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青雲山的一夜大雨停了，窗外徐徐的春風吹散昨夜雨水殘存於空氣中的濕潤，也似乎將某個破院裏那顆頭顱帶來的喧囂吹散得無影無蹤。

  吳良依舊是選擇來到九樓，就算是因此登上第一境，但並不能讓他自滿得意，相比入宗前便已經是第三境的岑君良他相差實在太遠，所以那場隨之而來的外門比武也成為懸在他頭頂的一把利刃。

  他沿著書架分隔而成的廊道，走到東麵臨窗的角落，首先向那位沉浸在簿冊的外門大長老恭敬行禮，隨後緩慢瀏覽著一卷卷簿冊，試圖尋找適合此時第一境的簿冊。

  然而這無異於是一種大海撈針的做法，忽然間他蹙起眉梢，有些疑惑地拿起本殘破簿冊，本以為會出現心神徹底沉浸進其中的場麵，卻異常發現自己壓根就並未有入神。

  這種情況有很多種解釋，但隨著翻開簿冊，吳良很快就確定最終答案。

  這玩意並不是出自九樓，而是某個無良的家夥自撰自編。

  開篇第一卷洋洋灑灑的廢話大概意思就是：“咳咳咳，很好，你能夠於萬千書海裏看到這一本說明你跟我有緣，然後我確信這本簿冊會成為你迷失於修行海洋的明燈，不要急著感激涕零，也不要急著膜拜，我就是我，是這個世界不一樣的煙火。。。”

  話說這世界還有這麽恬不知恥的家夥？吳良在內心裏吐槽，然後直截了當翻過前麵篇幅宏偉的廢話，以及可以撿去那些自賣自誇的言辭。

  第二篇內容如下：“當你看到這裏的時候，我確信你已經如饑似渴，如癡如醉，不用痛哭流涕，這一切都是上天賜予你的。。。再者，如果一定要謝的話，那麽麻煩前去紅袖招打包一壺醉春風。。。”

  已是深春的暖風夾雜著濃烈的燥熱，吳良確信自己現在無比想要在撰寫這書的家夥腦袋上來上狠狠一巴掌，感情他耽擱半個時辰，純粹都隻是用在聽對方吹噓上麵了。

  而問題的關鍵在於，他既然已經讀了兩副篇章，也就生怕半途而廢錯過什麽。

  所以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看下去：“好吧，看在你如此虔誠的份上，看在你拜讀此作如此認真的份上，我不介意大發慈悲給予你些許指點。”

  “不要認為世間萬物皆為死物，事實上世間萬物都有靈性，比如靈氣，比如紅袖招的醉春風。”

  “隻有當你以擁有靈氣的眼光去看待世間萬物，那麽映照在你眼中的世界也會不同。。。比如山泉流水是婉約溫柔的小娘，比如雲海波濤是豐腴美婦，又比如。。。”

  這確定不是用色眯眯的眼神在看世界？吳良已經無力吐槽了，然而當他抬頭舒展放開視線時，卻猛然發現世間萬物都泛著別樣的靈氣波動。

  難道這並不是胡謅？

  吳良皺著眉頭思考著這個問題，最終還是輕輕搖頭，以他現在的境界要想驗證真假顯然是有些扯淡，更何況撰寫這本無名簿冊的家夥很難讓人信服啊！

  簿冊上下四篇，留書者仍舊是洋洋灑灑的自我吹捧，某個時刻吳良都忍不住為之讚歎，能捉摸出如此浮誇的言辭來，也真辛苦的！

  通篇讀完，吳良沒來由皺著眉頭，差點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終於發現這玩意跟當日那本《天地陰陽》果然是同樣的筆跡。

  小師叔，三個字成為落款，但歪歪斜斜書寫的落款似乎都在無聲嘲笑著落入坑裏的觀書人。

  於是一股憤懣難以消除，吳良跑到樓內長老處借筆墨一用，在簿冊最後直截了當賜予兩個大字。

  放屁！

  同時心中不由將這家夥罵得狗血淋頭，心中默然想著往後若有機會遇上他，一定揍得他祖宗十八代都不認得。

  或許應該繼續寫些什麽以宣泄憤懣，但在這種操蛋的情況下，吳良已經很難再以筆墨來形容心情。

  看來並沒有一蹴而就的事！

  將簿冊重新塞回書架，吳良喟然長歎一聲，相對於越來越近的時間，想著胸前傷勢傳來的灼熱感，心境難免有些微微失落，但隨之他忽然間心頭一動。

  心想或許可以找那位沉浸在九樓的大長老指點一二，作為在邙城習慣了精打細算的少年，任何可能存在的機會都不會輕易放棄，略有遲疑後，他來到陰暗角落，極為恭敬行禮，低聲說道：“長老，弟子不日將參加外門比武，樓裏可有提升戰鬥力的典籍以供參考？”

  老人略微抬起眼簾，過了很久才冷漠開口說道：“依照宗門規矩，即便是我也不能給你挑選典籍，但你能夠觀書入第一境，卻也難得，但宗門規矩不可破，我隻能送你一句話。”

  吳良深深鞠躬，靜候下文。

  大長老視線挑起，望向窗外，平靜說道：“修行如登山，一步錯步步錯，萬裏長堤潰於蟻穴，平地高樓始於根基。。。”

  修行登山，步步徐！

  吳良再次躬身行禮，喃喃念叨著這幾句話，恍惚間有些感悟，但轉瞬又隨之飄散。

  他重新望向浩瀚書海，遠處蹙著的眉梢逐漸舒展，輕聲念叨道：“那就且登仙山第一步！”

  既沒有終南捷徑可以走，那麽便以最笨的方式！

  再次以外人眼中瘋狂的姿勢投身於書海間，投身在那些簿冊淡淡的紙香間，在那些墨跡的微醺裏。

  大長老抬頭看著少年的身影，滄桑古板的嘴角，有了些許笑意，默默想著，萬裏之行始於足下。這弟子隻要能堅持下去，那麽總有一日能等上其他人所仰望不及的高度。

  。。。

  暮色漸濃的九樓，那扇古樸大門早已關閉，而此時黑夜籠罩的九樓裏，在寂靜無人的書架間，卻有個雙手背負在身後，老氣橫秋的小孩巡視領地般踱步巡查。

  等到他遊蕩到某個角落書劍旁，瞥見那本有過移動痕跡的無名典籍，小孩嘴角不由得勾起笑意。

  搖頭晃腦說道：“也不知道是哪個幸運兒，能夠有幸得此造化啊！”

  小孩嘀咕念叨著來到書架，自言自語著，取出那本簿冊，隨後臉色表情瞬間精彩萬分，在那些陳年筆墨上，大筆書寫著兩個字，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