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依然在繼續，無波無瀾，之前的插曲像是一場鬧劇，何妨照常上班，秦廣林休養生息，下班吃到何妨特意準備的滋補膳食。

  隻有衛生間垃圾桶裏每日新增的廢包裝盒，與單杠的試紙，證明著結果還沒出來。

  秦廣林看著何妨若無其事的樣子，想開口又不知道說什麽，此時一切安慰都是徒勞的，想必她也早已有了這個準備，隻能靜心等待下個月的親戚，來讓事情塵埃落定。

  在親戚來之前，一切都還有可能。

  “結局了。”

  秦廣林把最後一期畫稿交給陳瑞，長歎口氣道：“這就是結局。”

  “這麽快？”陳瑞驚詫地問了一句，沒等他應聲，便低頭仔細觀瞧起來。

  《我老婆實在太可愛了》在15年底開始第一篇連載，首發秦廣林個人公眾號，從他們情侶日常開始，後續補上了相識的前因後果，中間添入秦媽、何爸、何善夫婦、肖宇等主要角色，17年轉移到陳瑞公司平台，正式定名，從誕生開始至今連載四年時間，實體版發行三冊，終於宣告完結。

  從一開始的小眾漫畫，發展到如今幾十萬網絡粉絲，實體版單部銷售六萬餘冊，一路走來，秦廣林也由默默無聞的工作室主筆，變成小有名氣的漫畫作者。

  “這個結局……”

  陳瑞看完一遍，捏著眉心閉上眼睛思量一下，沒有說完，又重新看過一遍，回味片刻看向秦廣林，“這個結局……想好了嗎？”

  尾聲裏，肖宇悠哉地坐在河邊教兒子釣魚，周楠拿著掃把正氣勢洶洶地趕來，何妨小腹微微隆起，秦廣林陪在一旁撐著傘在她頭頂，一起在滿樹槐花下散步。

  “就這個結局。”

  秦廣林早已經想好了，如果備孕順利的話，畫下去也無所謂，但現在一天天過去，何妨那裏沒有一點動靜——沒有在她計劃的四月順利懷孕，後續再懷孕後不管生男生女，那都不會有續集了。

  在懷孕這裏戛然而止，給何妨，也是給他自己留個念想，漫畫裏在孕育的，是安雅。

  “真懷上了？”陳瑞湊近了點，道：“等幾個月大的時候去看一下男孩兒女孩兒，提前準備第二部。”他指了指秦廣林，笑道：“我看好你。”

  “沒，還沒結果。”

  秦廣林搖頭，“如果懷上了，就有《女兒》續集，懷不上的話就沒了，什麽也沒了。”

  現在隻等月底，看何妨的親戚是不是如約到訪。

  “這次懷不上就等下次嘛。”

  “你不懂。”

  “我有什麽不懂的？”

  “騙自己，也得能騙得過去才行。”

  秦廣林靠在椅子上仰起頭，長長的籲了口氣，沒理會陳瑞的疑惑，對著天花板眨眨眼睛，繼續道：“發上去吧，等我調整一下，再繼續另外幾個係列的工作，這一部算是完結了。”

  “嘁，還不是這部隻有人氣沒有收益？搞這麽深沉。”

  陳瑞搖頭，又重新看了一遍結局篇，拿著出了辦公室，用掃描儀把秦廣林的畫稿傳到電腦上，而後在平台發布。

  在公司的畫師隻管著畫畫就行，其他一切工作都有助理負責，而他這個老板就是秦廣林的助理，《我老婆》這部漫畫一直都是他親自動手上傳或者幫忙修改作圖細節。

  要不是這部漫畫帶來的人氣，公司初期發展的速度遠遠達不到現在的程度。同時，秦廣林一直在公眾號連載的話，也遠遠達不到現在的人氣，實體版發行更是困難。

  互相成就，合作共贏，他做到了。

  ……

  ……

  “好香啊……”

  下班回家，秦廣林進門就聞到飯菜的香氣，放下包直接到廚房，從後麵攬住何妨的腰，把頭搭在她的肩膀上使勁抽鼻子。

  “說菜？”何妨問。

  “不然呢？”

  “哼，離遠點，別給我搗亂。”

  “哎呀，你也香，你也香。”

  玩笑幾句，秦廣林看著何妨鍋裏的溜肝尖漸漸翻炒好，從一側拿出盤子給她裝菜，端出去後又重新回來，在一旁幫忙打些下手。

  “最近工作還順心嗎？”

  吃飯時，秦廣林捧著碗問。

  “還好，挺平淡的，什麽事也沒有，就上課下課。”何妨隨意道：“小園已經升級了，現在沒在我的班裏，不過平時都能見到她，過得還不錯。”

  “嗯。”

  秦廣林點點頭，頓了一會兒，轉口提起自己漫畫的事：“那個漫畫完結了。”

  “哪個？”

  “《我老婆實在太可愛了》那個。”

  “這麽突然？”何妨怔了怔。

  她一直都有追讀秦廣林這部畫自己的漫畫，隻是最近幾期沒有去看，沒想到忽然就完結了。

  “不突然啊，我們都結婚了，你也是我老婆了……點題了，就完結了。”秦廣林笑笑，“幸好沒人說我這畫該改名字叫《我女友實在太可愛了》。”

  見何妨沉默沒出聲，他繼續道：“畫了好幾年，其實完結了挺好，整個人都輕鬆了……”接著話頭一轉，問道：“周末一起去外麵散散心？你想去哪？”

  “你主線下一步是想畫女兒的。”何妨垂著眼簾說了一句，未等秦廣林說話，她繼續道：“沒事，你想畫可以繼續畫……”

  “不想畫了。”

  秦廣林打斷道，“結局都發上去了，就是不畫了。”

  “我們又沒失敗，才十幾天，試紙測不出來才正常。”

  “對啊，我又沒說失敗，就是單純不想畫了，等哪天有興趣了，再繼續畫第二部，也一樣的。”

  “……”

  “……”

  飯桌上沉默下來，片刻後何妨捧著碗繼續吃飯，秦廣林也沒言語，安靜夾菜，客廳除了電視裏人物言談話語傳出來，隻剩筷子偶爾磕在碗沿的輕響。

  胃口比較小的何妨先吃完飯，放下碗筷擦擦嘴，沒有多餘的動作，靜靜看著秦廣林解決剩下的飯菜。

  “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

  等秦廣林吃完放下碗，何妨製止了他收拾桌麵的動作，開口道。

  “我知道。”秦廣林點頭。

  “不，你不知道。”

  “……”

  “再過幾天我親戚該來了，到時候什麽都知道了。”何妨指了指衛生間，“那試紙說是同房後五六天就能測，但懷孕這事誰也說不準。”

  “嗯，是……”

  “現在這事影響到我們生活了，我不希望這樣。”何妨打斷他，繼續道：“退一萬步說——就算過幾天，那個真的來了，我受孕失敗了……

  我會在心裏永遠懷念她，但我們的生活還得繼續。”

  “……真能過得去嗎？”秦廣林低聲問。

  時空旅行一趟，找回了老公，卻失去了女兒……他沒見過那個從未謀麵的女兒，但設身處地想想，不管後麵生幾個女兒出來，都不再是那個會跑會跳的安雅，這很讓人揪心。

  如果在這個月成功受孕，即使不是那個女兒，她也可以騙自己把這個女兒當成安雅，但錯過這個月，連騙都騙不了自己。

  “過得去，相信我。”何妨低著頭，聲音有些低沉。

  痛苦對人是必要的，沒有痛苦，人既不能認識到什麽東西對他有害，不知道躲避它，也不知道給自己提供舒適；此外，沒有痛苦，人也絕不會認識幸福。

  她經曆過最苦最黑暗的時光，好不容易得見光明，怎麽可能會再親手毀掉它？

  “沒有第三次重來的機會。”

  “該努力的都努力過了，剩下的都隻能看老天，失去的回不來，那都是命。”

  “我不可能因為已經失去的那些，毀掉現在擁有的一切，我不會再那麽傻了。”

  何妨認真地看著秦廣林，一字一句道：“你沒有未來的記憶，不用在乎那些。如果過幾天結果出來，我受孕失敗的話，請你忘掉我說的關於安雅的一切，就當她從來沒有存在過——

  她活在我心裏，隻要我永遠記得她就行了。”

  生活還得繼續，總有一個人要幸福下去。

  那個人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