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三六 瓦解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2      字數:5008
  北洋戰區的大軍比想象的要快一些,到了下午尚未日落,第一波海軍陸戰隊士兵一個營就從膠州灣駛來,他們乘坐的是本地派遣到靈山島的槳帆船,噸位多在一百五到二百之間,既能在外海航行,也能直接駛入膠州新城,而大部分士兵需要在青島要塞再換乘小型船隻才能駛入。

  陸戰隊進入新城之後,直接上岸列隊,沒有與本地百姓發生任何糾葛,直接進駐了浮橋兩岸原本屬於膠州營的軍營,與王林麾下士卒控製了浮橋這個聯通東西的要隘。

  從第二日中午開始,大隊人馬從海上而來,主要是陸戰隊和舟橋營、憲兵三大兵種,膠州新城和青島要塞兩方麵都派遣大小船隻幫忙接駁,一整天時間,就上岸一個陸戰旅和一個舟橋營,以及直屬馬凱峰的憲兵大隊。

  膠州新城及其周邊的氣氛有些詭異,首先是本地的百姓對大量進駐的軍隊有些擔心,雖然馬凱峰已經命人貼出安民告示,宣告本地為合眾國所光複,但一切如舊,不強行剪辮也不強製易服,也會嚴格約束士卒,但本地百姓仍然惴惴不安。

  其次是新城東西兩邊,舊城的膠州大營和新城東麵,青島要塞北麵的東大營,全都進行了戒備,山東提督高第一麵與合眾國接觸,商討改旗易幟之事,一麵命人集結軍隊,想要把東大營的四千步兵調遣到膠州大營去,實際上,高第此時已經懊悔,他萬萬沒想到,周子生和王之文瞞著自己把膠州新城賣了一個大價錢,如今他手裏值錢的就隻有這一萬多兵馬。

  馬凱峰派人去了一趟膠州大營,與高第進行了交涉,高第的條件很苛刻,要求得到和過往義從軍一樣的待遇,繼續領軍為將,高第希望得到合眾國的整編,把其麾下綠營整編成一個擁有萬人規模的乙等師,當然,在人事、財政等權限上,高第不敢有非分之想,可惜的是,此時的北洋戰區已經不需要這類部隊了。

  在馬凱峰的眼裏,安定因為駐軍增多而有些渙散的人心比滿足高第那些權力要有用的多,但馬凱峰又不能拒絕高第,實際上,在這類大問題上,除了戰區司令部之外,根本沒有人可以做出承諾,未免高第狗急跳牆,在陸軍主力尚未趕到之前破壞本地的秩序,馬凱峰一直敷衍著高第,什麽都答應,但什麽也都不答應,派人去交涉,然後請示,繼而商討,等高第以為有好消息來的時候,陸軍主力已經從青島要塞上岸,北洋戰區已經派遣武行率領陸軍第2師、第21師以及一個騎兵旅在青島要塞登陸。

  王之文坐在轎子裏,雙眼無神的看著眼前晃動的布簾,心裏卻是想著在馬上要成立的膠州軍管會之中能謀得什麽職位,忽然轎子一停,沒來及反應的王之文幾乎一腦袋鑽出去,王之文喝罵道:“什麽情況,連轎子都不會抬了嗎?”

  外麵卻是毫無反應,隻因為實在過於嘈雜了,頻頻傳來的叫好聲如同山呼海嘯一般,王之文掀開布簾,管家正仰著脖子張望,剛剃了的腦袋鋥光瓦的,十分惹眼,但王之文卻很滿意,他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十字路口聚攏著上千人,頻頻有人歡呼喊好。

  “王成,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兒。”王之文對管家吩咐道。

  管家樂顛顛的去了,不多時跑了回來,說道:“老爺,前麵是治安局在懲治惡霸呢,咱快點走吧。”

  “懲治惡霸,咱走什麽!”王之文瞪了一眼,怒斥道,說實話,王之文也是心虛,以往雖然他在膠州新城經營了自己的名聲,但有些事情光靠施舍捐助是做不到的,手下著實養了幾個惡霸痞子,幹那些醃臢事也是他們出馬,他雖然不是惡霸,卻是惡霸的後台,如今改天換地,分外忌諱旁人談及以往的髒事。

  王成知道犯了自己老爺的忌諱,連忙解釋說道:“現在是在開批判會,待會就要上枷遊街了,您坐在轎子裏,八成是要被衝散的。”

  王之文點點頭,下了轎子,見運河裏倒是不堵,說道:“尋條小船來,我坐船去軍管會。”

  王成立刻去辦了,王之文打著傘坐在小船的馬紮上,看著十字路口的情況,那裏搭了一個台子,上麵跪著七八個人,男女都有,都是新城的惡霸痞子,還有張貼的罪狀,王成倒是會辦事,搞來了一張給王之文,王之文一看,上麵簡單寫明了這些人的惡行。

  欺男霸女的閑漢、碼頭上拉幫結派欺負力巴的團夥頭子、缺斤少兩強買強賣的奸商、惡語傷人挑撥離間的‘媒婆’、詐騙錢財的神棍、還有幾個兵痞山賊,每個都沒有什麽大背景,每個卻都是與平頭百姓息息相關的渣滓,被老百姓深惡痛絕,而主持批判會和遊街的,就是新成了的治安局。

  治安局如今有三百人,其中二十人是從青島治安局調來的,身居高位,負責指揮調度,傳授工作方法,八十人是憲兵,負責執行,其餘都是從王林的膠州營裏挑來的人,這些人就負責整個新城的治安和巡邏,而治安局還在完善,還有消防、防疫、交通等幾個部門在籌劃,而這些部門很大程度向王之文這些開明士紳家族開放。

  “真不愧是大本營來的人啊,見多識廣,便是這一招,足以贏取人心了。”王之文讚歎說道。

  王之文來到鴻運酒樓門前的碼頭,上了岸一路進入二樓,這裏已經被征用成為軍管會的駐地了,馬凱峰已經選擇了辦公室行使職責,王之文進了辦公室,看到周子生正匯報情況,周子生歉然說道:“馬長官,高第那狗東西還是不肯放棄兵權,腦袋裏就想著作威作福,我著實是沒有辦法呀。”

  “你是怎麽跟他說的?”馬凱峰問道。

  周子生道:“也不敢多說,更不敢勸,就是說替他在您麵前說話。”

  馬凱峰到:“你做的很好,高第那邊亂的,但僅憑他手裏這點籌碼,是肯定保不住軍權的。”

  王之文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東大營那些兵馬怎麽辦,據說有四五千人,加上家屬,兩萬不止呢。”

  “對,高第這狗東西,非得讓東大營的人先回膠州舊城,才願意改旗易幟,生怕自己的籌碼少一塊呢。”周子生恨的牙根癢癢,他現在巴不得和高第撇清關係,怎生找了這麽個貪權戀棧的蠢貨當女婿呢。

  馬凱峰問:“我想,如果不讓東大營的人過河,高第就得招惹是非了吧。”

  “很有可能,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他也肯定知道,合眾國大軍一到,他的身價還會再降一半,我想,不光東大營,隻要高第知道大軍已經趕到青島,八成也是要鬧一鬧的,畢竟畢竟他還可以選擇滿清。”王之文看了一眼周子生,提醒道。

  周子生小心問道:“馬長官,戰區司令部那邊怎麽說?”

  馬凱峰道:“哎,高第的那些條件,一個也不能答應,兩位,高第可是合眾國光複北方麵對的第一個高級將領,如果這廝都能滿足諸多條件的話,那日後會有一百個高第跳出來呀。

  戰區的意思是,膠州大營的兵馬是不指望了,順從也罷,附逆也罷,隻要不鬧出兵災就可以了,可東大營擋住了青島要塞進入膠東的必經之路,戰區那邊接觸了幾次,都是不成。”

  周王二人算是明白了,現在的關鍵是把青島要塞上岸的陸軍主力調遣到新城這邊來,保護新城不受損,為接下來對登州、青州方向的戰鬥做準備,可如今的情況是,東大營的人鐵了心和高第綁在一起,如果陸軍強行闖關,很可能爆發戰鬥,如果讓高第誤判,出兵新城,那就糟糕了。

  以新城此時的兵力,倒也不是打不過高第膠州大營那一萬兵,關鍵是新城是一個沒有防禦的地方,高第如果產生誤判,大可以派遣人暗入新城,光是放一把火就能讓合眾國這段時日的努力化為泡影,更重要的是,隻要打起來,城內好不容易穩定的人心還會渙散,新城可不是那種封建王朝的人口聚集地,這裏是手工業中心,隨便一個韓大平式的匠人逃走,都會導致工坊的生產力下跌。

  “能不打就不要打,就算是高第繼續附逆,去了青州也無妨。”馬凱峰悠悠說道,這也算是北洋戰區的態度。

  膠州大營加上東大營,合計不過一萬四千兵,能打的也就直屬高第的四千新軍,這樣一股力量,在大決戰中根本不算什麽,遠沒有保持本地安定的環境重要。

  “那就不打,讓東大營的人去膠州便是。”王之文笑著說道。

  “就讓他們這麽過去對戰區司令部不算什麽,但卻是我是咱們膠州軍管會的失職啊。”馬凱峰說道,為了群策群力,果斷把眼前這兩個人精拉進來。

  周子生道:“是啊,浮橋都在新城裏,兩萬人,四千兵過境,鬧將起來如何收拾呢?”

  王之文當機立斷:“城北有一個渡口,讓他們在城北渡河。”

  “可這麽放走四千兵,終究是咱們工作的失誤呀,也是便宜高第那狗東西。”周子生據理力爭。

  馬凱峰抬手製止了周子生的話,微笑看向王之文,說:“王老先生顯然是妙算在胸了呀。”

  王之文笑了笑,說道:“長官,咱們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大擁軍,如今缺少的可不就是人嘛,東大營這兩萬人可都是能幹活的呀。”

  正如王之文所說,膠州新城之所以被化為軍管,目的還是為了擁軍,本地的一切都要支持軍隊為先,不光是工坊裏生產的貨物,在新城還要為軍人修築營房、建立補給所維修所,旁的不說,光是幾萬十幾萬軍隊的衣服漿洗就讓本地的婦女忙活起來,如今膠州最缺少的就是人口。

  王之文見馬凱峰點頭,他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最後說道:“這麽辦雖然不能攔住完全攔住東大營的人,但雁過拔毛,能攔下一個是一個呀。”

  “好計策!”馬凱峰稱讚道。

  三日後,膠州新城北渡口。

  這個渡口還是當年合眾國駐防登萊時修築的,後來有了浮橋,也就取消了,渡口常年沒有人修整早已破敗,兩岸倒是還有碼頭和幾所房屋,東大營的人兩日前從東大營開拔,一路向西,被勒令從這裏過河前往膠州大營。

  東大營有四千人,但還有家屬,總計超過兩萬人,兩萬人從東大營出發,一路吃幹糧喝涼水,到了北渡口,卻發現隻有四五艘破船,兩萬人用這些船渡河,沒半個月根本做不到,率領這支軍隊的即墨總兵夏貴一看,頓時怒不可遏,但行軍隊伍裏卻是一片歡呼,因為新城軍管會已經在渡口東岸柳樹叢擺開了上百口大鍋,鍋裏燉肉,饅頭管夠,說是要歡送即墨營。

  “媽的,新城那些雜碎搞什麽鬼,到了膠州,非得告知提督大人,好好收拾這些家夥。”夏貴抽了抽馬鞭,終究沒有發作,他的親兵找了一棟還算完整的房子,讓他歇腳。

  柳樹林裏,綠營兵和家屬正吃著東西,向招待他們的人打聽新城裏的情況。

  “你們還不知道呐,哎呦,新城來了的新朝大兵沒有三萬也有兩萬五了,聽說青島那邊更多,沒過來就是怕和你們起衝突,我可是聽人說,這次新朝要從海外調二十萬大軍來!”

  “胡說,至少三十萬!”當即有人反駁。

  “你怎麽知道?”有綠營兵問道。

  那人擼起袖子,說道:“我家哥哥是巽陽鐵坊的管事,他說,新朝大軍光是在巽陽鐵坊就訂購了兩萬口大鍋,你們想想,這麽多鍋,加上軍隊自己帶的,可不得三四十萬人嘛。”

  綠營兵皺眉說道:“也不知是敵還是友啊。”

  “是啊,高大帥到現在也不明說要不要歸附新朝呢,我可不敢和東番兵打,我聽跟著大帥下過江南的老兵說,新朝軍隊都有保命符,他們打仗敢冒著鉛彈炮彈衝鋒呢。”

  “最好別打,最好別打。”

  一群人嗡嗡說個沒完,方才那人卻說道:“你們不想打,索性不去膠州大營也就是了。”

  “嘿嘿,不去大營,俺們吃什麽,雖說時常欠餉,但在營裏,也能每月領些糧食,隔月領一兩銀子呢。”綠營兵擺擺手。

  那人一拍大腿,說道:“嘿,還惦記那點小錢,現在新城到處都是活計,你們不知道,就連碼頭給新朝大軍扛包的力巴,拉車的腳夫,每個月也能弄一個銀元呢,那飯也是管飽的。”

  “就是,現在新城各作坊,施工隊,哪個不在招人做活,各位兵爺有不少人會些手藝,就算啥也不會,隻是搬磚運瓦,也能混不少銀子,你們還不知道的吧,軍管會已經開始招標了,要在東城外蓋一萬間房子呢,給新朝軍隊當營房!

  別說咱們能抗能運的男人,就算是女人,給漿洗縫補衣服、做飯燒水,也能賺錢,說實話,我家婆姨現在領著幾個娘們專門給新朝軍隊洗衣服,賺的比我都多咧。”

  綠營兵聽了這話,問:“我們也能幹?人家也要我們?”

  “你這話說的,你脫了這身衣服,剪掉辮子,誰知道你以前幹啥的,就算你不願意去,讓老婆孩子尋個活計,先安頓下來,總歸跟你受苦的好吧。”那人笑著說道。

  一群人聊起來個沒完,方才渡口還搶船渡河呢,現在一個個都使喚不動了,到了下午天涼快了,就看到一行人從新城而來,扛著桌椅板凳,搬著黑板文書,進了柳樹林,尋個涼快地方,支起黑板,上書兩個大字——招工!

  幾十個人排一排,各類招工簡章打開,那是無所不招,會手藝的匠人、不會手藝的力巴、會洗衣服做飯的娘們、撿柴燒水的半大孩子,就連五歲的孩子都招,一人一個籮筐,在街道上撿拾糞便,維持新城衛生,一筐也給一個紫樓銅子,還管飯。

  更讓人稱奇的是,就連軍管會的人都開了一個招聘位置,消防隊、防疫隊、治安隊,要求倒是有些高,光是能寫會算就難倒了很多人,但這位置可是吃皇糧的,讓人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