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無論是朝中大臣，還是平民百姓，都認為朕當年殺掉建成與元吉，是手足相殘，對朕頗多怨言。”

  李二說著，忽然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可是，爾等想過沒有？若朕不當機立斷痛下殺手，當年在玄武門死的人便是朕。難道朕明知道生命受到威脅，卻不反抗，甘願引頸受戮？

  郭婕妤，捫心自問，建成沒有想過取朕性命？”

  郭婕妤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她跟著李建成那麽多年，多多少少還是知道李建成的一些秘密。

  她的沉默，自然表示了李二所言是對的。

  “罷了，罷了！”李二歎了一口氣，“無論你與世人如何的誤會朕，朕也懶得辯解。是非成敗，留給後人說去。朕要做的，便是帶領大唐走向繁榮。”

  聽到這，郭婕妤有所動容。

  李在古聽了李二這些話，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才對。但他的內心能理解李二的不容易。

  生於帝皇家，有很多事，真的不是他能左右的。

  那時候的李二，還是秦王，由於功高蓋太子，做很多事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會引起太子的猜忌打壓，甚至引來殺身之禍。

  在外人看來，李二戰功赫赫，呼風喚雨，可他卻如履薄冰。

  李在古曾在坊間聽過一些不知真相的底層老百姓，總認為李二的功勞沒那麽大，反而是李建成的功勞比李二大得多，想替李建成翻案。

  其實，這種人的心態，純粹是失敗者的心態。

  正因為他們是失敗者，才會對李建成有同理的心態。認為失敗的人，都是弱者。

  我弱我有理。

  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以弱者的姿態裹挾強者。

  隻要是弱者，便能在某種意義上占據道德的製高點來批判別人。雖然“道德的製高點”是被扭曲作直的，但又如何？畢竟“我弱我有理”。

  他們往往會認為，被打敗的人，肯定不是因為他不好，也不是因為他沒功勞，相反，正是因為他太好了，太善良了，功高蓋主了，從而受到別人的排擠，被小人取而代之。

  這些人從來不懂得從自身上去找問題，總喜歡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勝利者。

  為了顯得自己作為“弱者”的偉大，因而需要通過黑“強者”來尋找自我安慰的靈丹妙藥。

  在某些“弱者”的心裏，“強者”做任何事都是錯的。

  很自然的，他們便不會站在李二當時發動玄武門之變的處境去想問題了。

  “郭婕妤，朕承認，當年將你獻給建成，確實是朕做得不妥。朕當年真不應該因為建成看上你，便將你獻給他。”

  李二想了想，又出聲道。

  “朕當年擔心建成看到朕打敗竇建德，打敗王世充後，功勳過大，威脅到他的太子之位，為了自保，也為了緩解建成對朕的戒心，隻好將你獻給建成。每每想起此事，朕心裏便感到有愧於你。”

  聽到後麵那句話，郭婕妤眼神中飽含淚水，少了一些怨恨。

  郭婕妤咬咬嘴唇，抑製住心裏的悲憤。

  “既然你對我有愧意，為何建成死後要將我獻給太上皇？”郭婕妤質問李二。

  “事已至此，朕也不妨實話實說。”李二略微猶豫一下，“當初建成被滅，朕不忍心你受牽連，為了穩住朕的大臣對建成親近之人的誅殺，迫不得已之下，隻能將你獻給太上皇，以堵住眾臣的悠悠之口，挽救你一命。”

  郭婕妤又有所動容，但她天生要強，咬咬牙道：“我……我不需要你的挽救，我寧願跟著建成一起死！我之所以留下此命，便是為了替建成報仇！”

  “你真的如此恨朕？”

  李二走前幾步，與郭婕妤僅有兩步之遠。

  “好，你既然如此恨朕，便殺了朕！”

  李二說著，昂首挺立，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李在古聽罷，連忙擋在李二麵前，急道：“陛下，切莫以身犯險！陛下若有三長兩短，天下必將大亂，到時戰火四起，天下黎民百姓又要遭殃受罪啊！”

  李二歎了一口氣，無奈地退開幾步。

  “李二，我今日既已落入你手，便抱著必死之心。你要殺要剮便趁早，別在我麵前假惺惺。”

  郭婕妤盯著李二，但她的表情和語氣變得平靜了很多。

  “李二，不妨告訴你，聽了你方才的所言所語，我殺你之心忽然全無，我不想再殺你，我要讓你的內心深處一直覺得對我有愧疚，讓你愧疚一輩子！”

  李二的臉色變了變，眉頭緊緊皺著。

  他回到榻前，坐下來，看了郭婕妤一眼，淡淡道：“郭婕妤，朕也不會殺你，朕要將你安置於掖庭宮。但願你能在餘下的日子裏，好好的反省反省你所做的一切值不值得。”

  郭婕妤聽到李二不殺她，反而跌坐在地上。

  方才大義凜然的模樣消失不見，轉換成悵然若失的樣子。

  “來人……”

  “陛下稍等！”李二正要叫人將郭婕妤帶走，李在古忽然打斷道。

  李二疑問地瞧著李在古。

  “陛下，臣是否可以問郭婕妤幾個問題？”李二小心翼翼道。

  李二“哦”了聲，淡淡道：“你問吧。”

  李在古轉而看著郭婕妤，問道：“郭婕妤，為何你身手敏捷，劍法如此了得？”

  郭婕妤抬頭看了李在古一眼，麵無表情道：“我的父親原本是一名遊俠，從小我便跟著父親練習劍法。進入東宮後，太子也會帶著我學習騎射。”

  李在古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繼續問道：“法雅為何願意成為天王盟的盟主替身？”

  郭婕妤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法雅表麵上以高僧自居，實際上滿肚子男盜女娼。他垂涎我的美色，我隻對她小耍手段，他便乖乖的聽我的話，就算我要他去死，他絕不會偷生。”

  李在古明白的點了一下頭，沒有再問其他。

  “陛下，臣已問完。”李在古接著對李二道。

  李二微微點頭，然後叫人將郭婕妤帶下去。

  郭婕妤離開後，李二滿臉嚴肅的看著李在古：“李將軍，關於今日在甘露殿所發生之事，切莫外傳！”

  “陛下放心，臣今日在甘露殿沒聽到任何事，也沒看到任何事！”李在古語氣堅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