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五 遼西與寧古塔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1      字數:4143
  盛京,崇政殿。

  崇禎十三年的隆冬已經來臨,連日的大雪覆蓋了整個盛京城,一切的宮殿、民居、作坊都籠罩到銀白色之中,大雪覆蓋了街道,饒是午後,依舊少有人來往,盛京城中家家香煙嫋嫋,那是城中滿人在為錦州前線的親人祈福,然而這些人卻管他們的親人會禍害多少大明百姓。

  索尼坐在轎子裏,耳邊聽著轎夫踩著雪地的聲音,然而腦海之中卻有各種信息此起彼伏,他剛從寧古塔回來,而在此之前他去了一趟朝鮮,目的就是搞清楚發生在綏芬河一帶的襲擊事件罪魁禍首是誰,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到目前為止,依舊沒有一個準確的消息。

  進了崇政殿,索尼叩首問安,高居禦座的皇太極腆了腆肚子,說:“索尼,起來吧,快來侍奉筆墨,這些太監實在是粗笨的很!”

  索尼站起身,眼睛瞥過坐在禦座下奮筆疾書的那個漢人,心中滿是自豪:饒是你範文程諂媚奉承,將我暫離中樞,在主子心裏,我依舊是最體己的人。

  索尼走上台階,輕輕研磨墨汁,皇太極端著一本奏疏看著,上麵正是錦州前線請糧的內容,他皺了皺眉,猶豫著是準了這十萬石糧食,還是減少到五萬石,索尼低聲說道:“主子,奴才這次去朝鮮,雖然未曾調查出真凶,但也借著此事敲打了一下朝鮮王,要了十五萬石糧食來,估摸著年前也就送達了。”

  皇太極肥碩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大筆一揮,把那奏折準了,大讚道:“索尼啊索尼,不愧是巴克什,這順手牽羊做的好呀。”

  “都是主子提點的好。”索尼並不居功,說道。

  皇太極把奏折放一邊,一揮手,讓太監送上一個凳子,說:“罷了,今日事情處置的差不多了,咱們也該議一議寧古塔的事兒了,死傷了數百旗丁不說,貢貂兒也被搶了,這有損我大清的尊嚴,定然是要好好懲戒一番的。”

  索尼和範文程二人皆點頭稱是,皇太極道:“索尼,你先說說目前掌握的情況。”

  索尼站起身,恭敬的說道:“啟稟皇上,奴才這次前往朝鮮,又去了一趟寧古塔,與昂邦章京吳巴海一起調查,也親自詢問了幾個從綏芬河逃回來的逃兵,目前可以知道的是,襲擊賞烏林使臣隊伍的是乞列迷人的烏紮拉部的叛逆和一支不明身份的軍隊,烏紮拉部在襲擊之後進行了遷徙,原本以為他們去了朝鮮,但是根據朝鮮提供的情況和哨探回複,朝鮮境內,特別是鹹鏡北道圖們江一帶並沒有乞列迷人的蹤跡。”

  “那支軍隊是朝鮮軍嗎?”皇太極皺眉問道。

  索尼道:“尚未確定,那支軍隊約有三百人左右,裝備了火銃,而且向烏紮拉部提供了大量的精鐵箭矢,在襲擊了海塔的隊伍之後,他們沒有離開,而是占據了我們在興凱湖的木城,與當地的蠻子進行貿易,他們的商貨主要是剪刀、匕首、斧頭等鐵器,還有鹽巴、糖、香料和少量的茶葉,他們不僅換了大量的毛皮和參茸,還雇傭走了數百乞列迷人。”

  皇太極略略點頭,問:“範先生,你認為呢?”

  範文程撚動著八字胡須,若有所思的說道:“皇上,在興凱湖那邊,除了大清,也就隻有朝鮮人可以提供那麽多的鹽巴和鐵器了。”

  “可是朝鮮王調查了境內的軍隊和大臣,沒有發現動用兵馬的跡象,而且朝鮮王信誓旦旦,不像是欺瞞的樣子。”索尼開口說道。

  範文程笑了笑,說:“索尼大人是實誠人,朝鮮王自然是不會承認的,不過他倒不一定真的掌握國內的軍隊,索尼大人應該知道,朝鮮國內那群心懷異見者屢屢作亂,朝鮮王也是不得控製局勢了。”

  索尼臉色微變,他何嚐不知道這些,但他出於對皇太極的忠誠,隻想提供事實,而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傾向去誘導皇太極。

  範文程見皇太極不說話,又道:“皇上,奴才以為,就當做朝鮮叛逆處置便是了,讓朝鮮王派遣兵馬與我大清精銳一道進剿,也能減少我們在那裏的資源投入呀。”

  這話著實說到了皇太極的心坎裏,如今整個大清的重心都投入到了遼西方向,已經圍困錦州半年有餘,從明國反應來看,一場決斷大清與大明誰主天下的大戰即將展開,大清的優勢就是沒有流賊在國內掣肘,為了這場勝利,皇太極希望傾盡全力,不希望在其他方向分薄力量。

  寧古塔距離沈陽超過千裏,行軍距離三倍於此,而想要對付那支隱藏在黑暗中的軍隊,彈壓可能叛亂的乞列迷部需要兩千人馬,而在三千裏外維持這樣一支人馬投入的資源實在太多了,而敵人很有可能向東撤退,深入密林,那樣就更加不容易了。

  如果把這支兵力整合起來,投入到遼西戰場,是可以改變一場戰役勝負的,從全局考慮,那更符合大清的發展戰略。

  按照範文程的法子,就認定是朝鮮國內叛亂,以朝鮮兵馬為主力進剿,那可以解放出大量的資源,即便是失敗,也不足以讓東麵的局勢敗壞。

  這個時候,門外的護軍統領遏必隆走了進來,低聲說:“主子,各旗主王爺和六部大臣都是到了。”

  皇太極微微點頭,說:“好了,寧古塔那邊的事情便定下來吧,給寧古塔發一個營的軍械,讓昂邦章京吳巴海戴罪立功,詔令朝鮮王遣兵馬支援,就定在明年的四月進軍吧,不管怎麽著,先把作亂的烏紮拉部找到,全族桀滅,給乞列迷蠻子和那些不安分的索倫震懾,如果吳巴海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我就要考慮換一個主帥了。”

  索尼隻得聽令,暗暗記下,待朝會之後擬旨。

  不多時,清國王公大臣分文武兩班進入,八旗諸王除了在錦州前線的濟爾哈朗和多鐸,其餘都在,在兵困錦州以來,這是規格最高的一次朝會了,就連半隱退狀態的代善都列在了諸王之首。

  清國基業草創,雖然有不少漢臣加入,引來明國朝儀,但終究難以脫蠻荒氣息,在行了跪拜禮之後,旗主們坐定開始議政,皇太極環視一周,當先說道:“錦州已經圍城近八月,前線將士苦戰半年有餘,朕這幾日聽得不少閑言碎語,咱們滿人不是他們明國人,便敞開天窗說亮話,有什麽意見今日便說出來,今日議定的事情,日後不得再行私下指摘了。”

  話雖說如此,但是滿朝大臣噤若寒蟬,如今皇太極登基四年有餘,早就不是當年四王南麵共坐的時代,不要說已經被囚禁、身死的阿敏和莽古爾泰,就連素有威望的代善都被整治的沒了脾氣,饒是多爾袞兄弟掌握著兩白旗,如今也是服服帖帖,絕不做出頭鳥的。

  “怎麽,人後個個是能言鳥,到了朕麵前怎麽啞巴了?”皇太極冷著臉問道,幾十年來殺伐果決的他,身上自有一股威亞常在,幾個膽小的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眾大臣相互看看,最終還是代善輕咳一聲站出來:“皇上,容老臣多句嘴。”

  “二哥是宗室老人兒了,素有威望,膝下更有多人在陣前效力,自然說得。”皇太極臉色凝重的說道,這個時候,既然連代善都站出來,那說明宗室重臣之中確實有諸多疑慮,若是處置不好,恐怕生變。

  代善說道:“皇上,咱們大清兵馬圍困祖大壽七個多月了,那錦州城跟鐵桶一般,屢屢進攻都不得,尼堪紅夷大炮凶狠,傷我諸多將士,前線將士征戰已久,已有怨懟之心,若是再行拖延,靡費糧餉,國庫吃緊不說,還要多增傷亡。是下定決心,死攻錦州還是遣兵馬繼續圍困,皇上得定個章程,不能讓十數萬人在遼西空等著呀。他明國家大業大耗得起,咱們大清可沒那麽多錢糧虛耗呀。”

  代善這話本就綜合各方的意見,說的有極為在理,惹的眾人暗暗點頭,這話也說出來雙方的長短優缺,明國雖然腐朽沉珂,但說到底還廣有十三省,碩大的體量是清國所不及的,而清國頂在前線的可不止精銳的軍隊,還有更多的包衣,那可是春播的主力,今年的播種和秋收都受了影響,若是再不撤回休養,那明年就是年成好,也是災荒之年。

  實際上,眾多王公已經感覺錦州成了雞肋了,縱然打下來又如何,能繳獲多少糧食和丁口,根本就是不劃算的買賣。

  有代善開頭,一些大膽的王公紛紛叫嚷起來,他們要麽說國庫吃緊,要麽說兵多餉艱,還有拿發生在綏芬河的事情發難,說寧古塔是大清龍興之地,被人攻掠,實不可忍。

  代善這話說完,皇太極卻是沒有搭茬,他就坐在那裏,臉上掛著似是而非的笑容,神秘的樣子倒是讓眾多滿漢大臣不知道該怎麽辦,爭辯的聲音漸漸小了,當殿內安靜下來的時候皇太極忽然笑了,問:“你們是不是還想著像三年前一樣,搶一次西邊?”

  這問題一問,包括代善在內,眾人都是笑了,一直不說話的多爾袞待眾人笑過,語態輕鬆的說道:“皇上,臣等確實有這個意思,十幾萬大軍若是再從邊牆進去,掠一次中原,又是幾百萬銀子,數十萬男女,何必在錦州城和遼西軍鎮死磕呢。”

  “是啊,皇上當年提出伐明策,把明國比喻成大樹,咱就按照這法子,進去砍樹枝,摘果子,何必和這些不能吃不能用的樹皮過不去呢。”另一個王爺也是出口說道。

  皇太極哈哈一笑,說:“爾等怎麽知道這次圍攻錦州,不是繼續伐明之策呢?”

  見一群人啞然,皇太極說道:“咱們進邊牆掠了四五次,大規模的也有三次了,明國又有流賊亂竄,早就是傷筋動骨,這棵大樹就要傾頹了,如今明國皇帝手裏隻有洪承疇和孫傳庭手裏這兩支兵馬了,隻要吃掉一支,我大清就能定鼎中原,開創一朝盛世,怎麽,爾等習慣了占便宜,已然是上不得陣了?”

  代善恍然說道:“皇上的意思是,在遼西和明國決戰!”

  皇太極微微點頭:“朕正有此意,在關外決戰,總好過去北京城下打的好。”

  “若是尼堪龜縮不出呢,聽說那新任的薊遼總督就是靠打呆仗升的官。”多爾袞問道。

  皇太極拿起一份文書,說道:“那就真的攻打錦州城,這是濟爾哈朗送來的奏折,錦州東關守將吳巴什已經密上降表,靜待我大清王師呢。”

  眾人紛紛摩拳擦掌起來,雖說皇太極成了大汗之後,重用漢臣漢將,鑄造紅夷大炮,大清攻城能力已經是今非昔比,但說到攻城,還是內奸最為迅速可靠,如今東關守將投降,外城是唾手可得呀。

  皇太極忽然站起,聲音激揚的說道:“諸位,此乃我大清國運之戰,希望諸位與朕一道,同心戮血,開創一片基業出來!”

  眾人紛紛齊聲應是,在得到了重臣宗室的支持後,皇太極頒布了幾條詔令,其中多是懷柔,比如讓兩黃旗的和蒙古八旗把久在前線的兩紅旗換下來,還對前線將領進行了賞賜。

  待王公們散去,已經是深夜,皇太極用了晚膳便進了永福宮休息,這個夜晚他夢見自己騎著高頭大馬,率領八旗勁旅進了北京城,但是恍然之間,總有一雙眼睛似乎盯著自己,那雙神秘的眼睛中似有波濤翻湧,海浪之上,黑船白帆,蔽海而來.......。

  今天下午就知道能不能進一下輪推薦了忐忑不安,不安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