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20多度的天氣，凍土層厚達一米。

  三人一群，五人一窩，三天時間才弄好一個地窩子。

  張蒼水和馬六兩人兩馬，費盡力氣才搞出一個5平方左右的家。

  家徒四壁都是奢侈的。

  除了土坷垃和頭頂呼呼作響的枯枝敗葉，什麽都沒有。

  前幾天還嘲笑陸明他們是乞丐，如今他們連乞丐都不如。

  還是馬六有準備，掏銀子從董家莊買了五捆木柴，又收了些破皮爛襖，總算不至於凍死。

  吧嗒，吧嗒的柴火映紅了地窩子，張蒼水裹在甘草堆裏呼呼大睡。

  剛開始還擔心會不會一氧化碳中毒，後來才發現，比起中毒，眼皮打架才是最大的痛苦，索性蒙頭睡覺，死了算球。

  半夜在草堆裏凍醒，張蒼水踹了一腳馬六。

  這家夥睡的跟死豬一樣，踹了三腳才有了反應。

  “我娘說這次要是不能立功，進不了興合衛，就給我娶媳婦種地...”

  這貨居然在說夢話。

  “添柴火去，凍死了連媳婦都沒有。”

  張蒼水說道，用力踹到他的襠部。

  我擦，

  居然是硬的。

  “哎，饒你一次。”

  張蒼水從草堆裏爬起來，從外麵搬些柴火添上，不到五分鍾，地窩子裏重新暖和起來。

  張蒼水睡不著，裹上破棉被出門，剛走兩步，耳邊傳來嗬斥聲：

  “不好好睡覺，出來作死嗎？”

  夜不收韓三平趴在柴堆裏嗬斥。

  李成蹊每晚安排兩個人放哨，一個明哨一個暗哨。

  倒不是防備韃子，而是傳統。

  “三平哥，李大人怎麽還不回來？”

  張蒼水問道。

  “沒找到韃子，自然不會回來。進窩睡覺，天亮了去礅裏幫我尋些蠟油來，不然遲早凍死。”

  巡夜的時候，蠟油是礅兵最好的朋友。

  抹在角落和臉上，脖子，手上，等於一層防護膜。

  保溫效果不是很強，起碼不會生凍瘡。

  “你自己去吧，我說話不好使。”

  張蒼水嘀咕一句，鑽進窩裏。

  “喝，這個小混蛋！”

  韓三平罵一句，也不知道李成蹊看上他哪裏。

  鑽進被窩不到五分鍾，耳邊傳來隆隆的馬蹄聲。

  張蒼水蹭的竄起來，跑到門口觀看。

  董家礅裏亮起燈光，接著傳來李成蹊的吆喝：

  “沒事，是我們。”

  寂靜的夜晚，聲音竟然傳的這麽遠。

  李成蹊帶領六個手下出吊橋，鑽進長城外的茫茫大草原。

  夜晚是古代軍士的禁區。

  一來是因為夜盲症，營養匱乏的情況下，大多數士兵在夜間視力極差，敵我不分，無法戰鬥。

  二來則是因為通信問題。

  古代打仗，通信是最大的障礙。

  白天尚不能合理的指揮兵馬機動，何況是晚上。

  正因為這樣，李成蹊才敢僅帶六人出城尋找韃子。

  歡聲笑語伴隨著這群夜不收來到營地。

  張蒼水不顧下半身冷颼颼，興奮的衝出地窩子。

  “李大人，是不是找到了韃子？”

  他著急的問道。

  “哈哈哈，你小子就是我的福星。”

  李成蹊高興的跳下馬，把馬鞭扔給從柴堆鑽出來的韓三平。

  “你說的沒錯，出長城西北10裏內必然有韃子騎兵。”

  李成蹊說著，一手搭在張蒼水肩膀上，拉著他進入自己的地窩子。

  李成蹊的地窩子很大，容納10幾人不成問題。

  柴火點燃後，映紅了這群夜不收的臉。

  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凍的，他們臉色紅潤，一個個摩拳擦掌。

  李成蹊從身上掏出地圖，鋪在火堆旁。

  “就是這裏。”

  他點了一個畖地。

  這個畖地距離董家礅7裏地，位於一片山穀中央，畖地有一條河流過。

  河流早已經結冰，不過依然能夠解決水源問題。

  “這夥人大概六十個，不過隻有三個牌子頭（10人一隊的隊長），百戶不在營地。”

  李成蹊很謹慎的說道。

  他帶著六個兄弟從昨天下午到現在，蹲守四個時辰，一直沒有發現其它士兵回歸。大體判斷百戶帶領餘下士兵接應從懷來所搶劫來的物資，剩下這夥士兵看守掠奪品。待大軍匯合後，一起返回草原深處。

  53人對60人，沒有可能贏的戰鬥。

  班兵們怕，張蒼水也怕。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變”，俺答汗的軍隊把京城四周劫掠一空，返回途中與仇鸞大軍相遇，雙方主力的大戰演變成一邊倒的屠殺。一個照麵的功夫，仇軍便被斬殺千餘人，仇鸞自己四次差點被抓，帶領五萬大軍撒歡一般逃命。眼睜睜看著俺答汗把劫掠的物資慢騰騰的帶走。

  俺答汗僅損失輕騎兵17人，傷四人。

  京師竟然無人敢追責。

  大家全都默認俺答部的強大，一比一對戰是無法企及的神跡。

  “李大人，必須派人再次監視，確定隻有這點兵馬後我們再動手。”

  張蒼水怕的是援軍，而不是戰鬥。

  等他說完，地窩子一片死寂。

  他們原本的打算是尋一隊牌子兵，六十個打十個，逐個殲滅。

  一上來就搞這麽大動靜，不免心聲膽怯。

  李成蹊掃視大家一眼，咽了口唾沫，鼓勵大家：

  “他們擄走男婦200多人，這些人興許用得上。”

  “一群兩腳羊，早嚇傻了。”

  韓三平嘀咕道。

  聽說有婦女，馬六立刻兩眼放光。

  “幹他娘的，不就六十個人嗎，大家都是娘胎裏鑽出來的，怕個錘子！”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馬六，馬六吐吐舌頭，低下了頭。

  地窩子再次沉寂下來。

  張蒼水定了定神，終於打破平靜。

  “要不這樣，我跟馬六尋幾輛車轅，把50口鐵鍋拉上，從董家礅出長城，主動投敵。能夠說服那些俘虜一起反抗最好，不能說服的話，我們倆當內應。”

  這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搏命招數，嚇出大家一身冷汗。

  大家紛紛側目，把張蒼水當成瘋子。

  且不說韃子會不會一刀砍了他的腦袋，就算成功成為兩腳羊，結果在李成蹊沒有發起進攻前遠遁草原深處，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馬六，你幹不幹？！”

  張蒼水首先征求馬六的意見。

  “幹！為什麽不幹！你們這群沒卵蛋的家夥，平白高看了你們，還不如我們這些孩童。孬種！”

  一個小孩子罵的大家啞口無言。

  李成蹊思考一下，把大腿一拍：

  “好，你們兩個都不怕，我們再推諉便是沒了膽氣，就這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