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青雲有劫
作者:三三三二二      更新:2020-05-10 14:05      字數:4346
  在這個春雨漸小的雨夜,少年的眼眸就像是驟然泛起明亮的繁星,隻不過這一次他稍微矜持了一下,使勁搓了搓雙手,後院夜色下,他這副表情顯得格外扭捏。

  良久後,少年抬起頭,聲音微顫問道:“那個,既然不是普通人,難道我是天命之子?”

  陳之陽愕然望著他,嘴角抽搐,遲疑問道:“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吳良揮舞著手臂極力在證明自己的非比尋常,洋洋灑灑從邙城說到雪山,又從柴米油鹽說生活艱辛。

  到最後陳之陽的嘴唇微張,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所以就算我是天命之子,也應該是理所當然吧!”吳良殷切望著他,那眼神就像是在迫不及待撕開小姑娘衣衫的癡漢!

  “咳咳,雖然很不想打擊你,但我們說的可能是兩碼事!”陳之陽認真望著他,想要從這張抹滿鍋灰的黑臉上看出些什麽來。

  然而很顯然要失望,這雙眼眸依舊是明亮,泛著淡淡光澤,少年猶豫了一下,然後問道:“難不成是我在某些方麵天賦異稟?”

  他下意識往褲襠望了一眼,眼神就莫名其妙古怪起來:“這。。。方麵你是怎麽發現的?”

  “我說你真是夠異想天開的!”

  陳之陽看著他有些惱怒,搖頭訓斥道:“難道你腦袋裏麵就不能裝些別的?就比如,那位第二境的修士悄無聲息死在你的劍下,你有沒有想過這就非比尋常?”

  吳良抬頭望著他,恍然大悟,感慨說道:“難不成我是天生做殺手的料?”

  程之陽深呼吸了一口氣,懶得理會他,直接說道:“跟修行天賦一樣,這個世界有些人生來神識會異常強大,故而會擁有著遠超過常人的五感和直覺,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就屬於這種,不然為何能輕而易舉接近第二境修士。”

  吳良沉默很長時間,猶豫問道:“其實,曾經有過一位第三境的老人替我查看過,可他為什麽沒有發現這方便的異稟?”

  夜下雨聲淅淅瀝瀝,陳之陽微笑說道:“因為他是第三境,而我是第四境。”

  陳之陽說這句話的時候,言語裏沒有任何驕傲情緒,但言語裏所隱藏的意思卻是驕傲到極點,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如此年輕的第四境,世間上也確實很少能找到同樣天才。

  吳良看著年輕人臉上的情緒,大為惱火,很想問他,確認在一個第一境都沒有邁入的家夥麵前炫耀,就真的有良知?

  “所以他知道的我也知道,但我知道的他卻不一定能知道。。。”

  吳良沒有繼續給他臭屁下去的機會,直接打斷話茬,問道:“所以神識到底有什麽用呢?”

  給出個看白癡般的眼神,陳之陽極為認真說道:“如果說靈力是構築修行者自身世界的根本,那麽神識就是自身世界的主宰,比如神識強大者用意念加強與天地靈氣的溝通,又比如能控製更為強大的飛劍,修道誌高境界,甚至能脫離肉身,神遊萬裏。。。”

  陳之陽望著夜下小雨,慢悠悠說著,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少年臉上的情緒變化。

  “其實我或許能夠神遊個萬裏。”吳良使勁揉了揉臉龐,認真說道:“來這裏之前,在雪山的時候,我曾經就有過很多個夢境,但其實也說不準是夢還不是夢。”

  “那時候經常輕飄飄能飛出很遠很遠,所看到的一切異常清晰!”

  “你不用這個表情看著我,這是你真的。。。在那種似夢非夢的狀態下,我能夠感受到身邊的一切人與事物,整個世界仿佛都在眼中,我甚至能隱隱約約聽到某些從很遠很遠舊時代傳來的聲音。”

  “現在想來,那些應該不是夢。”

  陳之陽的神情逐漸凝重起來,這個說法從來沒有聽說過。

  吳良抬頭望著夜空,然後說道:“就比如眼前的雨水,在我那個夢中,也同樣能夠看到,但有一點卻很奇怪,無論我怎麽樣去控製,這個夢都不由自己做主,所以我隻能被動的神遊。”

  陳之陽眯眼望著他,然後自嘲笑了笑,搖頭說道:“雖然匪夷所思,但應該隻是夢境吧!”

  “畢竟連第一境都未能修到,就已經開始神遊萬裏,這種說法,從古至今都聞所未聞過!”

  陳之陽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平淡說道:“就修行者而言,神識也是隨著修為而逐漸壯大的過程,資質差些的一開始隻能模糊去感受世間萬物,如同霧裏看花,資質好些也不過能看得更為清楚,但卻也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若是神識能夠在身外延伸百丈,那就很驚世駭俗了。”

  吳良蹙著眉梢,想要說些什麽。

  陳之陽擺手阻止他打斷,繼續說道:“當今世上也不乏有在這方麵驚才絕絕的存在,其中當年劍州莫乘風,剛入第一境,神識縱橫十裏,這豈止用天才能形容!所以如果拋去你的那些夢的話,你的異稟其實並不那麽有天賦。”

  “也許這些話很殘酷,但現實往往如此!”

  陳之陽再度重重拍了拍他肩膀,搖頭說道:“不過既然是異稟,那總要強過平平無奇!”

  吳良突然問道:“你神識能延伸多遠?”

  “入第一境時,大概兩裏吧!”

  “所以,你其實很妖孽!”

  程之陽揮了揮手,沉默片刻後搖頭說道:“不算,因為這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妖孽!”

  “一起走走?”陳之陽忽然開口說道。

  吳良抬起手臂,用短劍支撐著起身,然後將劍重新插回衣袖,點了點頭。

  跟七七打過招呼後,細雨下的兩人,都未有撐傘,行走在重新陷入死寂的蘆花巷裏,陳之陽青衫上有兩朵血花在如此夜下顯得格外妖冶,他麵容平靜,隻是靜靜望著那些倒在雨水中再沒有生息的屍體。

  吳良站在他身側,右手縮在衣袖,從始至終握著劍柄,自雪山裏走出來的他,從來都不介意給與敵人最大限度的慎重,饒是對方已經是死人。

  夜雨下,兩人慢慢沿著蘆花巷前行,此時若是一男一女,倒是頗有些雨下漫步的旖旎氣氛,但很顯然這對剛剛經曆過生死的男人並沒有這麽多詩情畫意。

  “說吧,多少兩?”

  說出這句話後,連陳之陽都略微楞了楞,雖然不願意相信,但直覺告訴他,這家夥陪著他從巷口走到巷尾很大可能是為了這件事。

  “談錢是不是有些傷感情?”

  “問題是我們沒有感情!而且,你如果不想談錢,那我們就不談了。”

  吳良幹咳兩聲,然後毫不客氣的伸出一巴掌拍在夜幕下,但看著對方的麵色不善,猶豫了一下,又折下根手指。

  “四百兩!”

  “當然如果不合適,我們還可以商量商量。”

  前一句話很豪邁,後一句話很沒底氣。

  看到這一幕,陳之陽的臉色變得極為怪異,極為想笑但卻又想哭,他確信自己現在極度想要將這個家夥狠扁一頓。

  不是要價太高,而是低得離譜,他堂堂第四境修士的命,竟然隻值四百兩,甚至還可以砍價,這是何等的侮辱啊!

  見到對方臉色不善,吳良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極為精彩,心想難道太狠了,連忙說道:“我說小陽子,咱們熟歸熟。。。也許也不那麽熟。。。但這個價碼怎麽也算是良心吧!”

  “我雖然小,但你可不可以在稱呼的時候,不要加上個小字!”

  吳良微笑著拍了拍他肩膀,說道:“好的,小陽子!”

  “你可以稱呼我的全名,陳之陽!”

  “行,小陽子!”

  年輕人徹底無話可說了,但吳良此時腦子卻是反應極其迅速,或者說一旦觸及到錢財方麵他往往都幾乎尋常的敏捷,心想這一陣的近乎套過去,對方應該不至於翻臉了吧,這可是真真切切的第四境啊!如果撒手不管,他還真沒法子。

  陳之陽很是幽怨的看著他,然後氣惱問道:“你確定是四百兩。”

  “這樣,看在咱們一見如故的份上,再給你打個折,三百兩真的一分都不能少了!”

  吳良此時隻差再抹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去證明自己得心酸,心想都已經退步到這個份上了,難不成你還好意思不給銀子?況且,這關乎著他跟七七往後到底是喝西北風還是吃香喝辣。

  事實上,在邙城誰敢欠他半兩銀子,他就倒地玩潑耍賴,而現在因為打肯定打不過對方的緣故,所以他隻能很溫良恭儉輕咳兩聲,說道,這已經是友情價,跳樓價。。。

  陳之陽深呼吸一口氣,以便不讓自己惱羞成怒,蹙眉說道:“行!”

  然後他從袖裏掏出張銀票甩在他麵前,憤憤說道:“剛剛就算你想要黃金萬兩,我也能給你霍霍來,但很可惜你隻要三百兩!”

  吳良有些錯愕,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使勁揉了揉臉龐問道:“你說什麽?”

  陳之陽惱火說道:“就憑你救我一命,什麽代價都不為過!”

  吳良望著他再望著手中銀票,臉色都快要綠了。

  “我說你是不是窮瘋了,為了區區一間店鋪,為了三百兩就敢去殺第二境修士,如果再添上些價碼,是不是連青雲山都敢燒了。”

  陳之陽拋下這些話,一臉既幽怨又無奈的情緒,甩袖而去。

  吳良從震驚無語中清醒過來,這個刹那連腸子都快要悔青了,嚷嚷喊道:“喂,要不我們再商量商量啊!”

  “能不能不要這麽耿直啊!”

  “我不介意被銀子砸死的。”

  此時深夜下的青雲山陷入一片寂靜,這世上並不是誰都有雨下漫步的閑情逸致。

  但在青雲山最頂峰的山崖邊,一個模樣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靜靜望著隻餘下星星燈火的雲山鎮,皺眉不悅說道:“一個個還真是廢物啊。。。還有那個小家夥是誰,孟青,你去查查看他底細。”

  “我勸你還是不要去查,因為那條蘆花巷是我家。”

  山崖遠處傳來的個蒼老聲音,一個老人掛著賊眉鼠眼的笑意安安靜靜出現。

  “僅僅因為是你家這個理由,是不是太沒有道理了?”中年男人冷漠說道。

  “當年你們屠殺季雲峰一脈的時候,不也沒有講過道理,所以老頭兒現在不想講道理了。”老人微笑說道:“更何況,他付了租金,那老頭我總不能然他這筆買賣吃虧。”

  “有意思!”中年男人靜靜盯著他,忽然笑道:“我很好奇你為什麽要維護這樣的一個。。。小家夥。”

  老頭翻了個白眼重複說道:“他付了錢!”

  中年男子笑了笑不以為意,但那樣的一場生死廝殺卻因為這樣的一個小家夥活生生而改變戰局,換句話來說,沒有誰會不感興趣吧!

  老頭兒悠然悠然,忽然撅著屁股放了個屁!

  “老萬,你好歹也是代表青雲宗的長老,就不能有些風範?”

  老頭胡亂抬手在麵前揮了揮驅散氣味,因為他正好處在上風的位置,那股夾雜著隔夜味道的奇臭氣味就飄蕩很遠。

  “陳之陽身上的事,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感興趣。”

  中年男子臉色很冷,說道:“你應該很清楚,他身上那件事關乎很大,而他身後的人也很可怕,如果這件事一日不水落石出,那麽這事就一日不會消停,關於魔宗方麵,是不會放棄對他的追殺。”

  聽到魔宗兩個字,老頭眉梢撇起,似乎有些不悅。

  看到他這個表情,中年男子繼續嚴肅說道:“這也是為什麽陳之陽隻能身在外門而入不了內門的緣故,因為死一個外門弟子算得什麽,而一旦他在內門,那麽整個青雲宗就得要庇護他,這就不得不跟魔宗起衝突。”

  老頭始終沉默,但眉梢卻皺得更加厲害。

  中年男子略有沉默後,望著他認真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就在前些時日,青龍蘇醒,這代表什麽你不會不知道吧?”

  代表這座青雲山的青龍蘇醒,那麽既代表著有大恐怖大劫難降臨,在青雲山長久以往的曆史歲月長河裏,青龍醒過兩次,但每一次都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