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三 押送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2      字數:4227
  福臨站在人群中,身邊是蘇克沙哈等一幹奴才,聽到他的命令,微微一驚,因不知是何等結局,一時有些猶豫,蘇克沙哈把福臨護在身後,高聲問道:“你唱名做甚,若是殺,要殺便直接殺了!”

  那憲兵冷冷看了蘇克沙哈一眼,一揮手,幾十個步兵衝入其中,用刺刀逼退其他人,兩人製住蘇克沙哈,其中一個甩開臂膀,就抽了蘇克沙哈二十個大嘴巴。

  憲兵直接說道:“我讓你們做什麽,你們就做什麽,一群該死的貨色,也就天子仁慈,不殺你們,若是再落我手裏,一槍斃了!”

  “愛新覺羅福臨!”憲兵又唱了一遍。

  福臨無奈,隻得走出人群,這才看見,東西各自擺了一排桌子,見一人招手,他走了過去,隻見那人麵前擺了白紙,已經寫了他的名字,書記官說道:“愛新覺羅福臨,你再選九人與你同行。”

  “怎麽選?”福臨問。

  “過去的七個月裏,你覺得誰順眼,覺得能與誰一起舒服,就選誰,當然,要在這個名單裏!”書記官放他麵前一個冊子。

  福臨拿起來一看,那冊子十幾頁,每頁一百個名字,分了八旗貴族、滿清官員、縉紳漢奸和偽明官員幾部分,福臨翻看了八旗的幾頁,說道:“我選蘇克沙哈、索額圖。”

  待他說了九個名字,書記官一一記下,另有一人接過冊子,圈起來選中的九人,書記官寫下的名字被送到憲兵那裏,憲兵唱名,把九個人找出來。

  十個人被勒令排成一排,遠離戰俘群,眾人以為他們要被槍斃的時候,十個人卻隻是勒令不能動。

  一會,朱由榔也被帶到了桌案前,眾人許久未見他,有人見了紛紛行禮,書記官知曉他的身份,說道:“朱由榔,你從這個冊子裏挑人與你同行吧,嗯你隨便挑,不要超過九個人。”

  “可以不挑嗎?”朱由榔問。

  書記官道:“那意味著,在去京城的馬車上,無人與你說話了。”

  朱由榔看了一眼身邊滿臉希冀的馬吉翔,說道:“隻要帶上我的書就好。”

  “好,那請你回去吧,先準備一下帶走的東西,不要超過,算了,想帶走什麽就帶走什麽吧。”書記官倒是沒有為難。

  “馬吉翔,你來挑,沒被圈中的,挑選九個。”有人把馬吉翔叫走。

  很快,戰俘群裏被挑選出來了一千三百多人,這群人十人一隊,被帶到了城外,到了城外才是看到,官道上停了上百馬車,其中不少還是四輪馬車,眾人相互看看,才是發覺,能站在這裏的,都是滿清或者偽明的大人物。

  “這就是交由戰犯管理所的人,怎麽這麽多?”雷克生皺眉問道,他原以為,三五百人就頂天了。

  “按照上麵來的公文,漢官從二品及以上的、漢將雲騎尉以上的,八旗中參領及以上的,蒙古台吉及以上的,除此之外,就是五十五歲以上的官員,都在這裏,請您點驗。”

  雷克生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名單,擺擺手:“算了,不看了,直接發判決書吧,讓他們簽字畫押,然後裝車北上。”

  這個時候,所有的戰犯已經到了車前,二輪馬車,十人一車,四輪馬車則裝二十人,隻有朱由榔一人例外,不僅獨自乘坐一兩二輪馬車,他的那些書籍用具也有一輛車運載。

  “一人一份,看準自己的名字,最後空白按上拇指印再簽名字,快些!”憲兵各自搬著一個小桌子到馬車前,桌上有紙筆印泥,還有一遝判決書。

  馬吉翔見無人上前,他走前一步,從桌上一遝裏找到了寫著馬吉翔的一份,看了起來,審判書其實隻有四張紙,卻是兩份一模一樣的,題頭有審判書三個字,內容也極為簡單,寫著,經調查,戰犯馬吉翔犯有漢奸罪、叛國罪、故意殺人罪、殘暴虐民罪等十八條罪狀,經軍事特別法庭審判,判處死刑。

  馬吉翔嚇了一大跳,問道:“長官,不是說帶我們去京城受審麽,怎麽直接判處死刑?”

  此時的他已經語無倫次,雙腿發軟,眼睛總是離不開身邊看守士兵的刺刀,生怕一句話後就被刺入心口。周邊的人也圍了上來,這給了馬吉翔一些信心,偶然瞥到其餘人的判決書內容也是一致,隻是填了不同的性命,再細看自己的罪名,連忙說道:“長官,這判決書別說十八條罪狀,就是一百條我也會認,單單是第一條我不認的,說我是漢奸,我馬吉翔一輩子作惡甚多,可哪裏做過漢奸呢?”

  “哪那麽多廢話,讓你簽你就簽!”憲兵一拍桌子,拔出了一半佩刀。

  雷克生走了過來,笑了笑,說道:“說你是漢奸,你不服氣?”

  馬吉翔道:“自當是不服氣的!”

  雷克生點點頭,從他手裏接過判決書,打開第二頁,說道:“既然不服,簽完判決書,再把這上訴書簽了,也就是了。”

  馬吉翔一時過於激動,倒是沒有看上訴書,上麵也是上下兩個簽署名字和按手印的地方,大體意思是,不服法庭做出的一審判決,要求上訴,而上訴期間,交由昌平戰犯管理所看押改造,如此雲雲。

  看到這裏,馬吉翔頓悟,連忙把手上需要簽名的地方都簽了,該按手印的都按了,不用憲兵提醒,他便是撕下前兩頁,收入懷中,剩餘兩頁交由憲兵,繼而退到了一旁。

  “馬吉翔,怎麽回事,你不怕死了麽?”吳應雄走到馬吉翔身邊,問道。

  馬吉翔說道:“這你們都不明白,上麵的罪名什麽的都是隨便寫的,亦或者籮筐罪,套誰身上都合適。其實不是要判決死刑,畢竟按照新朝法律,犯人可以不接受判決,繼續要求更高層次的法庭審判,一共有三次審判機會。”

  吳應雄不解:“不殺咱們,判死刑做什麽,莫不是有陰謀在裏麵?”

  馬吉翔道:“這還不明白?隻要判了一次,咱們就不是戰俘了,而是成為了戰犯,這樣就給移交到昌平戰犯管理所,這就是個算是個手續吧,到了昌平,再行上訴也就是了。”

  “那我要是不簽呢?”吳應雄問。

  雷克生冷冷笑道:“不簽你就依舊是戰俘,到勞改營裏去等上訴機會吧,到你死,也安排不上,你若是嫌麻煩,就簽署判決書,別簽上訴書,那就是表示認罪伏法,當場就行刑了。”

  “休要在此恫嚇!東番賊子,老夫自幼學的是聖人之言,行的是忠恕之道,所作所為,都是忠君愛國,何來罪過,落得這番下場,不過是成王敗寇,哼,若是北上京城,還不是任由你們欺壓侮辱,若是如此,不如殺了老夫!”一年邁官員站出來大罵道。

  當下,便是引起反應,一滿洲將領站出來,喝道:“此言極是有理,我等身為奴仆忠於主子,侍奉君王,有何錯處?憑什麽要受你們羞辱!”

  雷克生無奈搖頭,說道:“這般慷慨,便請簽了這判決書,認罪伏法吧。”

  “我們不簽,你算什麽,哪有資格定我等罪過?”一群人高呼。

  雷克生直接看向方才那老邁文官:“你不是要尋思,不是寧死不屈麽,你來簽名,我送你上路。”

  老者走上前,大筆一揮,寫了自己的名字,卻是不按印泥,咬破手指,按下手印,隨即就被拉到一旁,雷克生拔出手槍,一槍打在了老者幹癟的胸膛,眾人沒想竟會真的動手,嚇得連連後退。

  “蠢貨,這判決書雖然荒誕不經,錯漏百出,卻是軍事法庭出具的,是有法律效力的,這蠢貨還敢挑釁司法,死的蠢呢。”馬吉翔搖頭嘲弄。

  雷克生一揮手,幾十個士兵上前,把方才叫囂不簽的十幾個戰俘拉出來,不由分說,扔到了膠州土城之中,顯然,他們再也無法享受戰犯待遇了。

  “簽就立刻簽,不簽自己滾回去,覺得自己在受辱,便簽判決書空了上訴書來找我,我給你痛快,給你們一刻鍾的時間,簽不完的,就扔回去!”雷克生命令道。

  一幹人一擁而上,紛紛簽字畫押,身份也有戰俘變成了戰犯,而魏長生在一旁看著,低聲問道:“父親,您這麽做,哪裏有公平正義可言呢,您知道的,這些判決書都是一式印刷了幾千份,根本沒有人真的詳查罪過,確立罪名啊。”

  雷克生笑了笑:“為什麽要有公平正義啊?”

  “法律就是維護公平正義的!”魏長生漲紅了臉,用他進入法學院學得的第一句話來辯駁。

  雷克生微微點頭:“那種話隻能用來說說,等你經曆的多了,你才知道,法律其實是用來維護社會秩序的。”

  魏長生若有所思,卻不知該如何作答,一眾戰犯在簽字畫押完畢後,分別乘車,上百輛大車在一個憲兵連和一個步兵營的押送下沿著青州、濟南、德州方向前進,目標直指北京方向,而在德州城下休整的時候,一支規模較小的車隊匯入進來,一眾戰犯掀開布簾子偷瞧,相互一看,竟然大半認識,原來新匯入的車隊來自南方,正是偽明朝廷的高階官將。

  馬車停下的時候,朱由榔連忙按住墨水瓶,以免其再因為停車而倒掉,馬吉翔從側門進來,朱由榔也是不管不問,任憑他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對於他把沒吃完的肉塊挑出來用紙張包好放入懷中,也是不以為意。

  對於朱由榔這個特殊的戰犯,戰犯管理所的人也是頭大,親近了不好,疏遠了也不好,索性還是循了舊例,什麽事都找馬吉翔,馬吉翔也樂得如此。

  收拾妥當了後,馬吉翔走到朱由榔桌案前跪坐在地上,說道:“上位,我這裏有個小玩意獻給您。”

  朱由榔抬起頭,看馬吉翔手裏拿著一個似茶杯一樣的東西,細看極為粗糙,好似是一塊木頭摳挖出來的,他疑惑皺眉,馬吉翔笑了笑,放在桌子上,拿起朱由榔麵前的墨水瓶正好放在裏麵,馬吉翔指著底部的小木板說道:“上位,您尋個合適的位置,讓外麵的兵丁拿個釘子釘在桌子上,墨水瓶就不會撒了。”

  “讓你費心了。”朱由榔輕聲說道,見馬吉翔對著爐子取暖,知道他在其他馬車上淒冷,也就留他在自己車上一會,便隨口尋了個話題問:“今天中午外麵吵了厲害,可是有什麽事?”

  馬吉翔道:“上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呀,是這樣,江南的戰犯也是被押解北京的路上,匯到了車隊中,都是南京時候的臣子,我還看到了錢牧齋呢?”

  “一眾臣子都在裏麵嗎?”朱由榔放下了筆,掀開布簾看向外麵。

  馬吉翔知道朱由榔不問時事的,於是說道:“大多都在,早在年前,新朝的英王和忠勇公(烏穆)便是攻入了南京,如今江南已經平定,形式比北邊還要好,南京朝廷也被一網打盡了。”

  朱由榔此刻也是在車水馬龍中尋到了錢謙益,見他縮在馬車一角,手裏拿著一塊餅,披頭散發的,頗為淒慘,朱由榔說道:“你且去問問外麵憲兵,可否讓錢牧齋與我同乘。”

  馬吉翔問:“這他們要問為什麽,我該如何作答?”

  顯然,馬吉翔是不願意的,若論親厚感情,能坐在這輛暖和寬敞大車裏的,也該是自己才是,怎麽有錢謙益的份兒!朱由榔抬起頭,拍了拍桌上的書籍,說道:“我有些學問要請教錢先生,難道要問你麽?你把錢先生請來,也就留你在車上侍奉筆墨,免在車上受風吹雪寒。”

  馬吉翔隻得答應,他是錦衣衛出身,比不得錢謙益,人家可是江南大家,若論學問,自己十個也比不上人家一個,馬吉翔連忙下車去問了,雷克生倒也沒有為難,反正錢謙益也要帶去昌平戰犯管理所的,這老家夥八十多歲了,也怕凍死在路上,不好交代,自然也就順了朱由榔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