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曉君仔細分析後，大致能推測到昨晚自己是怎麽說的，那就是拒絕管主任和高局長的提議，堅持參加競選。艾曉君知道自己，自命清高，在內心深處是最排斥這種強權壓製的。再有，女兒現在的狀態，讓他的心裏發生了一種近乎扭曲的變化，這也是他當初決定參加競選的原因。

  尤其昨晚又喝多了酒。一是酒後更容易感情用事，再就是所謂的酒壯慫人膽。不過也的確是這樣，人在酒後總是好衝動，膽子也好像真的比平常大了一些。

  不管怎麽樣，還是要問一問。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就不怕再得罪管主任一回了。艾曉君思忖片刻，內心有些忐忑地撥通了管主任的電話。

  “老艾，你還有什麽事？我這忙著呢！”管主任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是這樣管主任，我昨天晚上給你打電話了吧？我都說了什麽呀？現在想不起來了，哎呀我昨天喝多……”艾曉君有點語無倫次。

  “你是跟我開玩笑呢吧老艾！”管主任的聲音顯得有些憤怒，“你自己說過的話，你居然說不記得，誰信哪？！我怎麽感覺你是在耍笑我呢？！老艾，我以前看你是挺老實的一個人哪，怎麽現在變這樣了呢？老艾，你這樣下去很危險哪……”

  “不不不！你真誤會了管主任。我昨天晚上的確是喝多了，喝斷片了，要不是今天早上我看通話記錄，我都不知道昨晚給你打過電話……”艾曉君急忙解釋。

  “行了，你不用解釋了！我這邊還有事……”

  艾曉君能想像到管主任臉上那種憤怒加厭煩的表情，但他的倔勁兒上來了，非解釋不可：“管主任，你一定要聽我解釋。我昨天晚上真的喝斷片了。這是事實。我沒必要撒謊！你想啊，我都拒絕你們了，也就是已經把你們得罪了，我還有必要和你們撒謊嗎？但這是兩碼事。斷片就是斷片了，我說的是實話……”

  “老艾，不打自招了吧？你要是昨天晚上喝斷片的話，怎麽還能知道你拒絕我和局長的提議了呢？我說老艾，說了就說了唄，也沒啥大不了的，你要是有別的想法，大可……”管主任以為艾曉君要改變主意，因此語氣緩和了許多，但裏麵夾雜著的濃濃的輕視和不屑讓艾曉君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憤怒。

  平心而論，艾曉君是有點後悔。其實前天晚上和妻子商量後，他原本已經打算放棄這次競選了。但偏偏昨天發生了一些事，讓他心裏不痛快，喝多了，從而鬧出烏龍。

  艾曉君本想就坡下驢，借著管主任的話茬服個軟，一切就都OK了。沒想到管主任接著道：“老艾呀，不是我說你，你也四十多歲的人了，以後說話辦事一定要穩重，真正想好了再去說，去做。不要總是這樣忽忽悠悠的！這件事你幸好遇到我，咱倆這麽多年了，你啥樣我也不挑你，要是換作別人可就麻煩了……”

  艾曉君越聽越生氣，倔勁兒又上來了，腦袋一熱，打斷管主任道：“管主任，我想你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剛才說了，斷片是一回事，我的想法是另一回事。我昨晚的確是喝斷片了，不記得給你打過電話，說過什麽，但我大致能猜測出來，因為我本來就沒有放棄競選的意思！現在我給你打這個電話，隻是想證實一下昨晚我是不是這麽說的。如果是，那我不會改變；如果我說的是改變主意了，不參加競選了，對不起，那不算數，一切以我現在的意見為準！”

  “艾曉君，你拿我當星期天過呢是吧！？好好好，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已經把你的意見轉告給了高局長，你現就是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我當了這些年的辦公室主任，還從來沒遇到過你這樣的人！你好自為之吧！”管主任說完氣急敗壞地掛斷了電話。

  艾曉君聽著手機裏的盲音，瞬間感覺舒服極了。隻不過這種快感馬上又被一種夾雜著懊惱後悔擔憂等複雜情緒所屏蔽，讓艾曉君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放下電話，艾曉君感覺心裏亂亂的，很想找人說說話，於是撥通了大張的電話，卻不巧大張電話關機。艾曉君感覺實在沒意思，索性去樓下的麻將館裏打麻將去了。

  周一一上班，局裏馬上發出通知，所有人員到五樓大會議室聚齊。艾曉君以為是接著競選，也沒多想，和大張邊走邊有一搭沒一搭閑聊。大張表情有些慌亂，幾次看著艾曉君欲言又止。艾曉君昨天打了一天麻將，晚上又玩到十點多，加上沒怎麽休息好，大腦像漿糊似的，根本沒注意到大張的異樣。

  不出艾曉君所料，會議主題依然是競選副科，但在競選之前，管主任首先宣讀了一份局裏製定的最新評聘方案，將副科的競選年齡做了限製：年滿四十周歲的，一律不得參

  加。換句話說，隻有不滿四十周歲的，才有資格參加。

  管主任宣讀文件完畢，一時眾人議論紛紛，把目光紛紛投向了艾曉君。艾曉君一時有點懵，因為他正好四十三周歲，按照這個最新方案，他已經沒有了競選資格。不過，艾曉君還未來得及反應，那邊高局長已經坐到主席台前，開始發表講話：

  同誌們！大家都知道，咱們局裏副科搞競聘，已經有四年了。這四年來，局裏之所以頂住重重壓力，堅持副科搞競聘，就是要把提拔幹部的權利交給大家，而不是某些領導說了算。實踐證明，我們這樣做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這四年來，一批德才兼備的幹部被選拔上來，徹底杜絕了以往提拔幹部任人唯親，靠背景靠關係的不良風氣，充分調動發揮了我局廣大幹部職工的積極性，真正做到了野無遺賢，人無匿才，盡得其用。我們的做法在省內可以說是一個創舉，得到了上級領導的高度讚同。

  與此同時，我們局機關精心擬定的評聘方案，也得到了上級相關部門的肯定，並在實踐中經受住了考驗，可以說是可操作性極強的成熟的方案。

  上周五，市領導專門找我談話，要我匯報一下今年的評聘情況，我當即做了詳細匯報，並帶去了評聘方案。總體來說，市領導是滿意的，對我們的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但同時也指出了不足：那就是，現在國家正在提倡領導幹部隊伍年輕化。有一些省份，已經把副科的年齡限定在了三十八周歲以內。就是說，凡是年齡超過三十八周歲的，不再有評聘副科的資格。咱們呢？大家都知道，是限定在四十五周歲。

  同誌們，當初局裏製定評聘方案時，之所以把年齡限定在四十五周歲，主要是為一些老同誌著想，想讓他們能搭上最後一班車，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比如像艾曉君這樣的老同誌，要能力有能力，要品德有品德，這樣的同誌，如果想讓自己肩上的擔子再重一些，有進步的想法，咱們局裏就要全力支持，盡量在政策允許範圍內給他們一個機會。

  雖然咱們這樣做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大家都知道，咱們是政府機關，凡事都要與時俱進，以國家的大政方針，上級的文件精神為準則。所以，當市領導指出這點不足時，我馬上表態，並征求領導意見，同時努力爭取，最終把評聘副科的年齡限定在四十周歲。

  因此，根據市領導的指示，咱們這次副科的評聘年齡就限定在四十周歲，上周五的評選結果作廢，今天開始重新競聘。

  高局講完話，下麵又開始議論紛紛，管主任見狀拿過話筒，大聲要求下麵安靜，然後笑著道：“同誌們，我在這裏說幾句題外話。市領導的意思，也要咱們像南方一些省份看齊，把競聘副科的年齡限定在三十八周歲。是咱們高局極力爭取，領導才勉強同意放寬兩年，最後定到四十周歲的。同誌們，咱們高局不容易啊！大家要知道，放寬兩年，那會給多少人帶來難得的機會呀！同誌們，讓我們為高局鼓鼓掌！高局，您辛苦了！

  下麵一時掌聲如潮。政府機關就這點好，每當領導講完話，盡管人們各懷心腹事，但鼓起掌來一點都不含糊，熱烈，響亮，持續時間長，仿佛都是發自內心。高局麵帶笑容，和藹可親且謙遜地朝著大家擺擺手，看了管主任一眼，管主任吹了吹麥克風，表情嚴肅地鄭重宣布：下午一點整，副科評聘正式開始。

  楚卓這兩天正處在興奮中。經他手介紹的一筆工程如期開工，他得到了一筆不菲的提成。

  事情是這樣的。雖說盛世集團有自己的建築公司，但溫泉度假中心的路修好後，為了趕時間進度，別墅樓房場館及配套設施的建設等眾多項目差不多一起上馬，這樣活兒就幹不過來了，於是一些項目不得不外包。這樣，楚卓通過陳香，陳香又通過李哲，成功地做了一回中間人。

  這段時間，王墨在國外陪母親看病，度假中心的建設工作就全都壓在了杜逆肩上，他深感責任重大。在外包工程這一塊，雖說也不時有各色人等私下找到他，但他一概拒絕，全部走正規招投標程序。杜逆知道，質量就是生命，他可不想因為私心建成幾個豆腐渣工程，那樣不僅對不住王墨的信任，更是後患無窮。

  自從那天在晚宴上碰釘子後，楚卓又想方設法和杜逆接觸了兩回，但無奈杜逆軟硬不吃，金錢美色不動，真真的一個銅豌豆，楚卓無奈隻得曲線救國，轉而走陳香這條路。陳香聰明，知道杜逆這邊無懈可擊，便轉而找李哲。兩人都在盛世多年，彼此熟悉，再加上陳香的特殊位置，李哲隻得硬著頭皮找到杜逆。

  別人的麵子可以不給，但李哲的麵子不好不給。杜逆知道，如果沒有他，那工程這一塊就應

  該由李哲負責，而將來麒麟集團的老總，等王墨走了之後，如果不出意外，或者上麵不下派，那也應該是李哲的。但現在自己來了，而且因為和王墨的特殊關係，使得他一下子超越了李哲，並對李哲形成了巨大的威脅。麵對這種狀況，李哲心裏不可能沒有想法，對他和王墨不可能沒有意見。雖說自己大可不必理會這些，但李哲畢竟是老員工，下麵還有一批人，現在又是非常時期，一切以團結和諧為主吧。

  好在楚卓介紹的公司也很正規，各方麵資質一樣不缺，雖說實力與同期競標的幾家公司比差了一些，但最終杜逆還是選了這家公司。

  正式合同簽訂後，楚卓如約拿到了兩百萬好處費，他給了陳香五十萬。本來他想給三十萬的，但他知道陳香這個女人精明得很，又貪得無厭，為了保持良好的合作關係，他必須得喂飽她，讓她滿意。

  楚卓正興奮地在酒吧喝酒，忽然微信提示音響起，他拿起來一看，急忙打開，裏麵是兩張有些模糊的照片。雖然模糊，但還是能看清，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是顧小喬，另一個是頭發金黃高大威猛的國際友人。看樣子，兩人正手挽手狀態親密地準備進一棟別墅大門，好像聽到有聲響，或者是什麽別的原因，一齊在門口回過頭來，於是便有了這兩張照片。

  這棟別墅楚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正是顧小喬在北京的家。

  傻子也能看明白是怎麽回事。楚卓看著那兩張照片，眼裏仿佛噴出火來。

  這個顧小喬，真是死性不改！

  其實自從和顧小喬在一起後，楚卓就沒有安全感。他總覺得，他隻是顧小喬不停尋花問柳的放蕩生活中的一個驛站，而不是能讓她最終停下腳步的家。換句話說，他隻是顧小喬一個偶遇的獵豔目標，一個備胎，暫時吸引住了顧小喬的目光，一旦顧小喬覺得沒意思了，玩夠了，就會無情地拋下他，大踏步地尋找下一個目標。

  近一個月來，楚卓感覺顧小喬對他忽冷忽熱，來春城也不像以前那麽頻繁了。楚卓心中隱隱感到有些不安，於是暗中雇了私家偵探。果然，顧小喬已經開始不停地尋找新的獵物了，一旦她遇到感興趣的，沒準就會取自己而代之，現在之所以還沒和自己撕破臉皮，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顧小喬還沒有厭倦他；再就是，顧小喬還沒有找到令她滿意的人選。

  而麵對這一切，他竟然絲毫沒有辦法！在這場身份地位財富都不對等的所謂戀愛中，他注定是弱勢的一方。非但弱勢，他簡直連一點主動權、話語權都沒有。他目前的準駙馬身份，公司總經理的頭銜，都被顧小喬牢牢地攥在手心裏，隻須顧小喬的小拇指稍微一動，他就會馬上被打回原形。

  而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不成功，不出人頭地，毋寧死！

  因此，權衡再三，楚卓平息了自己的憤怒，接受了顧小喬背叛的事實。他現在要做的，一是裝作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如既往地對顧小喬好，力爭她能回心轉意，或者最大限度地拖延她和他攤牌的時間；再就是抓住顧小喬和他正式分開前的有限時間，像一個即將退休的官員，把現有的身份和地位利益最大化，盡可能地利用這些去撈錢，為自己留條離開顧小喬後東山再起的後路。

  想到這裏，楚卓幹了杯中酒，目光陰狠地盯著照片又看了兩眼，然後果斷刪掉。同時回複：繼續盯著。之後轉過去一萬元錢作為獎勵。

  做完這一切後，楚卓長長舒了口氣，坐出租車回家。途經一家名叫“帝王”的會館時，楚卓強忍著壓抑住了蠢蠢欲動的心思，以極大的毅力直接回家。楚卓知道，這家會館裏麵的小姐個個貌美如花，還有不少國際友人。關鍵是，這裏絕對安全。

  楚卓擔心的是，以顧小喬的手段，沒準也會派人在暗中監視自己。如果自己因此在顧小喬手裏落下把柄，那就太不值得了，而這無疑也會加快他和顧小喬分手的時間。

  他奶奶的，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公平的世界。她顧小喬可以滿山放火，而他楚卓卻不可以點哪怕一盞燈。非但一盞燈，他簡直連一支蠟燭都不能點。

  但楚卓很快調整好了心情，一個小時後，他已經一身運動裝，出現在了小區附近的廣場上。廣場很大，分為十多個區，他來到了一個專門跑圈或者走圈的小樹林裏。樹林不大，四周被一圈環形跑道包圍著。傍晚或者清晨，甚至白天，這裏都有很多來走圈或者跑步鍛煉的市民。本來楚卓不不屑於來這裏鍛煉的，他以前常去的地方是健身房。但現在，他強迫自己將每天來這裏鍛煉養成習慣。

  這種改變的原因在於楚卓得知了一個信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