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勞德?布雷大步走入會客室。

  眾人都有些尷尬，喬恩特總管第一個起身致意，緊接著是畢達哥拉斯。

  施勞德臭著臉，徑直從他們之間穿過，找了會議桌最偏僻的位置，把褡褳袋甩在桌麵，兩腳也跟著搭上來：“你們繼續。卑劣者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戲碼，我百看不厭。”

  他相當於是給雙方都甩臉色，但是雙方都沒有意見——棋子能對棋手有意見嗎？由於發現畢達哥拉斯沒意見，黃昏帝國再傻也知道，確實是施勞德?布雷扶持了新王。這樣一來就更尷尬了，如果畢達哥拉斯是六月陽光的替代品，那麽雙方是隻能敵對、無法合作的。

  “咳咳。”把大家注意力拉回來，喬恩特道：“畢達哥拉斯陛下，如果您去前線，就要接受斯考爾元帥指揮，我認為這對雙方都不合適；而如果您自己拉起一支隊伍，恐怕又會幹擾我軍戰術意圖，讓敵人有機可乘。其實就我個人意見，王者身份尊貴，不應以身犯險。”

  黑色鋒銳斜乜一眼施勞德，發現對方正滿意地點頭。

  老總管這番話也不完全是投施勞德所好。畢達哥拉斯去前線是幫忙還是搗亂？王者號召力太強，王霸之氣一放，子民納頭便拜，半路殺出的泣血之主叔本華就是最好例子。以國內現有的力量還勉強鎮得住畢達哥拉斯，可法蘭吉未必鎮得住。沒了王者，帝國已經搖搖欲墜，若連守護英雄都有個三長兩短……

  “另外，潰爛島與黃昏帝國如同憎惡肉塊般密不可分，您要是占領了土地，在外界看來就相當於黃昏帝國意圖擴張，會引發更多猜忌。所以請恕我不能同意您的提案。”

  畢達哥拉斯笑容消失。雖然他也沒抱太大希望，但對方回絕得這麽幹脆，還是讓他有些難堪。他已經夠低聲下氣的了！

  總管又說道：“如果您誠心想要合作，我方這邊提出的方案是：當您達成一定的貢獻，可以劃分領地給您。”

  聽到後麵的“領地”，畢達哥拉斯完全忽視前麵的“貢獻”，前傾上身：“在哪裏？白雪城？還是艾辛格要塞？”

  “是浮島。”

  畢達哥拉斯一言不發，身子後傾，靠著椅背。

  黑色鋒銳笑道：“怎麽？你不是很喜歡浮島嗎？”

  “你以為我和冒險者衝突是想將浮島占為己有？”

  “那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畢達哥拉斯不再理會這家夥，轉而問老總管：“既然貴方不希望我上前線，我又能做出什麽貢獻？我看起來像是生活職業者嗎？”

  總管笑眯眯的：“本體留在國內坐鎮潰爛島，分身支援前線——我相信這是最適合您的貢獻方式。您的分身掙得的每一分軍功，都會為您的領地添磚加瓦。”

  連冥土這個大老粗都察覺到老總管這招釜底抽薪多麽精妙。無論畢達哥拉斯如何分身千萬，“死靈王者的意誌”也隻有唯一一個，不能每個分身都配上，換句話說，那些分身沒有支配死靈?王者威儀，一旦派去前線，就算想搗亂也會被法蘭吉迅速鎮壓；與之同時能有效消磨畢達哥拉斯勢力，畢竟潰爛島憎惡永遠不會成為斯考爾的嫡係部隊，一定是用在死傷最慘烈的場合；最後，以浮島為誘餌讓畢達哥拉斯擴大領土是神來之筆，在原定分身數目不變的情況下，領地越大，分身們兼顧不到的防線就越多，地廣人稀使得登陸戰更為輕鬆，要是打贏了，浮島又能歸己方所用，到頭來完全沒有損失。

  畢達哥拉斯扯扯嘴角。拿軍功換領地，同樣的交易條件從喬恩特嘴巴裏出來就變了味。是不是自己一直以來都太好說話，所以被這幫雜碎瞧扁了？“付出與報酬不對等，這回輪到我不同意你的提案了。”

  談判陷入僵局，這時候施勞德慢悠悠開口了：

  “作為局外人，我來給點意見吧！我認為你們還有第二種合作方式。黃昏帝國目前急缺純白憎惡，這戰爭巨獸的缺口尤其大，戰爭巨獸除了需要比普通憎惡更多的屍體，更需要高級靈魂之火。而潰爛島是憎惡的大本營，每一具分身都有高級實力，感謝諸神，就是有這麽巧的事兒，潰爛島完全幫得上忙！”

  魂火靈怪側目。它搞不懂為什麽有人可以比死靈生物更了解死靈生物。

  畢達哥拉斯點頭：“是的，從星夜之門裏抽調成百上千個高級靈魂，不是難事。純白憎惡的特點是靈魂之火完全空白，這也不難辦到，在製造分身時不賦予精神烙印就行。如果貴方信不過我，可在使用前自行清洗一遍烙印。”

  黑色鋒銳問：“我猜，這不是無償服務吧？”

  “血肉是我的力量源泉，所以我不會白白送出憎惡，潰爛島隻能負責把屍體加工成憎惡。加工當然也不是免費的，每送來十具屍體，我會扣下一具作為薪酬。”

  麵對施勞德提出的建議，喬恩特看著桌麵，心中反複權衡。

  畢達哥拉斯擁有吞噬和殺魂，能奪取屍體的技能和靈魂天賦，緩慢但有效地提升肉體與靈魂，輸送屍體到潰爛島就相當於輸送營養給毒瘤。如果要製造戰爭巨獸，勢必要將設計圖與潰爛島共享，那可是聯合科研中心的核心技術之一，怎能外流！

  可是好處也很明顯：憎惡的製造速度得到提升，能盡快為前線補充兵員、彌補被泣血之主叔本華造成的損失；憎惡的強度得到提升，軍隊減員率降低；產業外包後，原本的憎惡工廠與工作人員皆可轉作他用。

  “讓我再考慮一下。”這句話從政客口中說出其實就相當於婉拒。沒有純白憎惡，前線不一定會潰敗，但如果讓畢達哥拉斯借機壯大，國內動蕩，將比戰敗的威脅更大！

  建議被拒，施勞德卻不見如何生氣，隻做了個“好吧”的手勢。

  畢達哥拉斯又開口道：“說到交易，這啟發了我。‘死靈租賃契約’，我族出賣勞動力，換取金錢，而金錢簡直算不上門檻，除死靈法師以外的人也可享受我族服務。能讓我也參與到這個計劃中嗎？”

  之前帝國在貿易戰裏一敗塗地，為籌得資金，推出“死靈租賃契約”，算是死靈生物在第三產業的大膽嚐試。低級子民不會從契約中獲得收益，中、高級子民可視等級得到60%——80%的提成。想租賃勞動力的人還是很多的，死靈生物除了害怕陽光之外，幾乎沒有缺點，在家裏可以當護衛，在野外可以當保鏢，冒險者打怪練級時可以助攻，原住民露營時可以守夜。多虧黃昏帝國子民種類繁多，雇主還可以選擇方便偵察和傳遞消息的鳥類，又或者是機動性強、攻擊力高的死靈獸（法蘭吉在玩家中的人氣之高，以至於幽靈獵犬的訂單數目是鬼狼的四倍）。

  一直以來都由帝國壟斷“死靈租賃契約”，現在潰爛島眼紅利潤，想分一杯羹？王者分身視為稀有精英，就算戰鬥力再弱，雇主也會搶得打破腦袋，更何況分身戰鬥力絕對不弱！喬恩特仿佛看到四成市場份額被奪走！他想製止，但好像找不到借口，因為第三產業沒有技術含量，壟斷不來！

  他隻能又拿出那套說辭：“您是王者，怎麽能紓尊降貴為別人服務呢？”

  施勞德敲敲桌子：“他想搞這個就沒打算把自己當成王者，都做到這地步了，還會聽你的？他若勢在必行、暗中搞個類似的契約，你也拿他沒辦法，何不幹脆讓他做，最起碼是在你們的管控下嘛！”

  當初輸了貿易戰，是施勞德?布雷輸入資金才解決掉不少國債，代價是帝國未來收益。在未經施勞德許可的情況下就推出“死靈租賃契約”，觸犯了巨龍的逆鱗，或許一直懷恨在心，施勞德現在才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不，不止是看熱鬧這麽簡單，這一麵倒地偏幫潰爛島，簡直是在和畢達哥拉斯一唱一和！雖然納入管控聽起來還行，但前提是讓畢達哥拉斯借用帝國平台！讓一個野心勃勃的家夥在平台上拓展人脈、積累資本，實在糟得不能再糟！這是陽謀啊。

  喬恩特沉吟一會兒，道：“我明白了。細節需要再討論。”

  “我猜今天是沒什麽時間討論了。”施勞德笑容高深莫測。

  畢達哥拉斯臉色一變，愣愣看著施勞德。

  施勞德像哄孩子似地輕聲問：“是不是收到什麽消息了？”

  “我的分身說冒險者在攻打潰爛島。具體細節來日再議，各位失陪。”畢達哥拉斯起身，從黑色鋒銳手中取走手杖，快步離開。

  眾人麵麵相覷。施勞德問：“總管，冒險者的舉動，你知情嗎？”

  喬恩特當即搖頭：“我未曾得知，絕不是我授意的。”

  “噢，當然不是你，因為鼓動冒險者的是我。我隻需要拿點滯銷的商品當獎勵，他們就會連命都不要。”施勞德很滿意總管的驚詫，笑逐顏開：“潰爛島可以自由移動，前提是畢達哥拉斯在島上操縱。他不應該隨便離開的。”

  “您為什麽要這樣做？”

  “黃昏帝國是我最大的資產，我不希望任何人把它弄貶值了，所以我得適時地給予警告。”

  冥土心說：這不是警告潰爛島，而是拿潰爛島警告我們吧！

  施勞德仰脖喝完杯中紅茶，拿起褡褳袋，連告別也沒有便離開了。卑劣者的對話到此結束，而在“等待之城”西邊、潰爛獨裁者的登陸點，出現一個滿頭小辮兒、高大健壯的男人。他是灰尾巴兄弟會的話事人、“惡棍”伊森格倫。

  他一直抽動著鼻子，停步，確認沒人注意，迅速從土裏挖出一塊小小的胚胎。胚胎在被捧起的刹那就睜開眼睛，手腳化為觸須，狠狠紮入伊森格倫的手，胚胎腦門裂成一張豎著的嘴，低聲說道：“我就知道你會來，現在馬上轉移。”

  伊森格倫兩手插兜，貼著牆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