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都好，但一定要有醬牛肉。”

  鍾元笑了笑，說道。

  鍾愛臉色一愣。

  好熟悉的話，是她以前經常對父親說的。

  如今他們像角色互換一樣，說著對方的台詞。

  “您又不喜歡吃醬牛肉，再說您現在的牙口也嚼不動啊。”

  鍾愛眼眶酸澀，努力溢出幾分微笑。

  “可是我們小愛喜歡吃，我們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裏，當然要吃得開心一些，趁著天還沒黑，趕緊去吧。”

  鍾元捧著鍾愛的下頜，深深望著自己美麗的女兒，“要記得去菜市場的王叔叔那裏買，他的肉最新鮮，爸爸帶你去過，你還記得嗎？這麽多年了，他一直沒搬，很好找。”

  “記得。”

  鍾愛點了點頭，輕聲道。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她覺得父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珍貴。

  “去吧，回來的時候，記得給我買點酥餅。”

  鍾元拍了拍鍾愛的側臉，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小愛，你的手鏈收好了嗎？”

  “嗯，好好收著呢。”

  鍾愛點了點頭，說道。

  “那就好。”

  接著，鍾元鄭重其事地交代，“記著，這是你自己的東西，不管誰問你要，你都不能給，知道嗎？”

  “我知道了。”

  鍾愛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她不明白，父親扔了這麽多年的東西，為什麽突然重視起來，也許是因為媽媽？

  “好，去吧。”

  鍾元交代好之後，才放鬆下來，“酥餅，記得要挑剛做好的，這種好吃。”

  “嗯......”

  鍾愛望著父親，見他難得麵色很好，心裏放心，又似乎不放心。

  因此，出門的腳步格外沉重。

  就好像，五年前在機場的分別一般。

  ——

  鍾元搖晃在椅子上。

  望著逐漸西下的太陽，他深刻地感覺到，自己正在枯竭。

  他似乎是要離開了，盡管他真的很想等著鍾愛買菜回來，真的很想牽著鍾愛的手，將她送去她心愛的人身邊......

  電話震動了很久，他費勁地接了起來。

  是他此生，最厭惡又最盼望的聲音，

  “鍾元，我問你最後一件事......”

  鍾元聽了個大概，隻想冷笑，他這輩子唯一的真心，給錯了人。

  “那個東西，我不會給你，你也不要打它的注意，你偷走小愛這麽多東西，憑著良心，也該給她留一點......”

  “好好對待小愛，哪怕隻為了你和陸慕川的母子關係，這是我最後一次勸你，不要聰明過了頭，以為阻斷了小愛與豪門的聯係，就能永遠保守秘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說到最後，鍾元的氣息已經微弱到極致。

  “就算我求你，對小愛好一些，當是為了我們的女兒行善積德......”

  鍾元掛斷了電話，吃力地從藤椅上起來。

  走到後院的水池旁邊，將手機丟了下去......

  正要回頭的時候，“撲通”一聲，整個人摔落水池。

  他掙紮了一下，但到最後放棄了。

  眼睛倒映著漫天晚霞。

  這是他臨死，留給自己最好的東西。

  可惜了，沒有和小愛好好道別，沒有好好地祝福小愛。

  ——

  鍾愛回到家裏。

  隻見葡萄架下的藤椅搖搖晃晃，“爸爸？爸爸？”

  會不會是因為涼了，所以爸爸回家了？

  但是客廳裏也沒有。

  難道是去樓上睡覺了？

  鍾愛走上樓，“爸爸？您在睡覺嗎？”

  打開房間，卻空無一人，隻有傍晚的涼風不斷刮進來。

  因為許久不住人，所以白天特地打開通風的，到現在也差不多了，鍾愛想著走上前把窗戶給關了。

  她想，父親應該去找老鄰居了。

  畢竟秦時安家就住在不遠處，他們回國後，秦老先生念舊，也搬來了這裏。

  老別墅的窗戶是開合式的，鍾愛需要把身體探出去，才能將紗窗拉回來。

  鍾元房間的窗戶正對著後院，鍾愛身體前傾，目光自然朝下，正對著她的，卻是父親倒在水池中的身體。

  “爸爸！”

  鍾愛大叫。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下樓的，怎麽去的後院，可當她看見了無生氣的臉色，僵硬的四肢，目光渙散一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靈魂。

  “救命......救命.....”

  鍾愛仍然不肯輕易放棄，四處喊著。

  可惜別墅過大，裏麵的聲音傳不到外麵去。

  她想打電話，卻發現手機放在了客廳。

  她等不及了，顫顫巍巍地起身，想要親自下水，可身體還沒站穩，直接倒了下去。

  ......

  與此同時，陸家。

  陸慕川到家，正好趕上兩個孩子放學。

  “爸爸，你今天怎麽這麽早？不陪小愛阿姨嗎？”

  軒軒背著小書包，牽著打瞌睡的妹妹，小跑到老爸旁邊，揚起小臉仰望他，“什麽時候再請小愛阿姨來吃飯？你們不是快要結婚了？太爺爺說，既然要結婚了，就要多請人家過來玩的。”

  小家夥仿佛什麽都懂，倒是生怕陸慕川做得不好。

  “知道了，不用你說。”

  陸慕川笑了笑，不知道兒子什麽時候學了女兒，變得可愛又聒噪，“明天帶你和妹妹去小愛阿姨家吃飯，你們待會記得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你們喜歡吃什麽。”

  “真的嗎？那我現在就過去！”

  到底是小孩子，一遇到開心的事情就迫不及待。

  可憐的小意意，眼睛半睜半閉，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麽，就被哥哥拉著跑。

  客廳，傭人們來來往往。

  隻是老爺子不在家裏。

  “老爺子去醫院看俊成少爺了，二太太回了娘家，隻有大太太在家裏。”

  一直照顧陸慕川的老傭人劉媽接下他換下的外套，望著外麵忙碌的傭人，又道：“大夫人今天要請客，好像是曹家的大小姐。”

  “曹家？”

  陸慕川目光微冷，“晚上讓軒軒小意在樓上吃，不用下來見人。”

  “是。”劉媽回道。

  她雖然是傭人，但一直照顧陸慕川，也算是家裏的心腹。

  深知少爺不喜歡軒軒小意見亂七八糟的人，哪怕少爺不吩咐，她也會照做。

  這時，邵茹從樓上下來。

  見到劉媽在與陸慕川說話，臉色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這老東西，又在和慕川嘀咕什麽？

  想著，陸慕川正好回頭，她立馬換了一張慈母臉，“上次慧琳送我幾張話劇門票，我為了謝她，特意讓她過來吃頓飯，你回來得正好，今晚飯桌上也不至於隻有我們兩個人。”

  她知道陸慕川不接受，便不提多餘的事情。

  反正，在她看來，兩個人經常見麵，就算沒有感情，也能生出幾分感情來。

  “我待會要出去。”陸慕川說道。

  “這都回家了，還要去哪？軒軒小意一天都不見你人影，好不容易晚上回來一趟，你也當陪陪他們。”

  邵茹苦口婆心地說道，打量著陸慕川又麵露心疼，“你瞧瞧你，這段時間都瘦了，我今天讓廚房煲了營養湯，你待會坐下喝一點，好不好？”

  “不用了，小愛前兩天給我做過，多喝會上火。”

  陸慕川一邊解著袖扣，隨口說道。

  如果邵茹是真心實意，那麽他也許會感動地坐下。

  但很明顯，邵茹的關心，總是另有目的，這讓他很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