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愛，到此為止吧。”

  鍾元氣息孱弱，伴隨著長長的歎氣聲，打斷了鍾愛的話，“跟陸慕川分開，讓爸爸安心離開，好嗎？”

  “爸爸......我......”

  鍾愛雙眼失神，想說的話噎在了喉嚨口。

  她早該想到父親會這樣決絕的，可她一直都不敢想，一直相信自己能說服父親，一直相信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當年陸氏趁火打劫，安排內奸裏應外合，串通其他企業低價收購鍾氏，他們這樣卑鄙，我絕不會答應跟他們攀上任何關係！”

  鍾元說完，接連咳了好幾聲，整個人的狀態較之之前，差不多是一落千丈。

  灰暗的瞳孔，透著暗沉的冷光。

  他恨極了陸家人，也憎惡陸慕川。

  如果不是他，小愛五年前，何必遭受那些苦難？

  “小愛，你一定要聽爸爸的話，鍾氏因為陸家敗落，如果我們再與陸家人沾上關係，那爸爸更加對不起你死去的爺爺了。”

  鍾元深邃灰暗的目光，藏著仇恨與決絕。

  鍾愛掛了淚痕，很多話噎在喉嚨間，不知該怎麽說。

  “爸爸，陸慕川不一樣的，您僅僅因為上一代的恩怨，就給陸慕川判死刑，不管怎麽說，這對陸慕川並不公平。”

  “你真這麽喜歡他？”

  鍾元緊皺著眉頭，目光流露出痛心與失望，“他到底給你下了什麽迷魂藥？你就非他不可？”

  “因為喜歡他。”

  鍾愛聲音極低，水潤的眼底透著一絲倔強。

  她從來沒違背過父親，父親也從不曾比她做不喜歡的事情，唯獨這一次，唯獨這一件。

  “喜歡？不過是一時半刻的事情。”

  鍾元麵色微冷，輕咳了兩聲，冷幽幽地說道：“現在喜歡，可能過段時間就不喜歡了，但我們兩家的仇怨，可是長長久久的。”

  鍾愛無力地閉上眼睛。

  她意識到，勸說父親，並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

  “爸爸，您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鍾愛不想輕易放棄與陸慕川的感情。

  或許，爭取一點時間，結局能稍微好一些。

  “好，給你時間，但你不要讓爸爸失望。”

  鍾元靠在床頭，見女兒麵色如紙，心意消沉，隻能暫時妥協。

  說到底，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也有責任，如果他不招來蔡玉蓉母女，一心隻在小愛身上，關心她的工作生活，也不至於讓她和陸慕川發展到現在。

  ——

  早上這一折騰，鍾元消耗了不少體力，倒在床上沒多長時間就睡著了。

  鍾愛擔心父親再出事，一時不敢抽身，留了下來。

  而公司那邊，已經打來了兩個電話，鍾愛隻能暫時以家事請假。

  她現在沒辦法應付任何事情，更不敢想要與陸慕川提分手，她舍不得，非常舍不得。

  就像是小時候得到了糖果，已經聞到它的香甜時，別人突然奪走，說這不屬於你，你需要放棄。

  可是放棄，真的好難。

  她一想到陸慕川悲傷的眼神，就會心痛。

  “嗡——”

  被護工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起。

  鍾愛望過去，隻見是陌生號碼，也沒想太多，下意識接了起來。

  鍾愛隱約聽見人的呼吸聲，卻在她出聲的時候戛然而止，“喂？您哪位？聽不見嗎？”

  問了幾遍，接著就傳來急促的掛機聲。

  會是誰？

  鍾愛多看了這個號碼一眼，明明接通了，還一句不說，感覺不像騷擾電話，也不像打錯了的電話。

  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思使然，鍾愛點開通話記錄翻了翻，卻見一個月前，父親主動撥過這個號碼。

  會是誰？

  難道是父親的朋友？

  ——

  而此時，邵茹憤怒地將手機扔在一邊。

  好不容易打通的電話，竟然是那個丫頭接到的。

  聽她的口氣，不像是認得她號碼，也許鍾元還沒將這件事告訴她。

  或者，鍾元還不知道這件事？

  “也是，我差點忘了，那個老糊塗愛女如命，怎麽會願意把女兒嫁給仇人的兒子？再怎麽想報複我，也不會故意撮合她跟慕川。”

  邵茹壓著嗓子，喃喃自語。

  唇角突然發笑，看來不用她出麵，鍾元也將這事壓死。

  隻是慕川，突然調查陸氏這些年的總賬，確實讓她不安。

  當初被陸琰華拋棄，誰能想到他前妻和大兒子竟然是短命鬼？

  如果早預料到，她也就不會嫁給鍾元那個廢物，好不容易掩蓋掉在鍾家的事情，安生地在陸家做了這麽多年的太太。

  這份體麵，可不能讓親生兒子給毀了。

  ——

  陸氏，總裁辦公室。

  陸慕川反複琢磨母親的反應，“你翻舊賬，不是質疑你父親和爺爺？”

  這句話，陸慕川想來可笑。

  說實話，母親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他還是第一次見。

  別說是祖父，就算是他這個親生兒子，也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不然，他也不是生來就沒有母親陪伴的人。

  陸慕川還記得，他曾經住在外祖父家裏，魚龍混雜的鬧市中。

  他十二歲那年，陸家才派人將他接回。

  陸慕川回到陸家的時候，陸家大夫人已經去世滿一年了。

  而在此之前，邵茹已經做了陸琰華整整十年的情婦，隻是陸慕川作為私生子，陸琰華顧及臉麵，暫時將他拋在腦後。

  邵茹一麵抓住陸琰華，一麵伺機等待。

  終於陸家的正牌夫人死了，體弱多病的大少爺也走了，陸琰華上了年紀，隻有一個小孫子。

  為了避免二房奪權，這才不得已將一直陸慕川接了回來。

  在陸家待久了，陸慕川也漸漸看出了人的兩副嘴臉，所幸他不在乎這些，包括父母的關懷。

  父親一心在事業上，母親則隻會討好父親，日複一日，真正關心他的人，也隻有陸老爺子而已。

  陸慕川知道一切，也並不覺得十分心寒，父母不是他可以選的。

  想著，陸慕川略有些疲憊地闔上眼睛。

  可他要查邵茹嗎？

  查自己母親插足別人婚姻的曆史？

  饒是他對人冷情冷性，也難以做到這一步。

  “叩叩叩。”

  潘林敲了敲虛掩的實木門，“少爺，李主管過來了。”

  “讓他進來。”

  陸慕川抬眸，淡聲道。

  這位李主管，是陸慕川接手陸氏後新聘的財務主管，華爾街出身的青年才俊，亦是陸慕川的心腹。

  “總裁，我查到二十年前，陸氏曾給曹氏轉過一筆購買材料的資金，但賬上對這筆材料的數量，用途以及來路卻是含糊不清，我查了當年陸氏所有的生意支出，皆沒有這筆原材料。”

  李容說完頓了頓，將話題引向重點，“那一年，正是鍾氏被低價收購的時候，而收購方正是曹氏。”

  “你是猜測，當年我父親繞了一道彎？”

  陸慕川目光微斂，眸光透著疑慮。

  他的父親，一位冷血無情，直接果斷的商人，為什麽要費這個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