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把水攪渾
作者:齋殆      更新:2020-05-10 15:06      字數:3109
  王應麟被這詭異的笑容下了一大跳,一臉警惕的看著舒童道:“你這是什麽表情?莫非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舒童沒料到對方的反應會這麽大,是一臉的詫異。

  王應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遂清咳一聲解釋道:“老夫早年曾有一故交,雖天資聰穎且有經世之學,然品行不端,善弄權術,喜揣摩人心,每每算計它人之時,都會露出如你方才那樣的笑容,由不得老夫不警惕啊。”

  臥槽!誰這麽腹黑啊?把老先生嚇成這樣。

  舒童好奇心大起,追問道:“不知先生這位故交姓甚名誰、現在何地?學生倒想見識見識。”

  “休想!你莫不是想和他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王先生氣得胡須亂顫。

  “不說就不說唄,發這麽大火幹嘛,至於麽?”舒童被老先生的過激反應嚇了一跳,翻著眼睛繼續道,“再說了,你那位故交想必年齡也不小了,肯定是老奸巨滑,像我這樣年幼單純、心地善良的學童就是想和人家沆瀣一氣,人家也看不上啊。”

  王應麟沒理會舒童的滿口胡話,長歎一聲道:“我和這位故交早就割袍斷義了,不提也罷。”

  說到這裏,王應麟突然意識到話題似乎跑偏了,隨即臉色一肅,語重心長的道:“舒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少年人犯點錯誤並不可怕,隻要知錯能改就善莫大焉,老夫適才在課堂上雖言語重了些,但那也是為你好,擔心你走上歪路,希望你能體諒老夫的一番苦心。好了,現在能告訴老夫了吧,你是什麽時候偷看老夫文稿的?”

  舒童如果真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指不定就會被王應麟這番話給繞進去,然後乖乖擔下這汙名。

  可舒童是什麽人啊,兩世為人的穿越者,豈能看不出這其中的貓膩?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誘供。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王應麟濃眉大眼看上去一臉的正氣,竟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一個少年,你的良心不會痛麽?

  舒童暗自冷笑,原本心中還有一絲愧疚感,現在全然消失的幹幹淨淨,臉上重新浮現出那詭異的笑容。

  王應麟再一次被這笑容嚇了一跳,不過隨即又鎮定了下來,用略帶期許和鼓勵的目光看向舒童。

  “先生,您相信無巧不成書這句話麽?”舒童睜大眼睛,一臉無邪的看著王應麟。

  “無巧不成書?聽上去似乎有點道理,不過沒聽過。”王應麟茫然的搖搖頭。

  沒聽過,這話不應該是家喻戶曉麽?這老先生是真不知道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能不能愉快的聊下去了?舒童是頭大如鬥。

  舒童不知道的是,此事還真怪不得王應麟,因為這句話源自施耐庵的《水滸傳》,還要等一百年後才會出現。

  好吧,咱換一個說法,舒童艱難的咽了口唾沫,繼續道:“那麽先生,你信不信這世上會有一些驚人的巧合?”

  王應麟皺眉思索了片刻,點點頭道:“這個可以有,莫非這便是無巧不成書的含義,也是舒夫子所說的?”

  “先生認識家師舒夫子?”舒童不答反問。

  “隻聞其名,未曾謀麵。”

  “哦!那就好辦了。”

  “嗯!你說什麽?”王應麟一臉疑惑的看向舒童。

  “沒……沒什麽。”舒童趕緊掩飾,隨即一臉慎重的看向王應麟道,“先生,下麵學生說的話可能有點驚世駭俗,先生一定不敢相信,但我以舒夫子的名譽發誓,學生說的話句句屬實。”

  王應麟見舒童如此鄭重,不由的神色一凜,表情也跟著嚴責起來。

  舒童雙目直視王應麟,一字一頓的道:“實不相瞞,家師舒夫子幾年前也曾寫過啟蒙的三言歌訣,就是學生所說的《三字經》,內容跟先生所寫的幾乎一模一樣,開頭也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這不可能!”不等舒童將話說完,王應麟就一蹦老高,整個人像一隻狂怒的獅子,須發皆張,狂舞著雙手對舒童怒吼道,“休要為自己的無恥找借口,這種劣拙的謊言你自己信麽?舒童,人可以犯錯,但總得有點底線吧?你太讓老夫失望了。”

  舒童也不辯解,隻是靜靜的看著處於暴走狀態的王應麟,待老先生發泄的差不多了,這才繼續道:“先生稍安勿燥,聽學生把話說完。”

  “你說。”王應麟一把揪住舒童的衣領,紅著雙眼道,“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老夫定不會輕饒你。”

  舒童麵無懼色的迎向王應麟狂暴的目光道:“我知先生斷難相信此事,實話說,方才看了先生的手稿,學生內心的震撼其實比先生更強烈,要不是知道先生是個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學生定會以為先生曾看過舒夫子的手稿,沒想到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因為我有證據能證明這一切。”

  舒童這番話貌似在為自己辯解,實則綿裏藏針,暗指王應麟有可能抄襲了舒夫子,目的是要把水攪混,將王應麟也給拖下水,然後大家一起在水裏撲騰,誰也奈何不了誰。

  這種伎倆舒童在大國企時見多了,每每出了重大事故,需要進行責任分析時,事故部門往往就會東拉西扯,什麽宣傳部門沒有做好必要的宣傳工作、安全部門的安全標識不醒目、後勤部門提供的勞保用品有瑕疵……,甚至連負責調查的領導也稀裏糊塗的被扣上個監管不力的帽子,最後把大家全都給拖下水,弄得人人都有責任,弄的上級部門無從下手,隻得象征性處罰一下後便草草收場。

  王應麟果然中招了,鬆開舒童衣領,老臉漲得通紅,手指顫抖的指著舒童狂吼道:“你……你給老夫說清楚,如何證明舒夫子也寫過同樣的三字歌訣?”

  舒童從桌上拿起手稿,指著最後一行對王應麟道:“先生請看,您最後一句是:此十義,人所同;當師敘,勿違背。而舒夫子後麵還有不少,要不要學生把後麵的內容背給您聽?”

  “當真如此?”王書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舒童,半晌之後才咬牙切齒的道,“行,那你背,老夫到要聽聽你能背出些什麽玩意兒出來。”

  舒童清清嗓子,略一思索大聲背了起來:“斬齊衰,大小功;至緦麻,五服終……”

  隨著舒童一句句的背出,王應麟的嘴越張越大,整個人都在劇烈的顫抖。

  看著王應麟的癡呆狀,想到這半年多挨過的板子,一種報複的快感油然而生,舒童越背越興奮。

  “……元滅金,絕宋世;輿圖廣,超前代。”背到這裏,舒童嘎然而止,神色變得慌張無比。

  《三字經》曆史上雖是王應麟所著,但其中的曆史部分隻記載到宋代,後世曆朝曆代的文人又增添了不少內容,舒童興奮過了頭,一下子背禿了嘴,居然背到了元朝,超出了這個時代的曆史範疇。

  舒意捂住嘴,神色緊張的看向王應麟,心裏是呯呯的亂跳。

  “怎麽停下了?繼續往下背啊。”王應麟正聽的如癡如醉,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見舒童突然停了下來,有點不滿的道。

  突然,王應麟臉色大變,一把揪住了舒童的衣領,雙眼赤紅,嘴唇顫抖的道:“最後幾句是什麽?你再說一遍。”

  舒童哪敢再重複,隻得裝傻充愣的轉移話題道:“先生你……你要幹什麽,你別嚇唬我,我害怕。”

  “說,最後幾句是什麽?”王應麟狂吼到。

  “先生,你嚇到我了,我記不清了。”舒童做出一付被嚇壞的樣子。

  王應麟頓了頓,緩緩鬆開舒童的衣領,頹然坐到椅子上,口中來回的念道:“元滅金,絕宋世;元滅金,絕宋世……”

  念著念著,兩行清淚順著老人的臉頰流了下來。

  舒童見狀有些不忍,忙安慰道:“先生,學生以為這兩句可以這樣理解,所謂的元滅金當然是事實,元朝的確滅了金國。至於絕宋世,這不過是預言,咱大宋不是還在麽?學生覺得這話的真正意思是,沒有那個朝代能夠千秋萬代,咱大宋亦是如此,終歸會有滅亡的那一天。”

  王應麟抬頭看向舒童,慘然一笑道:“舒童,你不用安慰老夫,國朝現狀老夫清楚的很,外有蒙元虎視眈眈,內有奸佞當道,我大宋早己危如累卵,而朝中諸公尚不自知,依舊貪圖安逸而不思進取。舒夫子慧眼如炬,想必早己洞察了這一切,與其說這是預言,不如說是警世之言,惜哉,痛哉!”

  舒童聽完是長籲了一口氣,沒想到這老先生自行腦補把事情給圓了起來,都不用自己再費什麽口舌了,這一關總算是糊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