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蹲在地上喝粥的水匪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舒童手上油膩膩的雞腳直咽口水，先前一直覺得這個小先生挺斯文的，吃起東西來細嚼慢咽，一看就是個讀書人，可這會兒咋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吃相比水匪還像水匪。

  舒童發泄般的又啃了幾塊骨頭，這才覺得心緒稍稍平複了一些，一抬頭，見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看。

  “怎麽了？”舒童趕緊丟掉手中的骨頭，有點心虛。

  “沒……沒什麽。”竹園張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都在等著小先生繼續說故事呢。”

  舒童這才恍然，自己似乎有點失態了，光顧著拿食物撒氣，竟把說書一事給忘了，不由有些尷尬。

  看著滿是油膩的手，舒童下意識的就想找塊餐巾或抽張餐巾紙擦擦手，隨即就反應過來，不由苦笑起來，朝小蝦米招招手，讓他找塊擦手布來。

  小蝦米很快就找來一塊抹布，看著更為油膩的抹布，舒童都不知道誰擦誰了，氣得一把扯過小蝦米，雙手在他衣襟上使勁擦了擦。

  小蝦米非當沒有生氣，反而還有點得意，好像沾了什麽光似的，舒童再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小蝦米的衣裳本就有不少汙漬，自己抹上去的這點油汙還真不算什麽。打一巴掌當然要給顆甜棗，舒童從盤中抓起一大塊羊排往小蝦米手中一塞，順手又在他衣襟上擦了擦，把個小蝦米美得鼻涕泡直冒。

  用茶水稍稍潤了潤口，舒童又開始繼續往下講。講到招安大局已定，宋江在重陽酒宴上酒醉作詞，詞舒童自然是記不得，不過最後一句比較出名，一直被後人所批評，舒童就隻記得這一句“望天王降詔早招安，心方足。”

  說到這裏，舒童停下話語，目光炯炯的看著幾位寨主。

  按水滸中的說法，此時應該是武鬆拍案而起，大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們的心！”而黑旋風李逵則是睜圓怪眼，一腳踢飛桌子，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鳥安。”

  等了一陣，不見有什麽動靜，舒童不由暗暗鬆了口氣，看來四位寨主對招安並沒有多大抵觸情緒。

  見舒童突然停下不說了，矮張催促道：“怎麽停下了？繼續往下說啊。”

  居然沒反應！是覺得梁山招安隻是個故事，跟自身沒什麽關係？還是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舒童有點不確定，於是又繼續講下去，剛講到武鬆和李逵的反應，這邊就有了動靜。

  張炎猛然轉過頭看向舒童：“在臨安時就聽你大呼什麽‘招安，招安，招甚鳥安’，原來出自這裏啊。”

  話一出口，張炎便覺有些不妥，忙轉移話題道：“這武鬆和李逵也忒不知好歹了，宋江辛辛苦苦才爭取到的招安，咋就不知道珍惜呢？果然都是些粗鄙的武夫。”

  這話就有些傷人了，而且還有指桑罵槐的味道，殿中三位寨主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半天雲則是滿臉尷尬。

  舒童暗自叫苦，心中有些埋怨張炎，真是個書呆子，咋就這麽不會說話捏？又不是什麽文人聚會，可以肆無忌憚的鄙視嘲諷武夫，這裏可是匪窩啊，哪怕你是匪首的親哥也不行，要知道這裏可不隻有半天雲一位匪首，真把對方激怒了，殺身之禍雖然還不至於，但事情肯定要辦砸，說不定還會被人轟出水寨。

  果不其然，矮張將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粗聲粗氣道：“武夫咋的了？是吃了你家的飯還是喝了你家的酒？某家看武二郎和黑旋風就說的對，真要招了安，指不定要受多少讀書人的鳥氣。”

  李四郎則在一旁陰惻惻道：“甭說咱這些江湖上的莽漢了，就是朝廷武將也被這幫文人糟蹋的不輕，罵你幾句算是輕的，一不高興就上表彈劾，跟瘋狗一樣，不把你咬得遍體鱗傷決不鬆口。”

  瞧這事鬧的！先前所做的一切全白費了，舒童哀歎一聲，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二貨先生，都說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你咋就不懂得察顏觀色、審時度勢呢？

  張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要讓他向這些莽夫低頭認錯，麵子上又過不去，想說些什麽挽回局麵的話，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而上首位的竹園張一言不發，神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沒辦法，隻有自己出麵來收拾爛攤子了，舒童幹笑道：“那啥，大家別誤會啊，張教授隻不過對有人蓄意破壞招安的大好局麵甚為不滿，這才忍不住開口痛斥，隻是針對武鬆、李逵等一小撮企圖開曆史倒車之流，並沒有別的意思，大家不要多想啊，張教授，是不是這樣的啊？”

  張炎雖不願放下身段道歉，但舒童給了一個台階，便順勢點了點頭：“沒錯，是這樣的。”

  如此一來就好辦了，人家堂堂一個讀書人、知名學府的教授，能說出這種話，不就是變相道歉了麽，你一群江湖莽夫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國人都好麵子，有時候麵皮比什麽都重要，張炎如此一說，算是給足了對方麵子，幾位寨主便也不好再計較什麽，全都閉口不言了。

  麵子上算是揭過了，但雙方肯定會心存芥蒂的。沒辦法，人心最難測，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說不定就能在心中埋下一根刺，而要消除這根刺卻是很難，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需要水磨功夫，舒童隻得以後再想法慢慢補救了。

  不能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了，舒童趕緊接著往下講故事，說到梁山接受招安的場麵時，舒童是大加渲染，什麽結彩懸花、笙簫鼓樂；什麽打著禦賜銷金旗、金鼓旗幡齊開道……反正是怎麽熱鬧怎麽來，就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這樣的形容詞都用上了，唬得這群土鱉是一愣一愣的。

  說到擺開宴席款待朝廷欽差時，舒童直接用上了相聲貫口：“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

  舒童也記不起貫口中的菜名，想到多少就說多少，不行的話自己就亂加，反正就是越多越好。

  水匪們不論大小都聽傻了，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麽多從未聽過的菜，感覺都是很好吃的樣子，一個個嘴巴大張，哈拉子直流，再低頭看看自己碗中的稀粥，便又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