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應麟走了，沒和任何人告別，帶著自己仆人悄悄的離開了。

  舒童雖已提前知曉，但看著空蕩蕩的學堂，心中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霍非卻感到很開心，終於不用去學堂了，再也沒人打自己的板子了，至於年後新來的先生會如何，那就不是現在要考慮的問題，年後的事年後再說，反正現在快活一天算一天。

  離除夕越來越近，霍府上下都在忙碌，下人們在喜滋滋的置辦年貨，掌櫃賬房們則夜以繼日在結算全年的收支，算盤打得劈裏啪啦直響。

  臘月二十六，霍府的下人們一早就開始灑掃庭院，準備迎接霍家大少爺回府。

  大少爺霍凡是霍家的驕傲，也是霍家唯一有功名的讀書人，前兩年剛剛中了舉人，目前在江州知州錢真孫帳下做幕僚，為從八品承奉郎。

  承奉郎為文散官，並沒有任何職事，平時也很悠閑，眼見著春節將至，霍凡便早早提前回家過年了。

  在眾人翹首期盼下，一直到午後，霍家大少爺的馬車才姍姍來遲，剛一停下，一眾等待多時的霍氏子弟便迎了上去。

  車簾一掀，一個頭戴青黑色襆頭、身著青綠色圓領官服、腳登革履的青年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看模樣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想必這就是霍家大公子霍凡了。

  “大哥回來了！”

  “堂兄安好！”

  “大少爺回來了”

  在府門口迎接的眾人紛紛上前問候，霍凡微笑著朝眾人點了點頭，也不言語，而是倒背著雙手，看著自家的門樓若有所思。

  “大少爺，老爺正在大堂等待，夫人讓老奴在此迎候。”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躬身來到霍凡麵前。

  霍凡是大老爺霍維賢的長子，族中後輩中排行老大，是真正的長房長子，回府後第一件事當然是要拜見自己的父母了。

  “嗯！”霍凡微不可查的點點頭，對老管家吩咐道：“頭前帶路。”

  “是，大少爺請。”老管家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霍凡倒背著雙手施施然的向大門走去。

  “撲哧”一聲，一直在門邊看熱鬧的舒童沒能忍住，一下子笑出了聲。

  一個綠豆大小的芝麻官，這譜擺得也忒大了，回到自己家還要別人頭前帶路，怎麽都覺得像是在演戲，累不累啊？

  這聲不合時宜的笑一下子引起了霍凡的注意，霍凡的目光冷冷掃了過來，在舒童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見其一付書童打扮，便不再理會，背著手繼續向大門走去。

  “舒童，你有病啊，平白無故笑什麽？大哥好像不高興了。”霍非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舒童身邊，低聲埋怨到。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舒童有些歉意，“我就是覺得奇怪，你大哥進趟家門還要別人引路，莫不是真的連家也不認識了？”

  霍非翻了個白眼，鄙夷的看向舒童：“一看你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土包子，當官的不都是這樣的麽？我大哥是正而八經有品級的官員，不這樣做會讓人看不起的。”

  原來如此，隻不過在自家也擺官員的臭架子真的好麽？人家王應麟王老師做過那麽大的官，也沒見人家擺過什麽譜啊，舒童在心中暗暗腹誹。

  見眾人都簇擁著霍凡進了府，舒童也失去了看熱鬧的興趣，獨自一人回到自己的小屋，繼續從事抄書大業。

  一直到晚飯後，喧鬧了一天的霍府才安靜下來，舒童剛剛點上油燈，霍非就愁眉苦臉的推門而入。

  舒童以為他是來看自己書稿的，便指了指桌上的幾張紙道：“這兩天沒怎麽寫，就這些。”

  霍非卻是連連搖頭道：“不是來看書的，是有件事要告訴你，我大哥說，明天要考校我們的學業。”

  “好事啊，你們這幫少爺早就該有人管管了。”舒童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霍非，“那你還跑我這幹嘛？趕緊回去看書啊，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亮……”

  “你少說風涼話。”霍非不滿的打斷了舒童，“你以為你能逃掉？實話告訴你吧，我來就是要告訴你，我大哥說了，明天連伴讀的書童一同考校，不合格的一律開革掉。咦？你怎麽好像一點不擔心啊？”

  “我擔心個毛啊，你以為我就那麽願意當你的書童？”舒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啥意思？你把話說清楚。”霍非一把揪住舒童的衣領，惡狠狠的道，“是不是覺得當我的書童委屈了你，你咋不去飛呢？”

  舒童一把打掉這貨的手：“有這時間還是想想明天該怎麽應付你大哥的考校吧。”

  霍非一聽，一張胖臉頓時苦了下來：“我這不是來找你商量了麽。”

  舒童稍微想了想：“你知道大少爺一般都會考校些什麽？”

  “我也不知道啊，大哥以前從未考校過我們。”霍非苦惱的撓了撓頭。

  這就奇怪了，霍凡為何要突然想起要考校弟弟們的學業來，是一時的心血來潮、還是另有意圖？舒童無法得知，隻得無奈的對霍非道：“你都不知道要考校什麽，那你還來問我？算了，隻能是見招折招了，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豐田車……呃？”

  “那也隻能如此了。”霍非一臉便秘的表情，隨即又不解的道，“豐……豐田是啥玩意？沒聽說過肥田還要用車啊。”

  第二日，舒童早早就被霍非帶到了霍家家主霍維賢所在的大院，剛一進院，就有丫鬟將二人引到一處廂房，進門後發覺裏麵已坐了不少人。

  舒童稍一打量，發現全是在學堂裏讀書的霍家子弟和他們的書童，一個個看上去都顯得有些緊張。

  和眾人打了個招呼，舒童和霍非便各找了把椅子坐下，靜候即將到來的考校。

  不大一會兒，一個俏麗的丫鬟走了進來，把霍家四少爺叫走了。

  因為霍家二少爺和三少爺都已不在學堂裏讀書，因此這裏年齡最大的便是這位四少爺了，想來大少爺的考校是按年齡順序來的，下一個就應該輪到霍非了吧？

  過了好一陣子，丫鬟又走了進來，還沒等霍非起身，丫鬟便叫出了六少爺的名字。

  看著六少爺和他的書童出了廂房，霍非一臉懵逼的看著書童。什麽情況，怎麽把自己給跳過去了？

  “嗯！這個……大概是按著單雙號跳著來的吧。”舒童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好胡亂的猜測到。

  霍非隻得悻悻然的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看上去有些不忿。

  又過了好一陣子，七少爺又被叫走了。

  “這個……大概是隨機的吧，應該沒什麽規律可言。”看到霍非的目光又投向自己，舒童都不知道怎麽解釋好了。

  接下來，八少爺、九少爺依次被叫走，霍非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舒童幹脆雙眼一閉，權當什麽也沒看見，愛咋滴咋滴。

  一直到十一少爺霍訓也被叫走，廂房內隻剩下舒童跟霍非兩人了，霍非這下坐不住了，惴惴不安的看向舒童。

  舒童兩手一攤，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不是被故意忽視，就是被刻意針對了。

  “都怪你，肯定是你昨天莫名其妙的嗤笑，給大哥記恨上了。”霍非把責任一古腦的推給了舒童。

  “不會吧，你大哥好歹也是個官員，不至於和我這個小書童計較吧？一定是你有什麽地方得罪了大少爺。”舒童嘴上如是說，心底卻有些發虛，果真如此話，這大少爺氣量未免也太小了吧？

  就在二人相互推諉時，丫鬟又走了進來，霍非站起身，一臉悲壯的道：“走吧，該來的終是要來，舒童，讓我們共同麵對吧。”

  那俏麗的丫鬟聞言是嫣然一笑，拂身一禮道：“五少爺，大少爺說他乏了，今天就到此為止，五少爺先回吧。”

  什麽情況，存心耍我不是？霍非再怎麽敬畏他大哥，這回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了，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就要不管不顧的找他大哥評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