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非最終還是沒去找他大哥評理，被舒童生拉硬拽給拖了回來。

  舒童寬慰到，也許是他大哥一時疏忽，把他給漏掉了，這樣一來不正好遂了心願，從而逃避掉這次考校。而且，就算霍凡是有意而為，大不了到時兵來將擋、誰來土掩，反正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舒童這番話連自己都不信，當然更無法說服霍非，兩個人都心神不寧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晚飯後不久，就有人來找舒童，說大少爺要見他。

  該來的還是要來，躲是躲不掉的，況且舒童也想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便跟來人一路來到長房大院。

  走到大院門口，就發覺門口站著兩名護院，舒童除了白天來過一趟，以前從未來過，不知道平時是不是也是這樣。

  不過舒童馬上就知道情況不對了，因為他剛一進門，院門就被關上了，兩個護院虎視眈眈的守在了門口。

  氣氛不對啊！怎麽有點龍潭虎穴的感覺？舒童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進入正堂，舒童又吃了一驚，大堂裏不僅有大少爺霍凡，大老爺霍維賢和二老爺霍克念也赫然在場，兩人都一臉陰沉的坐在主位上，霍非則是滿頭大汗的站在堂下。

  剛一進入，大堂的門便被關上，所有的仆人全退了出去，堂中就剩下包括舒童在內的五個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舒童身上，這讓舒童感到很不自在。

  “你就是五弟的書童舒童？”霍凡背著手圍著舒童轉了一圈，率先開口。

  這話怎麽聽的這麽別扭？舒童並沒有馬上理會他，而是慢悠悠一板一眼的給堂上的大老爺和二老爺一一見禮，做完這一切，舒童這才轉向霍凡，拱了拱手道：“舒童見過大少爺。”

  霍凡卻是微微一側身，並不接受舒童這一禮，口中不鹹不淡的道：“本官可當不起伯厚先生高徒的禮數啊。”

  拜王應麟為師，舒童誰也沒告訴，連霍非也不知道，這家夥又是如何得知的？而且，其說話語氣似乎不善，難不成還在記恨昨天的事？

  舒童心中暗自警惕，並不理會對方的嘲諷，而是目光平靜的看著霍凡不出聲，等待對方先出招。

  霍凡又圍著舒童轉了一圈：“舒後嘉是吧？本官希望你能真正當得起名字中這個嘉字，不要辜負了伯厚先生的期望，理當常懷克己心，法度要謹守。”

  話中有話啊！這是暗示自己德行有虧，在告誡自己麽？舒童直視對方雙眼，朗聲道：“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這是在暗罵自己是小人了，霍凡臉色微變，冷哼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舒童也有些惱了，辯白道：“平生正直無私曲，問甚天公饒不饒。”

  咱行的正、坐的直，連老天爺都不能把咱怎麽樣，你待如何？

  霍凡被氣笑了，譏諷道：“勸君莫做虧心事，善惡到頭終有報。”

  我招你惹你了，怎麽老是咬定我做了虧心事？舒童反譏道：“有事但近君子說，是非休聽小人言。”

  霍凡見舒童針鋒相對、寸步不讓，遂歎了口氣，改用勸慰的口吻道：“臨崖勒馬收韁晚，船到江心補漏遲。”

  還是不肯相信我啊！舒童也有些無奈了，跟著歎了口氣：“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言下之意，咱能好好說話麽？

  兩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把旁邊觀戰的三人全看傻了，霍非還好些，見過舒童在學堂中和王先生的數次交鋒，倒也不怎麽吃驚。霍維賢和霍克念兩人心底卻湧起了驚濤駭浪，特別是霍維賢。

  在霍維賢看來，自己這個大兒子年紀輕輕便中了舉，簡直就是文曲星下凡，學問海了去啦。雖然聽不懂兩人話中的深意，但也看的出，讓他引以為傲的大兒子，竟然和一個不起眼的小書童鬥了個旗鼓相當不分勝負，這讓霍維賢有些難於接受。

  霍非的父親霍克念則一改嚴肅的表情，笑眯眯看著眼前這一幕，還不住的頻頻點頭，弄的好像自己聽懂了似的。

  霍克念的長子，也就是霍家二少爺讀書不成，目前在店鋪中跟父親學做生意，另一個兒子霍非現在看來也不是塊讀書的料，考取功名的希望極其渺茫。

  自從霍凡中了舉人，霍克念就覺得在大哥一家麵前抬不起頭來，再加上霍維賢又喜歡整天將這個舉人兒子掛在嘴邊炫耀，弄得霍克念見到大哥就想躲，恨不得霍非馬上也考個舉人回來給自己長長臉。

  現在有好戲看了，咱兒子不如你兒子，可咱兒子的書童有能奈啊！霍克念頓覺麵上有光。

  不提場外三人各自的小心思，霍凡臉上的確有點掛不住了，自己堂堂一個舉人老爺，竟奈何不得家中一個小書童，這要是傳了出去，還不成了文壇中的一個笑話。

  “哼！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啊。”霍凡決定不再和對方打機鋒，直接見真章了。

  霍凡轉身從茶幾上抓過一物，舉到舒童眼前晃了晃：“認識麽？”

  原來如此！舒童看到這物件全明白了，這赫然就是半天雲送給霍非的那把鋼刀。

  難怪事情過了這麽多天霍家一直沒有動靜，原來是在等這個當官的大兒子回來處理啊，懸在頭頂的達摩克裏斯劍終於落了下來。

  “認識，這是別人送給五少爺的禮物。”舒童坦然應到。

  “哦？那你說說看，這是誰送給五弟的禮物，別告訴我你什麽都不知道哦。”霍凡語帶嘲諷的看著舒童。

  “是江洋大盜半天雲送給五少爺的。”舒童毫不遲疑的答道。

  “半天雲為什麽要送五弟這把刀？”霍凡步步緊逼。

  這事你得問正主才對，關我什麽事？舒童心中有些不爽，雙手一攤無辜的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刀是送給五少爺的，又不是送給我的，或許五少爺能知道一二。”

  “你……”一旁的霍非漲紅了臉，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霍凡擺了擺手給製止住了。

  “五弟我自會問，現在是在問你，你敢說你一點都不知情？”霍凡是咄咄逼人。

  舒童這下明白了，趕情自家孩子闖了禍，要找人來背鍋，自己很不幸的成了這個背鍋俠。

  事已至此，還能說什麽？當然是把鍋甩回去啊。

  於是舒童很光棍的把事情前因後果說了個遍，連霍非是半天雲大哥轉世這麽玄幻的事也全交代了，反正就是一個意思，此事與我無關，全是五少爺一人所為，怪不著我。

  聽完舒童的述說，所有人都沉默了，臉上並沒出現什麽意外之色，想來舒童跟霍非所說的情況差不多。

  半晌之後，霍克念才澀聲道：“我家非兒心地善良生性純樸，雖行事偶有魯莽，但你這個做書童的有責任有義務輔佐好他，為何在這事上你既不勸誡也不阻攔，你不覺得這樣很失職麽？”

  這鍋甩的，果然自己兒子是最好最無辜的，壞事都是別家孩子幹的。

  舒童朝霍克念一拱手道：“二老爺明鑒，學生隻不過是五少爺的書童，當然要以五少爺馬首是瞻，又不是他的法定監護人，是管不了他的。”

  “可是……咦，何為法定監護人？”

  “就是……就是監工的意思，學生是書童，隻負責陪五少爺讀書，並沒有監督的責任。”舒童知道自己又冒出了不合時宜的詞，隻好自圓其說的解釋到。

  “就算你沒有監督的義務，可出了這麽大的事，你為何不及時向主家匯報，反而要幫助隱瞞？”霍凡冷不丁插話到。

  “拜托，大哥。”舒童脖子一梗，傲然道，“五少爺是主，學生是仆，學生豈是那種賣主求榮的無恥小人？”

  “放肆！你管誰叫大哥呢。”霍凡怒道。

  霍非則是一把抓住舒童的手，激動的道：“舒童，就知道你不會背叛我，我太感動了。”

  “咳、咳。”一直沒說話的霍維賢輕咳一聲，終於開口了：“舒童，且不論誰是誰非，現在出了這種事，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霍家家主居然征詢自己這個小書童的意見，舒童微感詫異，不過隨即心中就是一凜，終於知道今天找自己來的真正意圖了，這是要堵自己的口啊。

  想想也是，這事要是捅了出去，那可就是個通匪的罪名啊，雖說霍家在本地有權有勢，花些銀子似乎也能擺平，可問題是京畿提刑司總捕頭皇甫仁也插手了此事，事情就變的有些麻煩了。

  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舒童頓時汗毛倒豎，冷汗也冒了下來，一連後退幾步，色厲內茬的叫道：“別亂來啊，我警告你們，我現在有背景了，我上頭有人，王應麟是我的恩師，人家可是在朝中當過大官的。還有，文天祥是我師兄，文天祥知道麽？那可是皇上欽點的狀元郎啊。你們要是敢亂來，我恩師和師兄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一席話說的眾人是麵麵相覷，不知道舒童這話是什麽意思。

  良久，還是霍凡率先反應過來，不禁啞然失笑，低聲跟兩位長輩耳語了幾句，兩人也都露出了恍然之色，隻有霍非還是一頭霧水。

  霍克念起身一把摟住舒童的肩膀，笑眯眯道：“舒童啊，你想到哪去了？我們霍家可是良善之家，豈是你想象的那樣，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來來來，我有事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