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是逆流而上，客船比來時慢了很多，七八日後才抵達安慶，在安慶休整了一夜，又繼續往上遊行駛。

  行駛了小半日，忽見上遊有幾隻大船迎麵駛來，速度比平常的船隻快了不少，江麵上其它船隻見狀紛紛往兩邊避讓，舒童一行的客船也不例外。

  “這誰啊，怎麽橫衝直撞的？”歐陽關照皺眉問到。

  船老大正指揮著船工轉向避讓，看了眼迎麵而來的大船回答道：“那是官軍的戰船，咱惹不起。”

  官軍戰船很了不起麽？舒童剛想吐槽一句，突然意識到對方似乎真的很了不起，那可是戰艦啊，誰敢惹？

  隨著對麵船隻越來越近，舒童終於看清了這些戰艦的全貌，是些長約七八丈、尾闊底尖的多槳船，待戰船從客船側麵遠遠駛過，舒童大致數了一下，竟然有二十幾隻船槳在同時劃動，兩側加起來應有四十多支槳，難怪能行駛的這麽快。

  幾艘戰船剛剛駛過，上遊江麵又出現了幾艘同樣的戰船，等稍稍靠近了些，舒童發現其中一艘戰船桅杆上掛著麵長方形大旗。

  迎麵而來的戰船速度很快，不一會就拉近了和客船的距離，舒童微眯雙眼，終於看清了大旗的式樣，隻見旗邊繡有紅色火焰回紋，旗心繡有黑色飛虎圖案，正中間一個鬥大的“範”字。

  “這是範文虎的帥字旗。”歐陽關照驚叫出聲，幾人都旁觀過範文虎出征時的場麵，一眼就認出了這麵大旗的來曆。

  張炎卻眉頭微皺，低語道：“不對啊，範文虎的座艦不是一艘樓船麽，怎麽沒看見啊？”說罷目光在江麵上搜索起來，想找到那艘高大的樓船。

  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按道理範文虎的帥旗應該掛在他的座艦上，怎麽能隨隨便便掛在一艘普通戰船上，莫非範文虎就在這艘戰船上？

  見張炎還在眺望遠處的江麵，舒童長歎一聲，開口道：“不用找了，範文虎敗了。”

  “什麽？”張炎驚叫出聲，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死死盯著舒童，厲聲斥道，“你胡說什麽？”

  歐陽關照則神色複雜的看向了舒童。

  舒童毫不畏懼的迎著張炎那吃人般的目光，揶揄道：“先生，莫要自欺欺人了，我就不信先生沒看出一點問題。”

  “我…我看出什麽問題了？”張炎氣勢一下子弱了下來。

  “嗬嗬”舒童嗬嗬一笑，指著斜前方那艘戰船道：“這不很明顯麽？範文虎就在那艘戰船上，他的座艦沒了。”

  張炎不是沒有懷疑，隻不過內心不願承認罷了，現在舒童將話挑明，神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黯然。

  歐陽關照則還抱有僥幸：“就算是座艦沒了，也不能斷定範文虎就敗了，說不定他們已將錢糧軍械送入了襄陽城。”

  舒童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歐陽關照：“好好想想吧歐陽兄，範文虎大軍八月中旬開拔，就算他們的船再快，也要到八月底才能到達襄陽吧？現在是九月上旬，我們便在這裏看見他了，這說明了什麽？”

  “這能說明什麽？”歐陽關照猶自不死心。

  舒童語氣冰冷，不帶任何表情的道：“說明他們敗的太快。”

  “嘶”，歐陽關照和張炎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雖然內心十分不願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認舒童說的有道理，歐陽關照也沉默了下來。

  見二人都沉默不語，舒童指著側麵駛過的戰船繼續道：“你們注意到沒有？這些戰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你看那艘，船體上傷痕累累；再看那艘，桅杆都斷了一根；還有邊上那一艘，船帆都燒焦了……”

  “閉嘴！”見舒童絮絮叨叨沒完，歐陽關照忍不住怒斥道，“舒童，我怎麽覺得你是在幸災樂禍，你還是大宋的人麽？還有沒有一點忠君報國之心？”

  啊？舒童一怔，也查覺到自己立場似乎有問題，看來還是代入感不強，沒把自己當成一個純粹的宋人，滿腦子都是跑路的想法。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舒童馬上又意識到歐陽關照的話有問題，這不是在逼人站隊麽？是赤裸裸的道德綁架。

  想到這，舒童嘴角浮出一絲冷笑：“怎麽，範文虎打了敗戰還不能讓人說？說了就不是大宋人，有這個道理麽？”

  “不是……”歐陽關照辯解道，“我的意思是，王師打了敗戰，誰的心情都不好，你要再這麽冷嘲熱諷下去，我不保證自己會不會揍人。”

  喲！這是有火沒處發泄，要把氣撒到自己頭上啊！舒童知道自己肯定是打不過歐陽關照的，但卻絲毫不懼，這到不是舒童多有膽氣，而是知道歐陽關照是個真正的君子，不會真的不講道理動手打人的。

  君子嘛，當然可以欺之以方，舒童立馬擺出一會無賴樣，梗著脖子嚷道：“來啊，有能耐就打死我！”

  “我……”歐陽關照從未見過舒童如此嘴臉，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哼！”舒童冷哼一聲：“要是打我一頓就能改變吃敗戰的事實，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有一絲怨言，可這樣有用麽？明明打了敗戰卻假裝看不到，當真就能眼不見為淨啊？醒醒吧歐陽兄，現在不是胡亂發泄的時候，還是多想想以後該怎麽辦吧。”

  說罷，不再理會歐陽關照，拂袖轉身離去。

  歐陽關照站在原地傻愣愣看著舒童進了船艙，腦中一片混亂。

  “唉！”耳邊傳來張炎一聲長長的歎息，歐陽關照轉頭望去，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也許舒童說的沒錯，我們是要該考慮將來的打算了。”張炎是滿臉的苦澀。

  正說話間，忽聽船老大驚叫出聲，兩人轉頭望去，卻見船老大指著江麵滿是焦急之色。

  二人順著船老大指著的方向看去，隻見下遊一艘貨船正在慢騰騰的調整方向，許是貨物太多，貨船顯的十分笨重，看上去像是蝸牛在爬。而在它的前方，正有一艘戰船直衝而來，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

  “不好！”歐陽關照剛叫出聲，戰船前端的撞杆就撞在了貨船的側前方，隻一下子就將貨船給撞翻，騰起一陣水浪。

  而戰船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速度不減的繼續往下遊衝去，甲板上的兵士對著江麵指指點點，隱約間還能聽到發出的大笑聲。

  “畜牲！”歐陽關照氣得睚眥欲裂，就要不管不顧的跳入江中去救人，卻被船老大給拉住了。船老大告訴他，在江上行船的人水性都很好，不用管他們，他們自會遊到附近的岸邊，隻是一船貨物算是徹底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