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在柳府門前落地。

  柳少夫人被婢女攙扶著，走出轎子，迎麵對上前來賠罪的丈夫柳雲誠。

  柳雲誠趕走婢女，自己上前搭住了妻子的手腕，笑嗬嗬地將對方送入府裏。柳雲誠本不想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可父親說因為夫妻一點小矛盾壞了和丞相府的關係就得不償失了，偏要他親自來向夫人賠禮道歉。

  “慢著！”柳少夫人剛要跨進門檻，隻聽到丈夫高喝一聲。

  餘昶明一直低著頭，怕對方昨日剛見自己還有印象。雖然他倆和之前扮作賣茶商人一樣做了偽裝，可難保這人是個過目不忘的。柳雲誠突然大叫一句，他還以為自己暴露了，頓時慌了神。誰知是這柳大少爺作妖，說這泥沙路會髒了夫人的裙子，讓下人墊了層布料，才肯放人過門檻。這般諂媚，哄得柳少夫人全然忘了先前在家裏，父母如何教她，回府裏要耍耍脾氣，晾著丈夫，讓他長長教訓。

  柳雲誠忙著哄夫人，才沒空注意這不甚顯眼的抬轎人，吩咐完小廝給他們幾個一些銀錢當報酬就走了。小廝進屋找賬房要錢，讓他們一行人在院子裏候著。餘昶明趁著這個空隙偷溜進內宅，按照計劃段青卓在柳府門外守著，一有稍等的動靜就進去救人。抬轎回府一行共六七人，少了一個誰也沒注意到，反正也互相不認識，大家都隻管拿錢走人，自然沒這閑工夫管別人的去向。

  餘昶明按照柳雲嵐事先說的路線，穿過院子和走廊，一直到了柳老爺的書房。書房裏一棵盆栽底部有暗格，左右各扭轉三下就可以打開書櫃後的暗門。暗門裏就是匣子的放置處，匣子沒有上鎖，餘昶明一打開就看見了躺在紅綢布上的碎玉。

  他隻當是柳老爺昨日剛把碎玉拿出來，忘了給匣子上鎖。可這連小姐的女婢都輕鬆知道碎玉所藏之處，他還真不知，到底是這家人防範意識過於疏鬆，還是連老天都在幫他。

  他更相信後者。先前經理家府被燒等一連串的事情，餘昶明都快覺得自己是被老天拋棄的人了，可這絕境過後果然是如有神助。

  他拿了碎玉，不便多留，就匆匆逃出去，過走廊的時候看到一個白衣女子走過，嚇得他躲到了草叢裏。隔得遠，他沒看清這人什麽模樣，但這背影著實有些熟悉。他來不得多想，握著碎玉趕往府外和段青卓會合。

  柳府的西北角有個外人不知道的小亭子。這是獨立於柳府內宅的院子。亭子建在荷塘之上，池中養了幾尾魚。

  柳老爺撒了一把魚食，看著池塘裏的魚一擁而上地爭搶。

  亭子裏還有另外一個人，端坐在茶座上飲茶。

  “他偷到玉了？”柳老爺轉身問。

  “現在應該已經出府了。”那女子答。

  “好！”柳老爺放下手裏的魚食盒，也順勢坐下。

  “我不明白，竟然您有意將碎玉給他們，為什麽又要鬧一出退親的戲？”

  柳老爺不作答，反而看向池塘，長出一口氣：“這偌大的久安城就像是個圈魚的池塘，一把魚食撒下，誰也不知道夠不夠飽食，於是魚兒都拚命上前爭搶。弱落強食，他們幾個初出茅廬的小崽子哪裏是對手。反之，若是跳出京都，等有了本事再回來除惡報仇豈不更好。”

  “您又是逼餘昶明退親，又是默許雲嵐偷溜出府，陛下出逃的事也給擋了下來，禦林場追捕多時的逃犯一直未果相必也有您在其中作梗。這四個人的相遇絕非偶然，可您精心安排這一出為了什麽？”那女子放下茶杯，看著亭子外的風吹起簾子的一角，又緩慢落下。

  “風起雲湧，惡浪潮生。我們不能再漫無目的地等下去了，餘元昌的死就是教訓。隻有用鞭子趕著這群年輕人快點，這個世界才有救！”柳老爺以指為筆，沾茶水為墨，在桌子上緩慢寫下二字。

  柳老爺起身欲走，又轉回拍了拍自己大女兒的肩膀，“我困在這朝堂上，手也夠不著這麽長。雲輕，這群後輩就靠你照顧了！”

  她細瞧才看清那倒著的二字：人、妖，一瞬間明白其中意思後驚嚇得沒握住手裏的茶盞。

  茶盞砸在地麵上，碎成了幾瓣。滾燙的茶水飛濺一地，發出嘶嘶的聲響。

  兩塊碎玉拚湊在一起，夾心玉麵從中裂開，露出裏麵已經完全粘合在一起的兩張殘圖。

  四人腦袋碰著腦袋，聚在一起看圖，卻不知該如何通過時間計算道門的移動軌跡。

  “這張圖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餘昶明抓耳撓腮了半天終於想起來，“對，我娘留下的那本妖鑒譜裏有這圖！我記得那圖旁邊還記載有文字，大概就是計算道門軌跡的說明。”

  眾人滿懷期待等餘昶明說出文字記載的內容。可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出聲：”我當時就囫圇吞棗地翻了翻，這圖是妖鑒譜很後麵的內容，我還沒細讀到。”

  “那這妖鑒譜現如今在哪？”柳雲嵐問。

  “在我侍讀書童若鬆手裏，我怕自己丟三落四給掉了就交給他保管。”

  “那這若鬆現在又在哪裏？”趙崇舟盯著殘圖移不開眼睛，卻還是出聲問。

  “他因我被連累，押送發配往了東南的無涯州。”

  餘昶明問一句答一句，也不知道一口氣說完來。

  “總之，我們現在先往東南無涯救出若鬆。”段青卓做了總結，結束了他們慢吞吞的問答環節。

  “慢著！”趙崇舟突然抬起頭，不容置疑地說：“這殘圖是——假的！”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