以大部分的農牧民和奴隸都是要南下的,但唯獨商人階層是異類,他們在撒馬爾罕等城市擁有大量的產業,不想放棄離開,而西疆地區的態度則是接納,對於商人群體,帝國的接納程度一向很高。

  但在河中之地和吐火羅盆地,還有一支力量,是接受和勘界之中最為麻煩的,那就是宗教勢力,他們不僅擁有寺廟,還有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宗教勢力本身在李君度體製內擁有特殊的地位,雖然他們知道帝國不會接納他們,但是在當地擁有大量不動產的宗教勢力不會把自己的利益白白出讓,他們需要補償,李君度自然不會給,所以這些人則把手伸向了西疆的軍政衙門。

  “哎呦,常阿岱,你真是笨蛋呀,能不能轉一下腦袋,就不能耍些陰招麽,幸虧發現的早,隻是被破壞了地方合作,要是等秋收完了,這些神棍攛掇人掘溝渠、毀水井、燒糧倉和牧場,到時候你是哭都沒地兒哭去。”麵對愁眉苦臉的常阿岱,李君威是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模樣。

  宗教勢力的利益沒有得到滿足,所以就開始作妖,開始破壞西疆地區與原住民的關係,讓原住民不出售糧食和牧草給要來的移民過冬,不斷的散播謠言,而常阿岱對此卻束手無策。衝突起來,可能會引起河中之地的變亂,如果印度斯坦方麵改了主意,大好的前景就葬送了,就算那邊不管,也會造成很大的損失。

  常阿岱無奈說道:“殿下,那些人實在得寸進尺,房屋、田畝都開出了很高的價格,而且很多地契之類的憑據完全是假的,憑空捏造的,一些領主與他們勾結,把自己的土地過戶給寺廟,想要分其中的好處。”

  李君威無奈搖搖頭:“你就不會換給思路,就知道一味的遷就嗎?”

  “什麽?”常阿岱不解。

  李君威則是說道:“比如你直接把宗教處的人派過去,接納所有的宗教人士,承認他們對土地和人口的擁有,邀請他們參與地方治理,給他們更多的特權。”

  “這怎麽能行!”常阿岱感覺這是自取滅亡,帝國征服了草原,雖然也接納了天方教作為帝國合法宗教之一,但那是在帝國的內部,在邊疆區卻是完全不同的態度,哈薩克、克裏米亞等等地方都已經換了天地,怎麽可能在河中之地忽然改變政策,他若是這麽做,仕途就全毀了。

  李君威無奈了:“你真是榆木嘎達腦袋,我說的是假意如此,先安撫一下他們,等秋天或者明年,河中之地那二十多萬人南下了,就剩下了他們,再關起門來算舊賬也就是了,等那個時候,他們靠什麽與我們作對,看看是他們的嘴皮硬還是你刀把子硬,不就完了嘛。”

  “可是如果他們順勢進入我們的體係怎麽辦?裕王殿下,您不知道,現如今西疆人口之中包含了大量哈薩克、克裏米亞等族群的人,雖然是各紮薩克的配偶、奴隸,但依舊是天方教的土壤。”常阿岱絮絮叨叨的說道。

  李君威直接打斷了他,說道:“你是怕你的升遷會導致政策的不連貫的,對嗎?”

  常阿岱直接被李君威戳破了心思,感覺極為難堪,實際正是如此,他最遲明年就要返回帝國中樞了,許多需要長時間來做的政策他不想去做,一來怕牽扯住,二來也怕給後麵的人埋雷,常阿岱在帝國政府之中供職了幾十年,深諳官僚們的做派。

  實際上,不僅帝國如此,全世界的官僚都是如此,常阿岱相信古今中外都是如此,官僚們的一個特性就是希望一切都不改變,什麽事都不發生,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如果為了眼前的困難接納了天方教,他相信,接任者一定會繼承這個政策,以免惹出事端。

  李君威笑了笑,勾勾手對常阿岱說:“老常,來,我給你出個餿主意。”

  常阿岱臉一黑,裕王出的主意總是很有用,但也總是很餿,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李君威待常阿岱靠近,說道:“你呀,答應那些神棍的時候,越大方越好,他們不是一畝地三兩銀子嗎?你出五兩十兩的價格,但是光答應別給,拖延一下,穩住他們的情緒。”

  “這這不是給後來人埋下更大的雷麽,西疆的財政本來就吃緊,答應更好的條件,如何得了?”常阿岱嘴上說著,心裏卻想,不愧是裕王殿下,果然又是一個餿主意呀。

  李君威卻是得意的說:“對呀,這樣不就是挺好嘛?你想,你的接任者一看你弄了這麽些爛賬給他,他隻能解決呀,不然在駐疆大臣這個位置上就坐不穩當,可你也說了,財政方麵根本解決不了,那怎麽辦?

  那麽官僚的另一個辦法就會重現,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解決製造問題的人,不就完了嘛。”

  常阿岱點點頭,他可以肯定,最後的結局肯定是這樣的,接任者與其費心盡力的去籌措銀兩,還不如舉起屠刀,解決這些製造問題的人。可常阿岱更清楚,接任者發現自己留下的爛攤子之後,肯定會罵娘,罵誰娘?反正不會罵出餿主意這人的娘,罵的是自己的娘。

  “把問題留給後來人,這實在是。”常阿岱有些猶豫。

  李君威笑了:“你怕什麽呀,你回去就要接任理藩院總裁的,你是接任者的上官呀,還擔心這些狗屁倒灶的事麽?放心大膽的去幹就是了。”

  拉薩,布達拉宮。

  數十名紅衣黃帽的黃教僧侶分作左右兩班,盤腿坐在了蒲團上,各自念誦佛號,時而有人睜開眼睛看向坐在正座上那個青年,這人就是上人的第巴,也就是總管,黃教轄地之中,最高的行政長官,桑結嘉措。

  有人說桑結嘉措是上人的私生子,但不管怎麽說,是上人一手把年輕的他推向了第巴的位置,而因為這段時間以來,桑結嘉措以上人坐靜為由,拒絕各寺僧侶來見,惹來的許多非議,更是有人懷疑,上人已經過世了,而今天,三大寺和十三林各自派來代表,前來拜見上人,但桑結嘉措仍然阻撓,所以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

  “桑結嘉措,上人如何說的?”一個僧侶見桑結嘉措坐定,直接問道。

  桑結嘉措平淡說道:“師父正在坐靜,不欲見爾等眾人。”

  這話一出,一眾僧侶紛紛不服,大聲嗬斥起來,這聲音比平日裏誦讀佛經可是要大多了,幾乎要把佛堂掀翻,桑結嘉措卻平淡坐在這裏,閉目養神,一直到沒有人說話了,他才說道:“師父隻是不見你們所有人,又沒說不見,諸位上師,請派遣一位代表去見吧。”

  如此一說,一群人相互看看,就當剛才斥責最厲害的僧侶要說話的時候,桑結嘉措說道:“若是隨意指派一人,或許你們會說我作假,如此,讓可爾上師去,如何?”

  桑結嘉措看向了一個身材魁梧,絡腮胡子的僧侶,而這個提議卻是得到了絕大部分的認可,可爾也是和碩特汗王一係出身的貴酋子弟,而且是大學者身邊最信賴的僧人,更重要的是,藏地人人知道,他與桑結嘉措有宿仇,當年桑結嘉措代表上人出使帝國申京,實際上帝國理藩院還邀請了大學者一係的僧人,可爾就是代表,隻不過卻被人阻撓了,這個人就是桑結嘉措,桑結嘉措還以可爾在俗世的身份,向帝國理藩院告發,說當年噶爾丹逃回天山北路,就是可爾幫忙的。

  若說不會屈服於桑結嘉措,不可能被收買的,隻有可爾一人了。

  可爾起身,微微點頭,桑結嘉措帶著可爾前往了坐靜之地,一個時辰之後,可爾才是回來,雲淡風輕的說道:“是的,上人在坐靜,修煉高深的密法,一切事務均由桑結嘉措第巴代行、代達,上人親口對貧僧說道,可以封噶爾丹策旺將軍為阿裏總管。日後也讓大家不要攪擾他修行了。”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詢問可爾是否真的看到了上人,可爾嚴肅回答了,最終大家無奈的離開了,當佛殿清淨之後,桑結嘉措麵前出現了一個年逾七十的老僧,長出一口氣,對桑結嘉措說道:“第巴大人,你讓我偽裝上人,實在是太過於冒險了,幸好可爾已經二十年沒有見過上人了。”

  桑結嘉措歎息一聲:“為了佛法,我也是無奈之舉,江陽紮巴,多謝你了,日後你要長期在這裏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