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把你送來醫院，當然要負責照顧你。”

  鍾愛倒了一杯溫水，遞到陳家豪麵前，“喝了它，我還有正事跟您說。”

  陳家豪眸光微抬，接下水一口喝幹，“我因為操勞過度住院，才剛醒，你就要和我談正事？不錯，接班人的覺悟很高。”

  “過獎了，從明天開始，您在上官集團的一切職務，將會被罷免。”鍾愛正色道。

  聞言，陳家豪眼底閃過幾分興致，“你要罷免我？”

  “對，這也是小溪的意思，您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還是不要在工作上消耗自己，有時間大可以去遊山玩水，安度晚年。”鍾愛輕聲道。

  陳家豪聽了之後，眼底透著一抹嘲弄，“遊山玩水？安度晚年？二小姐，你知道我這輩子和哪兩個字無緣嗎？”

  頓了一會兒，陳家豪輕啟雙唇，“舒心，我這輩子與“舒心”兩個字無緣，我隻能苟延殘喘，畏畏縮縮地活著，我就是一個廢物。”

  “陳董，您和廢物，恐怕扯不上關係吧？怎麽可以這樣看待自己？”鍾愛低聲道。

  說實話，她被此時自暴自棄的陳家豪嚇到了。

  按陳家豪的手段心計，哪一次和她這個小蝦米見麵，不是遊刃有餘？而她卻要時時提防，還拿不準他的心思。

  薑還是老的辣，這句話用於陳家豪，再合適不過了。

  可他現在，居然自稱是廢物？

  “二小姐，你不用這麽驚訝，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心裏最清楚。”陳家豪靠在床墊上，用一種極其不屑的語氣，輕易總結了自己，“我這種人，不會爭取，不能挽回，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受苦，卻什麽也做不了，甚至還被人打殘了腿，嗬...直到現在，所有人還以為，我的腿，是意外所致。”

  “什麽？”鍾愛呼吸一滯。

  陳家豪的腿，居然是被人打斷的？

  至於是誰......

  他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傻子也能猜得出來，除了陸琰華，還能有誰？

  “陸琰華為什麽要這麽做？”鍾愛輕聲問。

  大概是因為深惡痛絕，陳家豪聽見這個名字，眼角就全然冷了下來，“當年，欣蘭被他軟禁，外界的人，隻有我知道，我費盡心思，想要救欣蘭出來，卻失敗了，陸琰華為了警告我，讓人打斷了我的腿。”

  “姑姑知道這件事嗎？”鍾愛蜷縮起手指，她萬萬沒想到，陸琰華還有這樣凶惡殘暴的一麵。

  “她當時被打暈了，如果陸琰華沒告訴她，她應該是不知道，我也希望她不知道。”陳家豪按住受損的腿骨，身上透出一股寒氣，“你姑姑，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知道的話，一定會傷心死的，即使她不愛我。”

  鍾愛心尖輕顫，“那你的身體......”

  陳家豪麵色更寒，“自從腿傷後，我一直自暴自棄，後來你姑姑失蹤，陸琰華懷疑到我這裏，讓人綁架了我，把我關在潮濕又髒亂的地方，想要逼我開口，後來傳來欣蘭的死訊，他才罷休，放了我。”

  “你沒有想過報複？”鍾愛也覺得陸琰華實在過分。

  陳家豪勾唇冷笑，“報複？我怎麽報複？我當時不過是上官集團不大不小的一個股東而已，而當時的陸氏日益鼎盛，陸琰華又是心狠手辣的人物，我想報複，也報複不起。”

  “你可以報警啊。”鍾愛下意識說道。

  她很難想象，陳家豪居然能忍下這般委屈。

  “那不是等於昭告天下，我不僅失去了未婚妻，還被搶奪未婚妻的強盜打斷腿，折騰成這個樣子？就算我討回了公道，陸琰華還能去死？唯一的結果，是我成為眾人眼裏的可憐蟲而已。”陳家豪眼底漫過了恨意，又從眼角收縮回去。

  就像他的一生，把恨偶爾流露後，又掩藏回心裏，憑其發酵。

  “所以，你就這麽忍下了？”鍾愛見他越發枯萎的生命，覺得十分不值。

  “是啊，就這麽忍下了，忍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機會，想要摧毀陸家留下的一切，卻......”陳家豪欲言又止，注視著

  鍾愛，“恐怕你已經猜到了，從餐廳的事情，再是邵茹，再是霍辰起訴陸氏和司徒集團，全是我做的。”

  鍾愛見他坦白，麵上頓了一會兒，“小溪告訴我，餐廳的事情，絕對不是你做的，你不是草菅人命，他非常篤定。”

  “沒關係，你大可以告訴他，我這個人，沒必要給人留什麽好印象。”陳家豪嗤笑道。

  “不，我相信小溪，小孩子的眼光是最透徹的，我相信他不會看錯人。”鍾愛直言。

  陳家豪失笑，“謝謝你的信任，你和你姑姑沒血緣關係，倒是和她有些像。”

  “因為都很相信您嗎？”鍾愛輕輕勾唇。

  不是的，她是相信小溪，才相信陳家豪。

  和姑姑很像的，隻是小溪而已。

  “對了，你對小溪這麽好，也是因為他像姑姑？”鍾愛自覺有些明知故問了。

  陳家豪沉吟許久，冰冷的眼底流露出柔色，“對，他的眼睛，和你姑姑一模一樣，性格也像，大約是像你，心底很軟。”

  “但他是陸琰華的孫子，你照顧他，不會覺得膈應？”鍾愛忍不住問。

  陳家豪麵色微冷，“不，他隻和你姑姑有關。”

  鍾愛見他態度堅決，就知道他心裏，已經將小溪和陸琰華做了割離。

  這樣也說明，他對小溪是真心喜歡、真心愛護的，僅僅是因為上官欣蘭，這份愛的延續，更是純粹的。

  思及此，

  鍾愛過往的疑慮一筆勾銷，心裏隻剩下感激，“謝謝你，在我們找到小溪之前，一直有照顧他，關愛他，我和陸慕川，會永遠記住您的恩惠。”

  “嗬...不必了，沒什麽好記的，我也是看著那雙眼睛，找一找心裏的寬慰罷了。”

  陳家豪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偉大，更不屑陸家的感恩，“至於陸慕川，我不想和他有半點關係，感謝就更不必了。”

  因為他，欣蘭才去世，陳家豪每次見了陸慕川，心裏隻會不舒服，“說了這麽多，我還沒告訴你，我為什麽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