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伊森格倫一如既往地用走私得來的劣酒消磨時光，不速之客出現了。那是一個由肉塊拚湊而成的人型，在門口對他行了一禮：“伊森格倫，我想和你談筆交易。”

  這是個憎惡，稍微聯想一下，便知道對方是潰爛島派來的使節。伊森格倫拿還沒吞下的酒漱漱口，齜牙咧嘴（劣酒的澀味太重）地道：“你找上我是因為我長得比較像背叛者？”

  “背叛隻發源於心靈，與長相無關。”

  “別說那些玄虛的，我沒什麽文化，聽不懂。你得說出個讓我信服的理由，不然我馬上向黃昏帝國報告。”

  “‘向黃昏帝國報告’……你住在白骨海洋的時間比我要久，但你也還是把自己當外人。這就是理由之一。”

  伊森格倫身子前傾：“你要說的隻有這些？”

  “理由之二，你們混得並不如意。和卑劣者結盟的能有什麽好貨色？血精靈窮奢極欲、醉生夢死；巫婆鬼鬼祟祟、喜怒無常；惡魔狡猾多端、花言巧語；而你們狼人好吃懶做、不務正業……唯獨你們在諸多盟友裏混得最差。白雪城就像生態圈，任何獵物都由血精靈吃下五成，就因為他們有資本和商業頭腦；巫婆吃三成，誰讓她們法師比例高？最後的兩成施舍給你們，一群目不識丁的大老粗能分到這麽多，真該謝天謝地。甘心嗎？包攬下所有髒活、累活才掙到一丁點兒油水，可人家光是躺著就有金幣嘩嘩進賬。”

  伊森格倫吸吸鼻子：“我明白了。原來你是看我們最可憐，所以才覺得我們好說話。聰明人在頂層，蠢人在底層，哪個國家都會分層，天經地義，沒什麽可抱怨的。我們後天狼人本來就為人類社會所不容，能隨心所欲地生活、無需擔驚受怕，這就夠了。”

  “對普通狼人夠了，對你呢？捫心自問，你滿足了嗎？對，你們曾經顛沛流離，隻要一點點甜頭就對黃昏帝國死心塌地，但誰不渴望更好的生活呢？”

  “那你有什麽好建議？培訓我的同胞成為商人和法師？”

  “我有個更簡單的方法：把其他階層的人清洗掉八成，奪走他們的財富，剩餘兩成讓他們繼續創造財富。六月陽光不會這麽做，但我會！”

  “可你不是六月陽光。”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隻有我取六月陽光而代之，你才有機會做人上人。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了吧，我可是貨真價實的死靈王者，隻有我能在不讓帝國崩潰的情況下完全接管帝國！而我背後是施勞德?布雷，我有參與遊戲的資格！”

  “我……要考慮一下。”

  “我能理解，但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當我踏上‘等待之城’的時候，你要第一時間找到我，用以證明你的誠意。不說了，黑色鋒銳來了。”

  畢達哥拉斯的分身打開門，隨之被趕到的黑色鋒銳殺死。

  喝酒以掩飾秘密的伊森格倫笑問：“陛下，怎麽有空來找我？”

  “閑話少說，那家夥來幹什麽？”

  “他想拉攏我，不過我沒答應。”伊森格倫下意識地回答。

  …………

  畢達哥拉斯造訪等待之城的消息傳開了，伊森格倫馬上趕過去。

  伊森格倫瘋了？

  他或許真的瘋了。

  動物的優良品質裏其實根本沒有“忠誠”，是人類硬生生加上去的。隻有狗才會忠誠，人類給狗一塊肉，狗就會死心塌地，而狼卻會想著怎麽討到更多的肉，如果討不到那就搶。畢達哥拉斯的話太有誘惑力了。黃昏帝國的步子太大太快，把盟友都甩在後麵，逐漸地形成不可彌補的差距。而六月陽光作為切蛋糕的人，將最小的蛋糕留給狼人，其實很傷感情。

  幫助畢達哥拉斯？不，這是在幫狼人自己。

  城市裏彌漫著淡淡的臭味，那是畢達哥拉斯來過的證明，也是解謎的關鍵。狼人的嗅覺偏向於狼多過偏向於人，分身造訪的時候，伊森格倫已經把氣味給記下，現在隻需找出氣味的源頭。就這樣，他從土裏翻出一塊爛肉，誰也想不到這個巴掌大小的東西竟然也是一隻憎惡。

  憎惡：“在魂火靈怪的監視下，‘等待之城’沒有秘密，前提是它在監視你。由於我本體的出現，魂火靈怪的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所以這次接頭是安全的。”

  為了避讓耳目，畢達哥拉斯真是煞費苦心。首先，假如分身會受到萬眾矚目，那就把分身製造成小得不起眼；其次，王者的靈魂波長太容易辨識，那就把分身做成寄生型，用他人的靈魂作為掩飾；最後為了讓伊森格倫找到，分身還得散發出強烈的氣味。

  “這兒到處都是幽靈獵犬和鬼狼，它們的鼻子也很靈，你居然敢冒險？”

  “我吞噬過它們，我知道哪種氣味兒是它們討厭的。”

  憎惡鬼胎：50級，憎惡（死靈生物）。是潰爛獨裁者的分身。是為了密謀而特別設計的個體，沒有自保能力。耐久度5。擅長技能有移植、附身、靈魂呼喚?嘉年華、避敵信息素。附身超過240小時，附身對象會變成半死靈生物。耐久度降到10%時，有50%幾率觸發“解體”狀態，失去戰鬥能力。

  雖然被附身會有風險，但伊森格倫全然不懼，因為這個分身脆弱得都經不起風吹，隻要隨手一捏，附身就立即終止。他抬手摩挲下巴，其實隻為了和藏在手心裏的憎惡說話：“說吧，要我做什麽？”

  鬼胎睜眼：“潛入聯合科研中心。”

  ————————

  潰爛島。

  當畢達哥拉斯回家時，已徹底風平浪靜。冒險者們完全沒想到有憎惡庫拉肯在海底潛伏，就算真有人能成功登陸，迎接他的隻會是毫不遜色於憎惡庫拉肯的精銳部隊。戰鬥結束後，潰爛島反而更壯大幾分。

  獨裁者站在岸邊等候，數分鍾後，施勞德?布雷吊在膨脹的褡褳袋下從遠處出現。明明可以用翅膀飛，卻非要慢吞吞地飄過來，畢達哥拉斯搞不懂金主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麽，當然這問題他絕不會問出口。

  他隻會微微低頭，說：“非常感謝您的配合。”

  巨龍商人怎麽會來得這麽湊巧？其實是畢達哥拉斯安排的。什麽攻擊浮島，什麽埋伏黑色鋒銳，什麽孤身前往等待之城談判……全都是障眼法。他渴求的東西可沒有如此低級。

  施勞德落地，褡褳袋嗖嗖地漏氣變癟，重新掛回他肩膀上。他攤開左手：“該死的死靈談判專家不在，那麽，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吧？”

  “是的，我想竊取蘭斯洛特的屍體。”

  優雅之蘭斯洛特，是亞斯坦特的守護英雄，在戰爭中身亡，屍首歸黃昏帝國所有。英雄遺體蘊含力量，吞噬一萬個普通弓箭手的屍體，都比不上吞噬蘭斯洛特的一根小拇指。白骨暴君曾將另一位守護英雄的屍體置換，從而誕生了具備準英雄級實力的騎士冥土。

  “你怎麽知道屍體還沒被利用？”

  “因為最有資格使用的人——六月陽光——失落了意誌，不複為王。帝國高層一定會把英雄屍體封存，等待六月陽光回歸。”

  問題如連珠箭劈裏啪啦而來：“即便如此，你知道屍體存放在哪兒嗎？找到地方之後，你又要怎麽偷出來呢？”

  “我已經安排了伊森格倫——”

  “伊森格倫？那個狼人？”施勞德打斷話頭，盯著畢達哥拉斯的眼睛，笑道：“我真不知道該不該誇你，你居然也找上他，真不愧是我一手帶出來的。”

  糟糕，他生氣了，他為什麽生氣？畢達哥拉斯沉默。

  施勞德：“伊森格倫是布萊克安排的暗棋，將來有大用，現在就為了配合你偷一具屍體，從而承擔暴露的風險？”

  布萊克是誰？是施勞德的盟友？黃昏帝國裏沒有這號人啊！暗棋？他們到底謀劃了多久？

  “我隻是想發展壯大……”

  “我讓你發展，但我沒叫你取而代之啊！”

  “據確切情報，六月陽光已經不是王者了，我取代他順理成章。”

  “又是哪來的情報？畢格鮑沃？蘭斯洛特屍體的事兒也是從他們那兒聽回來的？”施勞德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神色逐漸平靜。他說：“好，那我就告訴你，你為什麽無法取代六月陽光。”

  他還沒二次轉職，就清掃了整個白骨海洋，統一帝國，逼得黑色鋒銳遠走；

  他是末日交鋒後第一位王者，受到永恒大帝極大期許，連魔導炮“亡者呼聲”都賜予他；

  他被白頭鷹重創，依然能卷土重來，最終吞並奧爾奎拉；

  他以“葬禮黴菌”滅殺多國聯軍，硬生生打破大陸原有格局，成為新主權國，使得卑劣者揚眉吐氣；

  他在穠麗山莊擊退精靈大軍，於是血精靈與死靈生物的友誼佳話流傳；

  他麵對教廷最精銳的鐵蹄騎士團也能戰而勝之，更是擊殺了“聖徒”聖瓊尼；

  他得到世界樹眷顧，被冥王邀請，成為史上第一位進入冥界後還能免於安息的死靈王者；

  他甚至受到同行愛戴，哪怕知道可能會惹上麻煩，王者們都紛紛發出邀請函；

  ……

  說到這兒，施勞德忍不住把音量調高，龍族的咆哮在島上響徹：“他付出了多少心血、犧牲了多少屬下、見識過多少風雨，才走到今天？他不止有運氣，也有實力，而全依賴運氣的你拿什麽和他比？你們倆甚至不在同個高度上，你以為他是你的競爭對手，他卻隻會，我發誓，他卻隻會把你當成是個有些棘手的麻煩！”

  發完脾氣，施勞德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又飛走了。

  而畢達哥拉斯以右手掩麵，指縫中漏出的眼神異常陰狠。

  等著瞧吧，時間會證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