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廣林沉默沒有接話。

  他忽然有些明悟。

  不管文學作品還是影視作品裏，關於時空旅行，往往都沒有什麽好結局。

  其實細想想，那與時空旅行關係不大，而是生活本身，其本質就是不如意事十之。

  隻是有時空旅行這個金手指，給人的期待感太足，想要完美補足所有遺憾，才愈發突出其未完成的事，給人以悲劇的感覺。

  生活的本質就是如此，沒有什麽是完美的，總會有這樣那樣的遺憾，關鍵看其中的人是陷入過去無法自拔，還是重整心態，擁抱未來。

  人生最可貴之處，就是看透了生活的本質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結果還沒出來，不用想這麽多。”

  他忽然笑笑，探身摸了摸何妨的臉，道：“你不是說有預感嗎？巧了，我也有預感，她隻是在和我們捉迷藏而已。”

  說完，不等何妨回話，秦廣林站起來收拾桌麵，把空碗碟摞到一起，抱到廚房裏去洗幹淨。

  再出來時，何妨已經蜷在沙發上，斜靠著沙發背，懷裏抱著靠枕，聚精會神地看電視節目。

  等到秦廣林過來坐下，她把靠枕放到一旁，側歪身子鑽進秦廣林懷裏，拿著他的手從自己肩上繞過，把自己圈起來。

  “我攢了二十多萬。”她看著電視輕聲開口。

  “那本嗎？”

  “是的。”

  教師工資日常花銷夠了，想要存起來不太可能，隻有這一項收入大頭。

  “挺不錯的。”

  秦廣林估量一下她的銷量，和自己的漫畫對比一下，刨去當初裝修新房花的錢，差不多就是這個數。

  “我想把它捐出去，捐給希望工程。”

  “可以啊，有我賺錢就夠了，你那些捐就捐吧。”

  “以我們兩個的名義。”

  “嗯，你看著來。”

  人近中年，很多事都看開了，秦廣林跟何妨本身也都隨意懶淡的性格，他賺錢隻為了讓何妨過得更好，現在何妨捐錢會開心，就算讓他再添上一些一起捐，他也不會說什麽。

  ……

  ……

  接下來的日子，何妨沒有再拆新的試紙，拒絕了秦廣林去醫院檢查的提議，隻是安心上班，下班，買菜，做飯，仿佛真的把安雅放在心裏，默默思念。

  也可能是在等那一天來臨，宣布事情的結果。

  試紙的準確率，終究沒有人身體的生理反應靠譜，每個人體質不同，分泌激素的頻率與時間也不一樣，最終還是要等親戚才能知道成功與否。

  秦廣林還在抱著希望，工作之餘看看漫畫完結的評價，滿滿的祝福總能讓他心底平添一份信心。

  “老板又發工資？”

  漫畫完結，秦廣林把實體版收入匯總一下，又約了肖宇出來，肖宇分了兩次肖像費，現在也沒第一次拿錢時那麽磨嘰，笑嗬嗬地打趣。

  小寶寶在一旁嬰兒車裏站著，烏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奇地看著秦廣林。

  “嗯，你的。”

  秦廣林把錢推過去，看一眼肖宇下巴上的短須，不由感慨，時間這東西真的是，一不注意就溜走了。

  當初他們兩個跟孫文，三個人一起在老邵菜館吃飯喝酒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說著不談戀愛的這個人，兒子都已經學會走路叫人。

  反觀自己和孫文，一個結婚了還沒生，一個杳無音訊估計還沒結婚。

  人生無常。

  “變成家庭婦男了？你媳婦呢？”秦廣林轉頭看一眼小寶寶，隨口問道。

  “你關心我媳婦幹嘛？”肖宇撇了撇嘴，“我叫她在家打掃衛生呢，裏裏外外都收拾一遍，等她把那些忙活完了我再帶兒子回去。”

  “是嗎？這是翻身了？”

  秦廣林一百個不信，伸手逗弄兩下他兒子，忽道：“我當你兒子幹爹吧。”

  “行啊，我前些日子還想……不對，不行！”肖宇這邊還在暗戳戳謀劃呢，“等你家也有了再說，要是你生個兒子，我家這個就認你當幹爹，他們倆兄弟拜把子，要是生個女兒，嘿嘿嘿……”

  “滾，生女兒也沒你兒子的事，別想。”秦廣林笑罵道，肖宇雖然是有那麽點心思，不過更多的還是玩笑成分，他和秦廣林一樣，下一輩兒的事交給下一輩兒自己去做，不想摻合太多。

  先不認幹爹，隻是預防萬一，別到時候給下一輩平添麻煩，萬一到時候真的看對眼了呢？

  “當丈人不是比當幹爹有意思多了？到時候你就對這小子吹鼻子瞪眼，看不爽了揍他一頓，哈哈哈……”

  兒童車裏的小寶寶瞪著懵懂的大眼，還不知道他爹現在就已經把他給賣了。

  “不扯了……誒，我看你這胡子怎麽這麽不爽，和狗漢奸似的，剃了行不行？”

  “漢奸是八字胡，我這是型男胡，你懂個毛。”

  肖宇摸著下巴還挺自戀，“你們都練得這麽壯，不留胡子也挺有型，我得靠這小胡子增點氣質。”

  “得了吧……孫文現在怎麽樣？”

  “他可牛大發了，聽說做了個小老板，不是破工作室那種，是開店了，有店的，健身房，大老板天天躺著賺錢……呸，歇著賺錢。”

  躺著賺錢這話平時說沒什麽毛病，但放在孫文身上就有些不合適，不管現在做到多大，提起來敏感詞，還是會讓人想到他當初的那些事。

  “挺好，挺好。”

  兩個人沒有像以前那樣喝酒，肖宇帶著小孩，一起坐在星巴克外擺的桌前，看著遠處柳絮紛飛，車來車往，從孫文說到大學，從大學說到工作，享受這個周末午後的閑暇。

  不知不覺人生已然過半，回首仍能看到當初那個少年的影子。

  所以他們喜歡敘舊。

  ……

  ……

  回到家時，何妨正端正地坐在沙發上，電視機沒有打開，屏幕黑漆漆一片，她像是參禪一樣盤腿望著電視，聽到房間門響，才轉頭看過來。

  “悟道呢？”

  秦廣林把鑰匙隨手放到一旁，走過來親她一口，“怎麽不開電視？”

  近三十歲的何妨看上去變化不大，依然像剛畢業時那樣年輕，隻是眉眼間多了些許成熟韻味，從少女完全轉變成少婦，帶著別樣的風情。

  此時她臉上有著一絲嚴肅，眉頭微微蹙起，不確定道：“我那個好像就是明後天該來了。”

  “嗯？”秦廣林怔了一下，“然後呢？”

  “這次沒有來之前那種腰酸乏力的感覺。”何妨眼睛裏閃著奇異的光彩，看著秦廣林，聲音輕柔的，好像怕嚇到什麽一樣，開口道：“你幫我調養的一直很規律……”

  “所以……”

  秦廣林舔了舔嘴唇，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再測一下！”他轉身去拿試紙。

  “不！”

  何妨低下頭，看著自己肚子沉默兩秒，道：“再等兩天。”

  停頓一會兒，她忽然找出來拖鞋穿上，拉著秦廣林去到書房打開電腦。

  “先把二十三萬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