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三六 安排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6-07 19:44      字數:4166
  科布多。

  這是關西綏靖區大校閱的日子,在漠北戰爭結束後,關西綏靖區已經不是那個孤懸於西域的小地方,而是包含了科布多、烏裏雅蘇台和唐努烏梁海在內的大片區域,之所以如此劃歸,就是為了讓這個綏靖區承擔起帝國西北的邊防重任,而綏靖區依舊掌握在陳平手中。

  校閱除了陳平直屬的馬、步、炮三軍進行武力展示外,還有各紮薩克各旗佐的兵卒校閱,關西綏靖區,一年兩次大校,春季校閱檢驗的是軍隊過冬的情況,而秋季則是關西綏靖區兵力最強盛的展示。

  而在校閱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理藩院下屬各藩貴族的大比武,火槍射擊、弓馬騎射、投矛摔跤,貴族子弟借助這個時間展示自己的能力,以期待獲得將軍的認可,誰都知道,陳平將軍隻看重能力,不在乎出身,平民與貴族沒什麽兩樣,庶子與嫡子毫無分別,尤其是庶子們,更希望通過綏靖區的上升渠道,獲得在家中得不到的地位和爵位。

  蒙古、布裏亞特、哥薩克、女真還有衛拉特人,鮮衣怒馬的騎士盡情在天地之間展示著自己的能力,希望獲得賞識,成為帝國的鷹犬爪牙。

  各種能力的展示讓科布多的氣氛高漲,而吐爾遜卻風塵仆仆的出現在了關西綏靖將軍陳平的麵前,麵色凝重,說道:“將軍,很抱歉,我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陳平笑嗬嗬的說道:“吐爾遜伯克,我卻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你的孫子麥吉在今天的比武中勝出,我已經決定讓他做個參領,吐爾遜,我的老朋友,你的子孫之中終於有勝任軍職的人了,記得兩年前,麥吉還是一個剛剛從陸軍學堂畢業的書呆子,而今天,他卻已經成長為一個優秀的軍官,你應該感覺到欣慰才是。”

  多謝將軍的提拔,但我想要盡快告訴您那個消息,請允許我單獨稟告。”吐爾遜小心說道。

  陳平嗬嗬一笑,環視一周,說道:“你得給我一個充足的理由,讓我避開這些忠勇的帝國將士。”

  吐爾遜上前兩步,壓低聲音說道:“噶爾丹,是有關噶爾丹的。”

  陳平聽到這個名字,臉色為之一變,微微點頭,說道:“好吧,跟我到帳篷裏去吧。”

  吐爾遜輕輕向周圍不明所以的將領俯首,以表示歉意,然後跟隨進去,吐爾遜進入帳篷,說道:“將軍,我記得在漠北戰爭前後,那時皇上還在潛邸,幾次有命令來,讓我們關西綏靖區協查噶爾丹,但這個人在官方通告中已經死了。”

  是的,多虧你還記得,怎麽,他出現了嗎?”陳平問道。

  吐爾遜點點頭把在塔爾巴哈台看到的聽到的一股腦說了出來,最後提醒道:“很奇怪,準噶爾部落內部都說噶爾丹是從藏地還俗而來,但是您知道,藏傳佛教的還俗是非常罕見的,必須要有充足的理由,往往是一件大事,但噶爾丹不聲不響的還俗了,而且還是偽裝成普通牧民應募士兵的方式出現在僧格麵前,這一切都不同尋常。”

  那你覺得還有什麽不同尋常的?”陳平坐在椅子上,微笑問道。

  吐爾遜猶豫片刻,說:“卑職覺得,最不同尋常的就是皇上為何會對噶爾丹如此重視。”

  陳平見他說了實話,也就不再隱瞞:“原因有二,其一,重視噶爾丹的不是皇上,而是太上皇,當年是太上皇下密旨,處死噶爾丹,卻沒有說緣由。

  其二,皇上在潛邸做太子的時候,與誠王交好,二人隻辦砸過一件事,那就是因為大意和多心,讓噶爾丹逃脫。”

  吐爾遜聞言一愣,一聽涉及太上皇和皇帝,立刻後悔不該多言,而陳平說道:“你立刻聯絡準噶爾王僧格,讓他把噶爾丹處理掉,至於條件,你可以隨意答應他。”

  這這麽大的事,不用稟告朝廷嗎?”吐爾遜詫異問。

  陳平道:“稟告還是要稟告的,但不是等皇上的旨意,我們必須先動起來,短短一兩個月,噶爾丹就開始執掌軍權了,而從科布多到申京一個來回,至少需要三個月,甚至半年時間,我們耽擱不起。”

  是,噶爾丹確實是個大隱患,他本身就是老汗王的幼子,又因為做過僧侶,是兩位黃教領袖的弟子,在準噶爾部落裏威望很高,讓其長期經營,必為禍事。”吐爾遜道,但又說道:“將軍,僧格同樣是一條毒蛇,他會獅子大開口與我們討價還價,最重要的是,如果通過僧格除掉噶爾丹,那麽一切都要寄希望於這個不可靠的家夥,一旦出現意外,讓噶爾丹脫逃,那可就。”

  陳平攤開手,說道:“此刻沒有作為,肯定是錯的,做總比不做的好,而且你覺得,即便我們等到朝廷的旨意再行動,就一定會成功嗎,我們近在咫尺都沒有萬全之策,萬裏之外的申京難道就有好辦法?”

  吐爾遜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畢竟因為當初是帝國一方宣布噶爾丹意外身亡的,不可能再要求僧格交人,即便是皇帝的旨意,多半也是和陳平一個打算。

  出現意外又如何,西北也該動一動刀兵了,省的內閣總是說邊疆無事,打壓武人。”陳平似乎有些憤懣的說道。

  半個月後,天山北麓。

  一頭母鹿行走在滿是嫩草的雜樹林裏,啃食著肥美的草葉,一雙耳朵豎的直愣愣的,警惕的注意著周圍的環境,它剛剛越過了寒冷的冬季,不想死在春日的獵人手中,然而,隨著一聲呼哨,樹林外衝來一支騎兵隊,吹著號角,大聲吆喝,受到驚嚇的母鹿跑出了樹林,卻是落入包圍圈之中。

  春天的鹿肉可是酸的,不甚好吃,而且皮毛也沒有那麽鮮亮。”僧格笑著對身邊的陳平說道。

  陳平擺擺手:“打獵是其次,關鍵是讓兒郎們鬆鬆筋骨,實話說,這批兵是從京畿一帶剛調遣來的,還不熟悉西北的狀況,幸好骨幹精壯都是老人,僧格,你說說,他們怎麽樣?”

  僧格環視周圍,看著騎乘戰馬的士兵在縱橫馳騁,如同兩隻大手把從樹林裏驅趕出來的獵物圍困起來,這些人並不適用火器,而是張弓馳射,很快就把獵物殺滅當場,若非騎乘的戰馬高大,衣甲又統一的話,僧格都要以為他們全都是蒙古人了。

  都是精悍之士,將軍麾下將士真是不可多得。”僧格說道,然後丟掉這個話題,問道:“噶爾丹那件事,有吐爾遜先生來一趟也就是了,怎麽敢勞煩將軍大駕呢?”

  陳平笑著說:“噶爾丹的事隻能算是本將的一點私人請托,算不上公務,此次來,是為了公務的。關西綏靖區今年照例要與你們準噶爾部合擊北麵的滿洲人,連續打了兩年,相信也熟悉了,今年規模要大一些,需要準噶爾部出騎兵五千。”

  這好說,好說,勤勞王事本就是我等藩部該做的。”僧格笑嗬嗬的說。準噶爾協助帝國進攻滿清也有兩年了,一直都是出工不出力,做做樣子,帝國方麵也假裝不知,畢竟準噶爾隻要出兵,清軍就不能坐視不理,被牽扯部分精力,如此也算夠了。

  陳平道:“既然大汗答應了,那就好說了,今年通力協作吧。”

  僧格卻是繼續問道:“噶爾丹非死不可嗎?”

  陳平笑了笑:“那是自然,大汗不會要告訴本將,那是你的兄弟,你下手不了吧。條件隨你提,隻要本將能做主,就不會推辭,若是本將做不了主的,那就麻煩了。”

  僧格道:“不敢,隻是準噶爾的火器日益增多,我一直想建一個修械所,修理手頭的火器。”

  這個好辦,一應器械從關西綏靖區采買就是了,關鍵還是工匠,本將麾下的工匠沒有奴籍的,不好贈予,你派人去內地雇傭又是違反法律,隻能你遣人到關西,隨我麾下工匠學習,左不過一年,也就能熟練操作了。”陳平下了馬,走到樹蔭下的涼棚,奴隸們已經把獵獲的獵物收拾起來,燉肉烤串,忙的不亦樂乎,見陳平與僧格進來,阿奴塔娜立刻吩咐人上酒。

  阿奴,你留下侍奉吧,讓其他人退下。”僧格吩咐道。

  陳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繼續說道:“你和吐爾遜伯克的買賣可以公開了,你們與哈薩克人以及西麵的那些遊牧民族常年戰爭,捕獲的人口很多,你們一向是留女人和幼童,超過車軲轆的一律殺掉,而我的綏靖區卻對人口來者不拒,強壯的漢子尤為需要,你我各取所需罷了,公開之後,本將可以安排部分用火器結算,這對你也是很有利的。”

  僧格歡喜的同意了,親自給陳平斟酒,然後說道:“將軍,這些年我對帝國一向恭順,而我的兄弟們卻陽奉陰違,屢屢阻撓我抗擊滿清和俄羅斯,希望您能在這件事上幫助我。”

  陳平聽了這話,眼睛裏閃過一絲獰笑,準噶爾內部還有卓特巴巴圖爾和車臣兩股實權貴族,是帝國支持用來削弱僧格勢力的,而僧格的意思很簡單,要做準噶爾唯一的汗王,顯然,這一點陳平是不可能支持的。陳平笑著說道:“你說的這些我並不了解,你的兄弟不恭順不忠誠,你可以準噶爾大汗的身份來懲戒,但一定要有證據抓住把柄,這樣帝國才能認可。”

  這種默認的態度讓僧格看到了曙光,僧格說道:“感謝將軍理解,這次邀請各部出兵,如果他們再陽奉陰違的話,我就不會客氣了,而噶爾丹也會在這次會議上受到懲戒,這段時間,他在準噶爾蠱惑人心,戕害帝國商旅,實在是罪不可恕。”

  陳平點點頭:“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阿奴塔娜在一旁靜靜聽著二人的談話,聽到僧格要在會議上殺害噶爾丹的時候,她臉色微變,但很快就調整過來,甚至在僧格的要求下獻上了一段舞蹈,而陳平沒有在準噶爾部多呆,而是前往了和碩特部鄂爾齊圖汗的領地。

  在陳平走後,僧格坐在一堆食物旁,沉思了許久,阿奴塔娜陪坐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夫君,感覺他的神思似乎不那麽穩定,僧格這團火焰終究不如當年繁盛了。

  阿奴,我們的孩子有三個月了吧。”僧格摸了摸阿奴塔娜的小腹,問道。

  阿奴塔娜點點頭:“是的,這個冬季,您又會做父親了。”

  僧格歎息一聲:“可惜,我不能陪伴他成年長大了。”

  阿奴塔娜沒有說話,僧格已非壯年,年近五旬的他在草原已經算得上長壽,但再論十五二十年卻是萬萬不敢想的,阿奴塔娜不禁為自己的孩子前途命運發愁。如果僧格長壽,自己的孩子會按照幼子守灶製度繼承僧格大部分的遺產,可如果在孩子成年前僧格就殞命,那麽自己和孩子都會成為下一任大汗的財產,進入收繼婚的傳統之中。顯然,孩子是無法與下一任大汗的孩子競爭的。

  僧格忽然笑了笑說道:“幸運的是,我的百靈鳥依舊美麗,婀娜多姿,剛才連陳平都看呆了阿奴,這些酒菜你收拾一下,分成兩份,待會你親自給策妄阿拉布坦和策淩敦多布送去吧。”

  阿奴塔娜輕輕點頭,一邊收拾,眼淚卻是滾滾而落,她知道僧格這麽安排的用意,讓自己親自送酒菜給他兩個成年的兒子,就是試探兒子對自己這個繼母的態度,這算是一個考驗,觀察其對繼母的態度,以確定下一任大汗的人選。

  而這意味著,僧格認定自己活不到幼子成年了,阿奴塔娜的命運終究是被下一任大汗收入帳內,這也算是僧格對她最大的負責了。

  但阿奴塔娜卻不喜歡僧格的兩個兒子,一個狡詐渾惡,一個蠻橫凶狠,對他們自己的妻子都很暴力,又會怎麽對待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