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三 滿清應對_兵 餉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2      字數:4147
  永曆十三年四月,鄭成功狼狽回到了舟山,與出發時貔貅十萬,戰船兩千不同,隻有三百多艘大船和三萬多兵馬跟隨他返回,當初追隨他一起進入長江的士兵家屬多半死傷,抵達舟山後,島內島外哀嚎遍地,人人披麻戴孝,舟山悲風席卷,盡是傷心之輩。

  江南分艦隊與鄭藩水師簡單完成了交接,繼而向北而去,抹去了合眾國在此地存在的最後一點痕跡,但舟山已經不是那個團結一致,矢誌抗清的那個舟山了。

  鄭成功返回舟山之前,這裏已經知曉江南大敗之事,縱然鄭成功老早就派遣鄭鴻逵等德高望重者回來,但人心早已是掌心沙粒,越攥丟失的越多,一些留守的將領聽聞鄭藩大敗,早早收拾了兵船和家屬,逃往福建,想要粗安的人改名換姓,隱居各地,放不下手中權力的,則尋找各類關係,下了南洋,投奔各大殖民公司,等鄭成功返回的時候,島嶼一空。

  “父王,為何下令讓士卒歸家?”鄭經衝進鄭成功的書房,高聲質問道,見鄭成功沒有反應,他道:“父親!您不知道,島上的兵民都在叛逃嗎?”

  “那你想如何,把他們抓回來?”鄭成功抬起頭,問道。

  鄭經一拳砸在桌子上:“當然,把他們抓回來,好好操練,我們鄭家還有機會,重整山河!”

  鄭成功問:“島上有兵四萬,民十餘萬,為父問你,你如何養活這些兵卒,屯田還是漁鹽?”

  鄭經一時語塞,舟山島上確實有些田畝,但多是山地丘陵的旱田,根本養活不了多少人,而當初遷界禁海,浙江沿海的丁口尚未恢複,打了魚賣給誰呢,鹽巴更是不用多說了,合眾國掌握台灣布袋鹽場和瓊州鶯歌海兩大超級鹽場,鹽巴本是不缺的,而且在合眾國內部,鹽與煙草一樣都是國家專營的,以往舟山還能向大陸販賣私鹽牟利,現在沿海都是合眾國的地盤,鄭藩還敢向合眾國賣私鹽嗎?

  “可我們的丁口在大規模的流失,不光是留守的兵民,就連一些從長江撤退回來的,也已經開始收拾家財開始離開了。”鄭經道。

  鄭成功很清楚,這就是李明勳對自己的懲罰,還在崇明的時候,他就已經得到消息,合眾國光複浙東七府,與福建一樣,往沿海禁海區域充塞人口,但凡持有遷界之前的地契、房契,又不再清算之列,合眾國會照舊歸還其田畝,契書丟失,或者本身並無恒產的,也可以返回家鄉,由合眾國統一安置。

  而舟山的明軍,無論是魯監國遺脈,還是新募之兵,多是閩浙之民,尤以遷界禁海來投者為多,麵對合眾國如此政策,除了家屬尚在琉球或者在舟山有田產的舊部,多是要散去的。

  “為父又有什麽辦法呢,無餉無糧,終究聚兵無望。”鄭成功深吸一口氣,坐在椅子上:“就算有心阻攔,又如何能做到呢?”

  舟山並非一個島,而是群島,這個群島距離浙江實在是太近,有些島上屯墾的兵民甚至可以直接遊到大陸上去,更何況舟山還有不少的大小船隻,再不濟,做個筏子也能漂流上岸,鄭藩兵馬是堵無可堵,擋無可擋,更何況,鄭藩藩下兵馬也是要脫逃的。

  鄭經抓住鄭成功的手,說道:“父親,您要振作起來呀,若是您倒下了,本藩還不是四散了。”

  鄭成功點點頭:“為父並未心灰意冷,隻是如今缺乏糧餉,願意走的走了,剩下的才是我鄭家的忠心可用之人。”

  “這麽說,父親心中早有計較?”鄭經心情大好,問道。

  鄭成功點點頭,說道:“那是自然,你我父子身居交通要衝,擁有海船強兵,僅憑做買賣也可以有所建樹,與閩浙的走私斷絕了,但尤可往江南、朝鮮和日本走私海鹽和東南特產,與閩浙不得非法貿易,但正經貿易也可做得,舟山靠近閩浙,可購買中國商品,南下易南洋番貨,往來於朝日與南洋之間,獲利自當不菲。”

  鄭經到一半便是明白了過來,自己父親這是要走以商養軍的路子,但他仍舊有擔憂,說道:“隻恐東番不許呀。”

  鄭成功冷冷一笑:“許與不許不看東番,全在你我爭取,為父手中還有幾張牌可以打,倒是也不怕李明勳不應和。”

  鄭成功手裏確實有幾張不錯的牌,再其派遣使團前往福州之後,也著實讓李明勳產生了興趣,鄭成功手裏的牌便是進軍江南之時抓捕的高階俘虜和投奔的一些滿清官員,其中就以操江巡撫朱衣助為代表。

  操江巡撫也是滿清的二品大員,駐防安慶,防護長江中下遊地方,兼巡撫安徽各地方,由此可見,操江巡撫不僅是一省之大員,還管理著長江的防務,這樣一個地位超然又職位關鍵的人物,對滿清的了解肯定很深,對合眾國的作用也很大。

  事實正是如此,朱衣助掌握著許多合眾國急需的情報,特別是關於滿清與海外聯絡、合作的事情,在得到朱衣助之前,安全局也僅僅是知道滿清正在與泰西一些國家聯絡,具體知曉不多,但得到朱衣助之後,安全局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李明勳更是大吃一驚。

  北京城,乾清宮。

  滿清入關十五年了,議政王大臣會議一直與皇帝一起,執掌著這個國家的至高權力,隻是在這其中,各類角色是此起彼伏,滿清帝國的權力越來越被更多人享受,在議政王大臣會議剛剛誕生的時候,親王們獨享決斷權,繼而貝勒加入進來,後來是各旗的固山額真,再後來便是滿洲、蒙古出身的尚書等高階大臣,甚至連範文程等一幹漢臣也曾登堂入室。

  原本專屬於愛新覺羅的權力向八旗貴族擴散,繼而是滿蒙貴族,到了永曆十三年,也就是順治十六年的時候,議政王大臣裏已經沒有一個能拿出手的宗室親王了,如今還能代表宗王們站在這裏的,隻有簡親王濟度,這個依靠濟爾哈朗血脈的年輕親王,此刻還能站在這裏,而不是出現在東南前線,最重要的是在去年這個時候,他先一步稱病,演技比多尼高超了一些罷了。

  如今順治親征,獨攬大權,議政王大臣會議裏能搭茬的也就隻有索尼等幾個內大臣,其餘不是濟度這類年輕宗親,就是唯唯諾諾之徒,各旗的固山額真,能打的都出現在了東南和西南兩大戰場。

  索尼直接打開的巨幅輿圖,講解著南方的戰局,西南方向,各路大軍在進入雲南境內之後都遭遇了巨大抵抗,又因為來自後方的糧餉,尤其是餉銀不濟,此時已經沒有成規模大力度的進攻,明清雙方基本沿著雲貴邊境對峙,對廣西的進攻也不順利,羅托的軍隊縮回了貴州,雖然攻占了幾個州縣,但關鍵的桂林和靈渠沒有打下來,聊勝於無。

  對於西南的進攻已經有兩年了,沒有達到目的,但也算是有所進展,整體上占了上風,但是東南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從去年浙南開戰之後,東南的局勢一直讓身處北京城的八旗權貴驚心動魄,當鄭成功的大軍進入長江,圍困南京的時候,朝中一度有了放棄長江以南的打算,好在嶽樂穩住了局麵。

  “浙東的丟失讓我大清失去了對東番的主動權,所以今年和明年,一定要持續投入,無論是兵力和糧餉,首先要守住浙西,最好收複浙東,以保江南賦稅之地無虞。”索尼最終給總體戰略定下基調。

  順治微微點頭,問道:“索尼,東南再戰,所缺有二,一為兵馬,二為糧餉,你可有謀劃?”

  滿清占領了中國精華之所在,人力是不缺少的,入關之後,十五年來,滿清還是第一次感覺兵力緊缺。

  滿蒙漢八旗定甲八萬,因為滿洲那糟糕的戶籍製度,實際上誰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入關以來,八旗雖然不再作為戰爭主力和突擊兵力,但也一直處於壓陣狀態,南征北戰之中,戰死和各類疾病導致死亡甚多,尤其是兩廣之戰,僅那一戰就戰死八旗近萬,這些年來,滿洲貴族深感人手不足,不斷擴充八旗,其中給旗下包衣抬旗便是最重要的舉措,當初平定薑鑲叛亂,就是抬旗近兩萬,形成現在遼東的關外八旗。

  一般來說,滿洲貴族是不把關外八旗算作八旗的,一些關內八旗擁有的特權,關外八旗也是沒有,當初入關隨軍的老八旗,如今活著且還能上陣的怕是連一萬都沒有,頂上來的年輕人、入旗的零散蒙古部落和抬旗的包衣遠遠沒有老一輩有戰鬥力,即便如此,八旗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六萬,如今除了京畿衛戍之外,大部分都在西南和東南兩大戰場作戰。

  八旗是核心,綠營才是主力,綠營的兵力就很好統計了,因為那是由滿清戶部額發軍餉的,巔峰時期,滿清擁有七十萬綠營兵,但實際上沒有這麽多,戰鬥減員不算,吃空餉的問題滿清也沒有解決,而如今有至少四十萬綠營兵在前線,或擔任東南西南兩大戰場主力,或者看守從四川到浙江這長達數千裏的展現。

  除卻綠營和八旗,就是漢藩了,靖南、定南和平南三漢藩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今能算上漢藩的也隻有平西王吳三桂和續順公沈永忠了,沈永忠部一直很弱,目前靠著資曆在贛州抵擋廣東的瓊藩兵,吳三桂卻是主力中的主力,光是最精銳的藩下兵就有一萬餘,要知道,在擴充之前,三王一公加起來也不及他一個人多。

  這些兵馬之外,還有服從滿清調遣的外藩蒙古、西南接受滿清官職的土司兵,在前線,士紳也會組織民團鄉兵一類助戰,這些就不好統計了。

  兵力多,但需要兵馬的地方更多,如今中原、湖廣和西北的兵馬基本抽調一空了,除了維持兩大戰場,沿海地區也不能放鬆,山東和遼東至少需要四萬精銳,在多尼率領的援軍南下之後,滿清實際上抽調不出一支三萬人以上的重兵集團,而小規模的向東南增兵根本不解決問題。

  索尼訥訥說道:“直隸、山西倒是還能抽調一些綠營。”

  這個時候,鼇拜站出來,說道:“啟稟皇上,奴才以為,再抽調綠營也是無濟於事,奴才這幾日在兵部看前線的戰報,特別是東南,我大軍在步兵和炮兵兩大方麵弱於東番,真正有所長的還是騎兵,而如今北方綠營多老弱,去了也是浪費錢糧,前方錢糧吃緊更是要精選強兵前往。”

  “哦,鼇拜,你認為該如何做?”順治問道,他很知道,鼇拜是先帝留下的良將,在軍略上比之索尼還要精熟一些。

  鼇拜道:“這般光景了,還是讓外藩蒙古出力吧,科爾沁各部出鎮遼東,理應讓漠南各部出兵了。”

  漠南各部便是土默特、察哈爾、鄂爾多斯等部,這些原本就是蒙古大部,隻是林丹汗時期內耗嚴重,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已經恢複了不少。

  “依奴才所知,漠南各部出兵兩萬毫無問題,漠南產馬,隻需朝廷發放些糧餉,補些甲械也就是了。”鼇拜說道。

  眾人抬頭,看順治如何決斷,順治道:“安親王也說前線缺少騎兵,便允了鼇拜所奏,讓漠南各部出兵吧,今年先出兩萬。”

  說罷,順治看向索尼,道:“索尼,有漠南這兩萬兵,西北還能招募些人,兵馬倒是不缺了,就是不知這糧餉如何解決?”

  索尼沉吟片刻,說道:“如今國事艱難,隻能行非常之法,現在看來,除了追繳欠餉,便是隻有一策了。”

  順治見索尼有辦法,問:“說來聽一聽。”

  “為今之計,隻有重開三餉了。”索尼仰起頭,毫不遲疑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