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九 學堂 下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2      字數:4196
  烏力吉當然知道商屯的事,這事是他起的頭,而且還受到了嘉獎,若不是資曆尚淺,他就要得到晉升了,不管怎麽說,他烏力吉的名字都是在理藩院那裏掛上號的,而這段時日,烏力吉也是忙的不可開交,因為商屯的事情一鋪開,整個紮蘭屯旗的建設計劃全都打亂了。

  修築官署、糧倉的建築工匠改為去修建安置房和各類建築,尤其是工坊,紮蘭屯旗的官辦夜校識字班、兩個初級學堂,以及農機修理廠、醫院、賓館客棧,這些都是要為商屯之事的配套設施,一點也是馬虎不得的。

  “聽說,最近幾日你忙的腳不沾地,而旗下的百姓也因出工太多而有怨言?”曹鬆讓人給烏力吉上了茶,問道。

  烏力吉點點頭,這些都是事實,而曹鬆問:“為什麽啊?”

  “工期緊,任務重.........。”烏力吉道。

  “錯啦!”曹鬆打斷了烏力吉的話,說道:“這些建設任務是理藩院派下來的,你的意思是說,理藩院要求過甚,計劃不周?”

  烏力吉連稱不敢,曹鬆繼續說道:“和工期、任務什麽的沒有關係,關鍵還是缺人,幹活的工匠缺,統籌管理的官吏缺,建築用的材料缺,對不對?”

  “是.......。”烏力吉點頭說道。

  曹鬆提醒道:“這就對了,記著,別把什麽事都攬在自己的身上,你就是紮蘭屯旗的一個參領,別說你我,就是理藩院的那些老爺到了紮蘭屯旗,也幹不出無米之炊的事,缺什麽都打報告向上麵要,告訴你,咱們綏靖區要開辦紮蘭屯、嫩江、布哈特和綏靖將軍駐地四個商屯點,四個點,咱們紮蘭屯僅次於綏靖將軍駐地,每年至少三十萬銀子扔下來,白花花的像流水一樣,懂了吧,咱們紮蘭屯在聖天子那裏都掛了號的,理藩院和綏靖區都得支持我們,你盡管要就是,他們不給你就報我的名字,再不給,就把這個給他們看!”

  一份折子被從書桌的匣子裏拿出來,朱紅之色,煞是引人矚目,烏力吉打開,卻是看到完全是空白的,故而不解,曹鬆說道:“這是直達禦前的密折,不用經綏靖區、理藩院的手,上麵的將軍、上官都怕這個,這玩意拿出來,容不得他們不怕。”

  烏力吉臉色頗為欣喜,立刻明白了這玩意的分量,他仔細收好,又放回書匣裏,轉念一想有些不對,曹鬆今日這些話雖然處處為自己考量,但話裏話外都透漏著一個意思,似乎紮蘭屯的事要托付給自己似的。

  “長官,您是不是另有重任?”烏力吉問道。

  曹鬆說:“是,再過幾日,吉林綏靖區支援的兵馬也該到了,我要隨軍進剿,紮蘭屯旗的事就要交給你了,表麵上你署理,實際上我也不摻和,這次商屯的事你有功,天子都知道了,很漲了咱們綏靖區的臉麵,早早晚晚這紮蘭屯旗都交由你管,現在提前接手,也是當應該的。”

  “進剿,進剿什麽?”烏力吉問道。

  曹鬆說道:“這是理藩院安排下來的軍事任務,實際上還是為了商屯,進剿周邊未臣服的部落、馬賊匪幫,當然也包括山嶺對麵草原上的滿清餘孽,這次巴特將軍領隊,說是要殺過大興安嶺去,這對咱們也是好事,紮蘭屯就衝著山口,不打過去,咱們處處被動,與其到處設卡防守,不如衝過大興安嶺,抓住主動權。”

  “隻是......這樣大動幹戈,咱們紮蘭屯提供軍需糧草,怕是有礙屯墾計劃。”烏力吉提醒道,他已經聽出,按照這個計劃,要有軍隊進駐紮蘭屯,並以此為基地進軍,對於本地的糧食、人力都有很大的壓力。

  “別擔心,還是那句話,需要錢需要人就開口,不開口就什麽都沒有,此次進軍你可以看做是紮蘭屯旗的負擔,但也是咱們向理藩院索要支持的借口,關鍵就看你會不會要,敢不敢要了。”曹鬆倒是看的開。

  烏力吉連忙應是,心中又加了幾分小心。曹鬆笑了笑,他知道烏力吉的道行還是比較淺的,幹不了這等彎彎繞的事,索性站起來,打開紮蘭屯旗的地圖,在上麵連指了幾個點,說道:“比如為了配合這次出兵,你可以在這幾個地方各自建設一批營房,錢自然要從軍費裏開支,讓巴特將軍報銷,建房的工人就用遼寧和吉林來的夫子壯丁,這樣呢,今年下雪之後,從前沿下來的軍隊就可以在這些營房裏休整過冬了。

  而這次清剿的軍事行動最多持續到明年秋季,等大兵退了,紮蘭屯駐地的這幾處營房就可以做農機廠工人和學堂學生的宿舍,而駐地之外的那些營房則可以作為商屯農場的配套,這就叫一舉兩得,也叫用別人的錢辦自己的事!”

  烏力吉這才明白了曹鬆的用意,特別是剛才在地圖上點出的地點,除了駐地的兩處地點,其餘都是土地肥沃所在,未來商屯農場所在,顯然,這個一舉兩得一開始就是為了商屯。

  “卑職明白了,明白了。”烏力吉躬身說道,好好的謝了曹鬆的指點。

  為了促進商屯在這些地區快速的展開,皇帝、理藩院、陸軍乃至內閣都為此傾注了力量,為此做的配套政策和設施有很多,巴特的軍事行動不在於殺傷多少人,而是在今年打過大興安嶺,向有意參與商屯的商人釋放一個信號,那就是紮蘭屯已經不是什麽戰區了,這裏是後方,是滿清軍隊接觸不到的地方。

  在安全上,齊齊哈爾綏靖區也會大力的清剿和收編馬賊,盡可能的肅清本地的治安威脅,而齊齊哈爾在三年內要接納十萬移民,為商屯提供充足的人力,這十萬人有清算問罪的犯官親屬,也有表現良好而被免罪之人,當然也包括來自朝鮮的移民以及歸附的異族部落,大力推廣的學校、習藝所以及農機維修廠則為本地提供技術和人才力量,當然,海西、永寧和京城也會派遣熟練的技術人員前來協助展開工作。

  帝國不僅會投入大量的財政到商屯區,還會給參與商屯的商人提供貸款、稅收乃至保險等諸多服務,而更吸引人的則是權力,在商屯區域有所作為的商人,可以以此為功勳,優先在老家參選議員,這都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得兒,駕,駕!”

  趁著天不熱,樸太趕著馬車,走在前往齊齊哈爾的道路上,到了一個岔路口,樸太下了車,到路牌下看了起來,女兒打趣的聲音傳來:“爹,你看的懂麽?”

  “怎麽看不懂,走左邊是齊齊哈爾,右邊是前往嫩江的,去齊齊哈爾還有十五裏!”樸太沒好氣的說道,他這段時日督促兒子學文化,自己也學了不少,至少數字是認識了,而齊齊哈爾這種四個字地名且前兩個字一樣,他也知道。

  有參領衙署軟硬兼施,樸太終究還是不能阻止女兒進學堂,女兒如約嫁給了權業的兒子,與計劃不同的是,權業兒子要上的習藝所在秋收前就送來了錄取通知單,小兩口結婚不到一個月,就要前往齊齊哈爾,而權業作為紮蘭屯旗的鐵匠,整日忙的脫不開身,沒時間送兩人去上學,小兩口要自己去,卻也是不讓人放心,這擔子隻能安在樸太身上,他的地裏剛收了一波白菜,與種糧食的農時錯開,醃菜切菜這種活,他還比不上一個女人,所以隻能來了。

  看準了路牌,樸太繼續駕車前進,原本以為在碼頭過嫩江會麻煩很多,不曾想這裏有專門運車過江的平底船,過了江,就是齊齊哈爾城了。

  齊齊哈爾城實際上隻比紮蘭屯早建設三年罷了,而且建設之初還作為前沿軍事重鎮與遼寧方向對峙,因此有完整的城牆,隻不過軍事威脅解除,從碼頭到城的道路形成了頗為熱鬧的商業街道,上了碼頭,便是看到有一茶攤上掛了問詢處的牌子,一年輕人坐在白木桌子後麵,正和大茶壺聊天。

  “敢問這位兄弟,請問齊齊哈爾高級習藝所怎麽走?”權業兒子走上前,倒是一點也不怕生,倒是樸太不敢開口,一來他漢語還不是特別好,二來他也不太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倒是權業兒子權幸因為上學堂和幾次去海參崴考試的經曆,應對這些事已經遊刃有餘。

  那年輕人看了一眼權幸,見他說話得體一點也不怯生,問:“兄弟是來入學還是訪友?”

  “入學。”

  “哦,可有通知書?”

  權幸小心拿出來,年輕人笑了笑:“嗬嗬,真是有緣,竟然與我同科同班!”

  “哦,兄弟也是齊齊哈爾高級習藝所的學生?”權幸問道。

  那年輕人點點頭:“在下謝迎春。”

  說著,謝迎春站起身,喊道:“大茶壺,你替我看著攤子,我送我這位同學入學。”

  “您去吧,我幫你看著。”大茶壺熱絡說道。

  謝迎春直接上了樸太的馬車,指路進城,權幸好容易碰到同學,連忙打聽情況,樸太也怕女婿受騙,他反正不信這謝迎春是個‘秀才公’,一個秀才公能在茶攤做迎來送往的事情嗎?

  謝迎春倒也不隱瞞,他之所以在茶攤問訊處當值,是因為他家境貧寒,當值也算是勤工儉學了,而對於這種事,權幸是不陌生的,在海西的時候,學校也會給貧寒學子安排一些兼職。

  “謝同學,你是哪裏人啊,聽著口音不像是本地的。”權幸問道。

  謝迎春道:“我是海參崴人,來此地是求學的。”

  “哦,海參崴有的是高等中等學府,兄台怎麽到齊齊哈爾來求學?”權幸不解。

  謝迎春嗬嗬一笑:“雖然我也考了中等文憑,但分數是比較低的,在海參崴求學,屢屢被拒絕,又無錢打點,找不到好工作,兩個月前,聽說齊齊哈爾這裏辦學,對分數毫無要求,而且還包吃住花銷,所以就來了。”

  權幸算是了解了,他是清楚的,海參崴不僅是海西省的省府所在,即便在關外的四省四綏靖區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可為是關外的核心,那裏的高等學府招生不僅看文憑,還看分數,同樣的文憑自然先招高分的人,而一些相對偏僻,條件不好的城市,分數線就比較低,至於齊齊哈哈,這裏是海納百川,什麽人都要。

  有謝迎春在,權幸入學就簡單了許多,隻用了片刻就辦好了手續,當分宿舍的時候,謝迎春問:“權兄,嫂嫂是隨你一起就學還是來送你的。”

  權幸說道:“她準備考初等文憑,明年讀中等班的會計科。”

  “哦,原來如此,又是一對夫妻學生,謝迎春,就安排在住的宿舍旁吧。”一旁辦手續的老師說道。

  權幸連忙跟著謝迎春去了,路上問過才知道,夫妻若都有文憑,不論在不在這所學校上學,都可以分到一個小院做宿舍,而單身狗們隻能住集體宿舍了,恰好的是,謝迎春也是帶了老婆來的,不僅帶了老婆,連兒子都是有了,由其母親照料。

  “看到了吧,爹,你閨女上學堂不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吧,人家謝同學的夫人也上學堂。”樸太的女兒得意的說道。

  樸太瞪了她一眼,問道:“謝先生,你的夫人上的也是會計學堂嗎?”

  “不是,她上的是教師學堂,等畢了業,可以去識字班當老師。”謝迎春說道。

  樸太撓頭:“你們怎麽肯讓女人拋頭露麵的。”

  謝迎春笑了:“難道樸家嬸嬸不用下地幹活,一天到晚在家裏呆著麽?”

  “那當然不是!”樸太說道:“我也下地幹活,一直跟著的。”

  “所以啊,我們一樣啊,等我畢業了,去農機廠工作,而我的夫人則給農機廠子弟當老師,我和她朝夕相伴呀,隻不過工作不是耕田割草,是修理教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