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阡陌，你看看咱們再點點啥兒？”見孫阡陌不吱聲，周際看了邱棟一眼，附和著問道。

  “還有別人嗎？”孫阡陌問。

  “沒了，就咱仨。”邱棟答。

  “咱們是豬嗎？”孫阡陌板著臉，似是問邱棟和周際，又似乎是在問自己。

  “當然不是。”周際笑著答。

  “你是大款嗎？”孫阡陌變換臉色，又笑眯眯地看著周際問道。

  “好像也不是。”周際苦笑著答。

  “那還裝什麽？趕緊吃吧！”孫阡陌撇撇嘴拿起筷子，稍後又放下，看著周際和邱棟真誠道，“謝謝你們倆啊！”

  邱棟微微一笑，沒作聲，挾了一隻大蝦放到孫阡陌的盤子裏。周際麻利地扒好了一個肥肥的蝦爬子，沒作聲，也微笑著放到孫阡陌的盤子裏。

  孫阡陌也不客氣，挾起來就吃。孫阡陌喝飲料，邱棟和周際喝啤酒。幾人邊吃邊聊一些明星八卦、實事要聞什麽的。吃了一會兒，邱棟和周際交換了一下眼神，周際突然轉變話題，表情誇張道：“我昨天閑著沒事，看了一部恐怖電影，叫什麽來著？哦對了，叫《午夜凶鈴》，日本的，非常經典……我靠！簡直太恐怖了，現在想起來還後怕，尤其是那個叫貞子的小女孩從電視機裏慢慢爬出來，長長的頭發遮住了整張臉，站在你麵前的時候……”

  周際邊說邊看孫阡陌，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孫阡陌神態自如，並沒有他預想中的反應，而是邊吃邊淡淡道：“這樣的片子，我看得多了，沒啥意思，都一個套路……”

  “你看這樣的片子一點都不害怕？哇！我都有點崇拜你了。”周際有些吃驚地看著孫阡陌道。

  孫阡陌笑笑道：“開始的時候也害怕，後來看得多了，就不害怕了。”

  “那些驅魔的、變態殺人的……對了，僵屍的……你都不害怕？還有……”周際有些不甘心。

  “打住打住！咱們吃飯呢好吧？這些片子，隻會讓人惡心，根本談不到恐怖……算了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了，弄得我都沒胃口了……”孫阡陌邊說邊放下筷子，好像想起了某部電影中的某個讓人作嘔的血腥場景。

  “阡陌說的對，我也有這種感覺。”一直不太說話的邱棟此刻開口道，“其實真正的恐怖，並不是什麽鬼怪啊，血腥啊，而是看故事編得好不好，尤其是氣氛的營造到不到位。有的場景，看起來很一般，但那種恐怖的氛圍卻讓你不寒而栗，我認為這才是真正的恐怖。”

  “我同意邱哥的觀點。”孫阡陌道，“我以前看過一部恐怖電影，叫什麽名字我忘記了，我印象最深的一個場景是，主人公經曆一係列恐怖事件後，驚魂未定地逃到臥室，試圖躲到裏麵。沒想到剛進臥室，忽然發現臥室窗簾是拉著的，而現在是白天，更要命的是，在那拉著的窗簾下麵的地麵上，竟然有兩隻鞋子！就好像窗簾後麵站著一個人！主人公想離開臥室，但外麵更不安全，想呆在裏麵，但窗簾後麵也可能藏著危險。猶豫片刻後，主人公決定走過去，看看窗簾後麵究竟有沒有人。於是，主人公順手拿起櫃子上的一個花瓶，慢慢地向窗戶走去……驀地，窗簾好像抖動了一下，令人窒息的音樂也突然響起……”

  “咣當！”周際手裏的筷子掉到桌子上，臉上一副驚駭的表情，好像真被嚇到了一樣。

  孫阡陌看著周際，臉上再也繃不住，嗔怒道：“煩人！人家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氛圍，全被你破壞了！”

  周際看了看邱棟道：“我隻是不明白，你說的那個主人公為什麽一定要冒著巨大的危險去看窗簾後麵呢？她完全可以不去看啊？”

  “不去看？”孫阡陌似乎沒聽懂周際說的話。

  “對啊。她完全可以呆在原地不動啊。因為窗簾後麵究竟有沒有人，或者是其它生物，還是兩說著。一種是沒有，那她完全是自己嚇自己。再一種情況是有，但如果主人公不去招惹，他們或許會相安無事也說不定……”

  “這不符合人的思維習慣。”邱棟笑笑道，“所謂好奇害死貓。人有時候就這麽奇怪，對周邊發生的事情，不管和自己有沒有關係，都想弄清楚真相。尤其對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一定要探查到底，哪怕會有危險。其實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很好理解，因為人都有好奇心，再有，就是人都需要一種安全感，而真相不明，他是不會有真正的安全感的。就像剛才阡陌說的那個人，他如果不冒著生命危險探查一下窗簾後麵究竟是什麽情況，他就算暫時呆在房間裏，也必定坐臥不安，而且恐懼感會越來越嚴重，到最後極有可能崩潰。所以，與其這樣，還不如冒死一探究竟，如果窗簾後麵什麽都沒有

  ，那再好不過，他會真正安下心來；如果後麵真有什麽，他也可以與之周旋，爭取一線生機，怎麽著也比呆在那裏自己把自己嚇死強……”

  “的確。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過程。當一把刀在頭顱上空閃著奪命的寒光，而遲遲沒有落下，此時刀下的人應該是最痛苦，最恐怖的時候。因為他無力逃走，也無力反抗，隻能被動等待。而要命的是，他不知道這刀會什麽時候落下來。同進他也知道，或旱或晚，這刀總會落下來的，他終究是要死的。於是，他反倒希望這刀快點落下來，因為對死亡的恐懼所帶來的痛苦已經讓他無法忍受，甚至大過了對生的奢望……”孫阡陌接過邱棟的話茬兒，表情痛苦道。

  邱棟邊聽邊看了眼周際，目光中帶著濃濃的擔憂。周際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喝了口酒，又咳嗽一聲，試圖打破這種沉悶的氣氛道：“如果換作是我，我倒是希望那刀越晚落下越好，因為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有奇跡發生呢！”

  “我設定的是這刀一定會落下來，那個人終究是要死的。所以你所說的奇跡在我這裏無效。”孫阡陌白了周際一眼道。

  “你的設定本身就有問題。刀可以一定會落下來，但那個人卻不一定非死不可。”周際反駁。

  “請你注意一下我的設定好嗎？那個人無法逃走，也無力反抗，刀落下來，他就必死無疑。”孫阡陌加重語氣。

  “但就在刀落下來的瞬間，沒準會有人來救他呢！武俠小說裏這樣的情節比比皆是。再有，在等待刀落下來的這段時間裏，沒準這個人的武功修為突然突破極限，變得比拿刀的那個人強了也說不定……”周際信口胡謅。

  孫阡陌本想生氣，但麵對周際的抬杠，卻無論如何也氣不起來，隻得恨恨地道：“我很欽佩你的盲目樂觀，據說沒心沒肺的人都這樣。”

  “我倒讚同周際的觀點，”在一旁觀點的邱棟突然道，“隻要耐心等待，沒準奇跡真就會發生呢。”

  孫阡陌神情不屑地張張嘴想說什麽，但最終沒說。她可以和周際沒有顧忌地抬杠開玩笑，對邱棟，她卻有些放不開。

  邱棟卻仿佛沒看見孫阡陌的表情，而是麵色凝重地接著道：“因為有的時候，保持現狀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比如對剛才那個人來說，一旦他拉開窗簾，那後果也許就不是他能控製得了的了。”

  孫阡陌看著邱棟，苦笑一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讓我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也很痛苦，”邱棟破天荒地打斷孫阡陌道，“可是就目前情況來看，你如果和你養父母挑明這一切，那你之後怎麽辦？離開他們？他們能不能接受得了？你能不能最終下得了這個決心？而且，離開之後你到哪裏去？找你親生父母？他們能不能接受你？況且你現在從內心深處真的能原諒他們嗎？還有……”

  “可是我終究要麵對這一切的。既然遲早都要麵對，還不如越快越好。就像刀下的那個人，刀遲遲不落下來，對他而言反倒是一種巨大的折磨。再有，你們如果是這個意見，那當初為什麽還要幫我弄清事情真相呢？還不如糊塗到底算了。”孫阡陌情緒有些激動。

  “阡陌，這是兩碼事。”邱棟柔聲道，“當初我們讚同你弄清真相，是怕你因為這件事耽誤學習。現在……”

  “現在不和我養父母挑明關係，不去找我親生父母問個究竟，我的心也同樣靜不下來，又怎麽能全力以赴去學習呢？”孫阡陌表情痛苦地打斷邱棟道。

  邱棟看了孫阡陌一眼，硬下心腸道：“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這一切都被挑明後，以你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麵對之後錯綜複雜的關係，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所以，保持現狀，就是保持一種有利於你的平衡，當你覺得有能力麵對打破這種平衡的後果時，你再去打破，否則你最好保持這種平衡……當然這對你來說很難，也很痛苦，就像你說的那個刀下等死的人。但也隻有如此，你才能在這一過程中真正成長起來，從容麵對之後的事情。”

  “我讚同邱哥的觀點。”周際看著默不作聲的孫阡陌，想了想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靜下心來，全力以赴備戰高考。我也知道，要做到這點很難，但你目前必須這麽做。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做到。而且，在這個過程中，我相信你也會考慮好，將來一旦將真相挑明，你將如何麵對。因為到了那時候，你進可攻，退可守，而現在，你必須首先完成高考。所以，我的意見和邱哥一樣，先把這一切都放下，全力備戰高考，一切都等高考結束之後再說。”

  “可是……可是我真怕自己堅持不住。”孫阡陌抬起頭來，一

  改往日的颯爽英姿，分明就是一個痛苦無助的小女孩兒。

  邱棟看著孫阡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如果妹妹還活著，也應該和孫阡陌差不多一般大了。可是這些年來，他雖然一直沒有放棄追查，本省或外地每破獲一起販賣人口案件，他必定想盡辦法見到案犯，以期探查到妹妹的下落，可是都沒有結果。孫阡陌是如何到孫富家的？是孫富通過中間人找到孫阡陌的親生父母，還是人販子賣給孫富的？或者，孫阡陌在被親生父母遺棄的時候，恰巧被孫富夫婦撿到了？

  不論是哪種情況，對孫阡陌來說，都是不公平的，由此給她帶來的傷害，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真正平複。幸運的是，養父母對她一直很好。而且現在，她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能找到親生父母，這對她來說，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吧？

  自己的妹妹呢？她如果過得和孫阡陌一樣，自己也就知足了。邱棟害怕的是種種不好的可能。唉，邱棟在內心裏長長歎了口氣，收回心神，看著孫阡陌柔聲道：“阡陌，我知道，在這個過程當中，你不想你養父母或者親生父母是不可能的。我倒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如果你恨誰，你就對自己說，我一定要努力學習，考上一所好大學，到時候讓他們難受。同樣地，如果你愛誰，你一樣可以在內心發誓，我一定要努力學習，將來考上一所好大學，不辜負他們對我的愛……”

  “的確，愛和恨都能帶給人以力量。有時候，恨給人帶來的力量還要更大一些。”周際放下手裏的刀和木塊，少年老成地點點頭道。

  隨後，周際將木塊放到孫阡陌麵前。孫阡陌拿起來一看，那上麵正是眉頭微蹙，一臉無助的自己，線條雖然簡潔，但神態惟妙惟肖，不由讚歎道：“周際，你這雕刻的功夫是越來越好了啊！”

  “一般一般。”周際收起刀，謙虛地笑道。

  “對了周際，你和你父親的關係現在怎麽樣了？應該有所緩和了吧？”邱棟隨口問道。

  “我們哪……怎麽說呢？還那樣吧。”周際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敷衍道。

  邱棟知道周際的想法，還是真誠地勸道：“周際，你父親他也不容易。作為你父親的學生，也是你大哥，我希望你能多站在你父親的角度，替他想一想，有些事情你可能就不會像以前那樣耿耿於懷了。”

  周際喝了口酒，並沒接邱棟的話茬，苦笑道：“所以我現在非常理解阡陌。有些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你永遠不會真正體味到是什麽滋味。所以有些時候，我覺得勸別人如何如何，真的好像是在做一件蠢事。比如就像現在咱倆勸阡陌。”

  “你說的話也有道理。因為你不是當事人，所以你根本不能切身體會到他的真實感受。就算你和他處在相同的境遇中，因為個體的差異，感受也會有所不同。所以從這個角度看，有時候勸慰別人實在是一件愚蠢的事。”邱棟看著周際，笑了笑接著道，“不過話雖然這樣說，但有些時候，該勸還得勸，該說的話還是得說。就算起不了多大作用，至少能給對方一個參考也是好的。”

  周際點了點頭，真誠道：“是啊。就算起不了什麽作用，但你傳遞過去的那份關心嗬護，那份溫暖，對方還是能感受到，並因此擁有了無窮的力量。也許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邱哥，我和阡陌都要謝謝你！”

  “邱哥，周際，我也要謝謝你們！”孫阡陌端起酒杯真誠道。

  艾曉君所在科室的科長調到其他單位，排名靠前的一位副科長轉正，這樣就空出了一個副科長的位置。艾曉君當初並沒有多大心思想這方麵的事情，隻是由於女兒的情況，他才最終決定參加競選，並對結果分外看重起來。

  其實艾曉君是個對生活所求不多的人。自己有一份穩定工作，雖然工資不算高，但在這個三線城市也算中等偏上，而且工作輕閑，一點不累。尤其各項福利超好，退休又無後顧之憂。再者不管怎麽說，公務員在當下還是有些社會地位的……

  妻子雖然做生意，但收入比自己高許多，家裏有房子，有存款，女兒上了重點高中，開始雖然在普通快班，但艾曉君已是很知足，後來又殺進快中快，他更是有些飄飄然。一家人身體都挺好，雙方父母身體也都挺好，所以艾曉君對自己的生活非常滿意。再加上性格的原因，他就有些“不求上進”，平時把自己負責的工作做好，下班喝喝酒打打麻將吹吹牛，自詡為神仙也不過如此。

  艾曉君曾一度以為自己可以就這樣“平庸且幸福”地過完一生，但自從女兒的成績不可阻擋地一再下滑，尤其是離家出走後，艾曉君的心境和想法也在不知不覺間悄然發生了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