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雲山
作者:三三三二二      更新:2020-05-10 14:05      字數:3947
  出城不久後,吳良就滿臉愁苦勒停馬車,當發現追隨著出城而來的,正是紅袖招那位花魁添香姑娘後,這種表情就變得更為難看,在心中猜忖著,該不會是剛剛殺人流露出破綻?

  但重新抬起頭後,臉上陰霾瞬間就煙消雲散,饒是再有疑惑,他仍舊是掛著張真誠且燦爛的笑容,或許就算是親眼所見,也很難有人願意將這樣的少年跟殺人真凶聯想到一起。

  “跑那麽快,怕我吃了你啊?”紅袖招車廂裏傳來清脆的笑聲,在楓葉城外的寬闊官道飄蕩得幾遠。

  同時也驚擾了沿途出城的過客,幾乎是下意識投來視線,然後盡是詫異和驚疑,紛紛心想著這個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麽看感覺更像是紅袖招的姑娘在倒追?

  熙熙攘攘的官道不知何時沒了生息,場麵上一片寂靜,吳良微微張嘴,瞬間想起無數的風月傳說,那些故事的主角無論是落魄至青樓還是意氣風發逛青樓,都不出意外能惹得國色天香的花魁垂憐,難不成本少爺魅力無雙?

  想到這裏,他甚至開始提前遐想,若是添香姑娘執意要跟他浪跡天涯該如何是好?若是她要私定終身又該如何?

  然而世上事,往往也隻是想得很美而已。

  就在他思緒萬千的時候,銀鈴般笑聲傳來,恰如絲竹奏響在春雨下,又似大珠小珠落玉盤落玉盤。

  車簾拉開,猶如一陣清風出現的添香便不出意外奪盡所有目光,不知多少路旁過客都在心底裏同時問候吳良的祖墳是不是在冒青煙!

  眾目睽睽之下紅袖招千金難得一見的花魁添香姑娘收斂起笑容,帶著嬌嗔且幽怨的眼神看著他,不悅說道:“怎麽又不跑了?”

  所謂最難消受美人恩或許不過如此吧,瞅瞅四側那一雙雙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吳良很懷疑若不是光天化日之下,他會不會被人暗地裏戳脊梁骨戳死!

  正遲疑間,添香伸出右手示意他過來攙扶下馬車,再度嬌嗔一眼:“呆子!”

  咳咳,什麽時候吳良這般溫良恭儉過啊!

  美人是比烈酒更能壯膽的佳品,吳良驀然抬頭,就見到她秋波流露的眼眸裏掩飾不住促狹笑意。

  真當我是正人君子啊?

  吳良挑起眉梢,手間力道稍微一軟,添香失去力道支撐,驚呼一聲直接撲入他懷中。

  因為男女之間貼得很近的緣故,那股女子特有的清香就越發讓人癡迷,

  察覺到異樣感覺,添香蹙起眉頭,然後咬著牙齒說道:“還不放手?”

  添香雖然是紅袖招的頭牌花魁,可她終究是女子,何曾見過大庭廣眾下如此不要臉的家夥?羞怒之下意圖推開對方。

  吳良縮回手,笑著問道:“姑娘追我不會是要私奔吧?”

  本就有些惱怒的添香姑娘,聽到這句話後更是惱火,迅速正理淩亂發絲後,皺眉問道:“你怎麽會有這種感覺?”

  “不是私奔啊!”帶著悵然若失的情緒,吳良輕咳了兩聲,解釋說道:“一般而言,男男女女之間也隻有這些破事!”

  破事兩個字是不是不合適?但添香卻為這兩個字而雀躍,對於常年生活在紅袖招的女子而言,所見到的情意綿綿又或者是至死不渝到最後都逃不過殘酷現實,可不就隻能用破事來形容。

  不知何時,圍觀的過客已經漸漸散去,恰恰又是正午時分,冬日暖陽正好。

  官道上依舊是熙熙攘攘,但相隔很近的兩人之間卻安靜很多,添香斜依著車轅,那雙剛剛有短暫紅暈的小臉重歸平靜,眼神清澈且十分明亮,她忽然開口問道:“怎麽走得這麽急?”

  “我要說快下雨了,趕著回家收衣服,你信不信!”

  她下意識抬頭望向天邊太陽,隨後便覺得睜眼說瞎話也沒有這般說法的!

  蹙起眉梢,她直接開門見山說道:“城主大人死了!”

  城主是哪個城主,楓葉城還是柳絮城?反正她沒有說明,現在問出這個問題,自然是對方想要從對方眼神裏捕捉到可能稍縱即逝的蛛絲馬跡。

  “死就死了唄,是人都要是死!”吳良看著她散漫說道!

  添香皺了皺眉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然後她眉頭皺得更加厲害,因為這時候那個少年握著她的手,故作正經問道:“真不是私奔啊?”

  “男女之間難道就隻能這麽俗嗎?”添香笑著調侃說道。

  “我覺得還是俗些的好!”

  正說著胡話的吳良驀然感受到一股大殺意,比起死亡山脈的妖獸都要讓人來得畏懼。

  在他麵前的添香姑娘錯愕抬起頭,眼眸裏映照出個黝黑小臉的小丫頭,這個從頭至尾將所有一切都盡收眼底的小丫頭冷冷盯著吳良,說道:“吳良,再不走就要天黑了!”

  應該是有什麽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小侍女,還是有什麽樣的侍女才有什麽樣的主子?

  正是豔陽高照卻要趕回家收衣服,正是正午卻說要天黑了。

  坊間傳說裏常用一句話來形容高手的出場方式,那便是,隻聽一聲話音落下,滿堂寂靜無聲。。。此時小丫頭的話頗有這種效應,一言既出剛剛還油嘴滑舌的少年很快就成了鵪鶉,垂頭喪氣歎息一聲。

  因為小丫頭的一句話,吳良揮淚告別這個香豔至極的場麵,車輪沿著官道漸漸遠離楓葉城。

  而停留在路邊的添香久久未曾離去,有個婢女從車廂裏鑽出來,站在添香姑娘身邊不遠處,好奇地看著那輛消失在視野的馬車,輕聲問道:“就算是那家夥殺了陳江東,但無論是姐姐還是紅袖招,都應該不需要刻意在意他,所以他到底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佩著刀逛青樓的人物不少見,但藏著刀的卻很少,更何況接連幾日你可曾見到他一度春宵,這說明什麽?”

  添香姑娘眼眸裏泛起異樣光澤,微笑輕聲說道:“這說明他不是來買醉尋歡,不是為尋歡作樂而來紅袖招,豈不是很有趣?”

  不理會婢女滿臉茫然。

  添香微笑繼續說道:“發掘他人的秘密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而你或許不知道,但我總有種感覺,這樣的少年身上藏著很多很多的秘密。”

  婢女瞪大眼睛:“他才多大啊?”

  “我不知道他來這裏是為什麽,但我知道肯定有問題!”添香漸漸斂起笑容,搖頭說道:“另外,一位第二境的修士就如此悄無聲息死了,這難道就不值得關注?”

  在夜幕時分停留在借宿村舍的主仆二人相對而坐。

  “吳良,你和她是怎麽認識的?”

  吳良抬起頭來,無奈揉了揉眉心,然後頗為做賊心虛說道:“啊!在紅袖招啊。”

  “就隻是認識?”七七不依不撓問道,很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著。

  “是吧!”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實在是沒有多少底氣。

  七七沒有說話,眼神裏滿滿的質疑。

  “那個,實話實說我跟她實際上沒有關係!”吳良回答道:“因為我相信,紅袖招的花魁姑娘是不可能眼瞎到這種程度,從而看上我。”

  七七微微眯著眼,提醒道:“聽著話你好像挺失落的。”

  “瞧瞧你說話的態度,到底誰是少爺啊!”吳良故技重施,打算岔開話題,瞪眼說道:“哪有侍女質疑少爺的道理?”

  這一招百試不爽,腦筋轉不太過來的小丫頭往往被三言兩語岔開後,好半響才會回想起剛剛在惱火什麽,但這次卻是破天荒慘敗而回。

  七七重新喊了一聲吳良,當小侍女不再稱呼少爺,那麽少爺也就不會是少爺。

  吳良看著七七那張比往常還要更黑更認真的小臉,氣笑了,安慰說道:“好了好了,她哪裏能比得上我家七七。乖,去把東西取來。”

  聽到這句話,七七那張小臉上才有一些笑容,轉身去黑布袋裏取出一把短劍和一個做工精致的錦囊。

  吳良接過劍就著窗外夜下的微微光亮,開始用手指緩慢摩挲著劍刃,喃喃自語說道:“到底有什麽奇特的地方,能夠讓陳江東認為取到劍就可以活命或者是反殺。”

  這是一把劍身極為纖薄的短劍,在夜色下泛著雪亮鋒芒,透著股冷到極致的寒意。

  輕彈劍刃,有清澈劍鳴微微響起,這應該就是屬於修行者的神兵利器吧!

  那個讓人遐想萬分的世界在某種意義上對他所造成的影響,甚至有時候隱隱超出了他的想象!

  從小時候知道這個世界開始,他那顆心髒就無時無刻不在悸動,此時緩慢扶著短劍,他沒來由已經思緒飄搖。

  房間內寂靜了很長時間,七七突然發出驚呼,臉上露出罕見的神采飛揚,問道:“這是什麽?”

  兩顆準確來說應該碎裂開來的一顆晶瑩剔透石子落在桌上,蕩漾著炫目的淡淡光澤。

  “這應該。。。就是靈石吧!”

  “聽說修行者所用的交易貨幣,跟世間不一樣。”

  “銀子啊?”七七臉上表情更加精彩。

  吳良猶豫了一下,笑著說道:“可以這麽說,但這可比銀子珍貴得多,如果真換算下來,應該可以價值千金,所以我們可能發財了。”

  吳良蹙著眉頭認真說著,實際上他隻是極為認真的瞎說而已,他並不清楚靈石的價值。

  兩個小家夥圍坐在桌前,直直盯著那顆石頭,眼眸裏泛著光澤。

  七七皺著眉頭認真思考,小心翼翼建議道:“要不我們賣了它?”

  “難啊!”吳良揉了揉眉頭:“一般而言沒有地方敢收這種玩意,而如果我們拿著這玩意招搖過市,很大可能會被人惦記上。”

  “那就是中看不中用唄!”七七瞬間就失去興趣,緊緊撇著嘴唇,很是失望。

  “也許以後會有用吧!還是按照老規矩,由你保管著!”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然後七七極為有默契轉身從黑布袋裏摸索出個木盒,打開木盒原本的打算將靈石放進去。

  但轉念一想隻是一顆漂亮石頭而已哪能玷汙了銀兩,七七又重新將它摘出來,隨意拋到黑布袋裏。

  所以這顆值得陳江東跟本命短劍珍藏在一起的靈石,很明顯就明珠蒙塵,還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被從犄角旮旯裏翻出來。

  冬去春來,時光荏苒,在穿行過千裏之地後,那輛馬車不出意外淪落到破破爛爛的境地,而此時它終於告別屬於它的使命。

  停留在一座山前,吳良背著承重包袱,陰影從眼前的樹林蔓延到他們頭頂,那座遮映在重重雲霧之後高山聳入雲霄,仰頭望去遮擋住整個天幕。

  他曾經來過這裏,後來又離開過,如今重新回到這座山,心底湧起莫名的情緒。

  這就是青雲山啊!

  沒入雲霄的高山,連綿不知有多少裏,沉默無言聳立在天地之間,吳良深呼吸一口氣,看到有無數黑影在高空不停盤旋飛舞。

  那個當年離開的小家夥今日已經回來了,吳良驀然抬起手,雨滴從天空中落下。

  他閉著眼任由雨水砸在臉龐,他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