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四 悲慘往事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1      字數:2339
  更讓李明勳感覺無所適從的是這一行人的安排,雖然沈猶龍一點不講排場,隻帶了幾個仆人和二十人左右的護衛,但白頭鷹號隻不過是一艘排水量在三百噸左右的雙桅縱帆船罷了,沒有船艏船艉樓,因為當初要布設火炮甲板,更是壓縮了內部空間,隻有主桅杆後的有簡單的船長室,其餘人都隻能在火炮甲板和貨艙休息。

  船上的生存環境本就不好,這麽一行人來更是擠壓了生存空間,而沈猶龍的人還不能像是普通水手一般安置,除了把隨船的衛隊差遣到後麵的白鷺號上,還臨時把兩門十八磅炮推到了貨艙裏,才清理出足夠的空間。

  “前方暗礁,緊急轉舵!”林河忽然冷哼一聲,大聲對舵手命令道。

  舵手飛快滑動著舵盤,白頭鷹號的船身猛的傾斜了起來,木質船體發出嘎嘎的聲音,而在船長室中,因為緊急規避導致的船體失衡造成了混亂的後果,幾個人亂做一團,毫無準備的施琅被傾倒的椅子砸中腰部直接摔在了地板上,沈猶龍倒是沒有跌倒,但是飛起的茶杯濺了他一身茶湯。

  “哼哼,讓你裝腔作勢!”林河滿意的看著裏麵,笑嘻嘻的說道。

  李明勳瞪了他一眼,卻也沒有多言,這個時候,沈達春走了出來,問:“李兄,出了什麽事兒?”

  “哦,這蘇州洋麵我等從未涉足過,方才發現暗礁,緊急轉舵,這才船身傾斜,好在是虛驚一場,沈兄,令尊無恙吧?”李明勳麵不改色的問道。

  沈達春倒也沒有懷疑,說:“倒是無妨,家父請您進去一敘。”

  李明勳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了進去,卻見沈猶龍端坐在那裏,一言不發,他知道,眼前這位沈大人肯定對自己這個異域海商多有戒備,但他也不會熱臉去貼冷屁股,施禮之後,就站在一旁,拄刀而立,也是一言不發。

  終究還是沈猶龍沉不住氣,道:“李先生此次慷慨相助,送本官南下赴任,本官在這裏謝過了。”

  李明勳道:“沈大人客氣了,沈大人當年在巡撫任上,剿寇靖海,於國為大功,於在下乃厚恩,李某能送大人南下,所盡不過綿薄之力,當不能報大人之恩德,如何能受大人之謝呢?”

  沈猶龍微微欠了欠身子,隨手一擺,示意李明勳坐在旁邊的位置上,這時沈達春端來茶水奉上,沈猶龍道:“先生在江南所作所為,本官已經是聽說過了,可謂俠義之士,今日見先生相貌堂堂,無怪達春敬仰,隻是本官身為朝廷官員,不可隨心所欲,所以請你過來,是有一事相詢。”

  說著他指了指身邊的鄭森道:“這位是福建總兵鄭芝龍家的公子,其言台灣如今為荷蘭竊據,素來專橫霸道,如何容你在台灣興兵置業?聽聞你的商社麾下有精兵過千,掌握炮艦數條,甚至還有夾板大船,銃炮齊備,你手握雄兵,又與江南士紳交易,所謀何事?再者,達春說你在台灣不過一兩年,不知之前在何處謀生?”

  李明勳這才明白,沈猶龍是探知一下自己的底細,估摸著是盤問清楚了,才好下章程。

  “哎,此乃辛酸痛苦之往事,若非大人相詢,我......我此生不願示於人前!”李明勳悠悠長歎一聲,悲憤說道。

  “哦?這是為何?”沈猶龍詫異道。

  李明勳問:“大人可知呂宋?”

  “本官倒也聽聞過,隻知道那是海外一大島,為西班牙人竊據,聽聞多金銀礦產,其餘的,本官倒是不太了然了。”沈猶龍微笑說道。

  李明勳道:“呂宋遠離大明,大人又久曆宦海,無怪不甚清楚。那呂宋原本隻有生番部落,當年三保太監下南洋,巡視群島,奉召委任呂宋僑領許柴佬為呂宋總督,許大人二十餘年勵精圖治為我呂宋華人立下根基,隻因路途遙遠海上艱難,最終與大明隔絕,後來西班牙人竊據呂宋,立港馬尼拉,大明海商來往頻繁,逐漸有數萬人,隻因當年西班牙人懷疑神宗皇帝要發兵馬尼拉,便屠戮我華夏裔民三萬餘.......。”

  “豈有此理,真真是該死!”沈猶龍一巴掌趴在了桌子上,怒斥道。

  李明勳又道:“當時大明正值多事之秋,神宗皇帝雖有意懲戒,卻也未能成行?”

  沈達春一向喜歡雜文風說,道:“李兄說的是萬曆三十一年的事吧,看李兄二十餘歲,想來那時尚未出生,與此事有和幹係,莫非是家中長輩為西夷所戮?”

  李明勳尚未說話,鄭森和施琅的臉色都是變了,鄭森失聲道:“難道說,先生是.......。”

  “想來鄭公子是猜到了,不錯!李某正是崇禎十二年從馬尼拉屠殺中逃出來的。”李明勳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哽咽說道。

  這倒也不全是演戲,他在馬尼拉生活一個多月,親眼見證了同胞造屠戮,如今說將起來,如何能不悲憤?

  “崇禎十二年?”沈猶龍看了看這三人,不解問。

  李明勳道:“是,當年神宗皇帝未出兵懲戒,西班牙人更是囂張跋扈,對幸存的華人和前往貿易的商人屢屢欺壓盤剝,並在崇禎十二年末再次屠殺華人,我與幾個弟兄奪了一艘船逃出虎口,到了台灣。那時便是立誌複仇,便與幾個弟兄發奮努力,建立了這商社,想著終有一日,提虎狼之兵,攻入馬尼拉,把西班牙人梟首示眾,以告慰被屠殺者的在天之靈。”

  咣當!

  沈猶龍把桌上的茶杯橫掃出去,站了起來,怒道:“豈有此理,犬羊夷狄,屢屢挑釁天朝,實難寬恕,本官定要稟明朝廷,出兵討伐,還死難者一個公道!”

  沈猶龍如此暴怒,房間內卻鴉雀無聲,沈猶龍站在那裏,臉上的表情陰晴轉換,終究憤怒之火燃盡,隻有無奈的一聲長歎,在室內傳蕩。

  “父親息怒,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啊。”沈達春見沈猶龍無奈的坐在了椅子上,輕拍他的後背,低聲寬慰道。

  沈猶龍搖搖頭,悲憤說道:“國事艱難,水師疲敝,正值多事之秋,這數萬百姓之仇難報,冤難伸,為父......為父愧對朝廷啊。”

  能做到兩廣總督,沈猶龍無論是見識還是政治智慧都是不會少的,如今大明風雲飄搖,流賊與東虜已經讓朝廷難以招架,如何能抽的出力量遠征呂宋呢,沈猶龍心裏清楚,莫要說這等時候,就是太平盛世,大明也會對這類遠征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