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帝國，“等待之城”，皇宮。

  “陛下，狄塞爾求見。”喬恩特總管對黑色鋒銳匯報。

  黑色鋒銳心想：找我幹嘛？全黃昏帝國，誰不知道我是光頂替不管事兒的？不過反正也是無聊，他便點點頭：“讓他進來。”

  狄塞爾一進來便老老實實行禮，看他那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黑色鋒銳不禁覺得好笑。總管給狄塞爾準備了椅子（任誰看到他的臉，都肯定覺得他身體虛弱到站不穩）。

  “說吧，找我何事？”

  “陛下，其實這次我並非來找你，而是想向克裏斯托大人請教。”

  黑色鋒銳大為訝異，但還是道：“起床了，有人找你。”

  克裏斯托從他耳朵鑽出，悠悠地轉向狄塞爾：“你好，找我有什麽事？”

  盡管對新陛下的寄生物早有耳聞，但狄塞爾還是更局促了。要知道，異界生物可是踐踏世界的元凶啊！他小心翼翼地問：“克裏斯托大人，異界生物為什麽沒有靈魂，您思考過嗎？”

  一聽這個問題，黑色鋒銳也來精神了。

  異界生物到底是怎樣的生命體？為什麽乾坤世界的各種常識都套不到它們身上？

  克裏斯托伸出更長的身體，安靜地靠近，一直湊到離狄塞爾臉還有十厘米的距離。狄塞爾不是死靈生物，他能感受到寒冷，仿佛體表的溫度都要被那半透明的管線剝奪幹淨。他忽然想起，克裏斯托和薛多一樣，都是異界先鋒，殺他不費吹灰之力。

  當狄塞爾的冷汗快要滲出的時候，克裏斯托才開口：“我當然思考過，可我不是那種追根究底的性格。說到底，‘靈魂’這個概念也就你們世界才會使用，與我們無關。”

  “是的，異界生物是我們所無法理解的存在。任何智慧生命都擁有獨立的思維能力，有著自己的記憶和人格，也即我們所說的精神烙印，按道理來說，能和我對話的您，也應該擁有靈魂。可如果用靈魂之眼去從靈魂的層麵觀察，我隻能看得見陛下，卻看不見您。我仿佛在與蟲子對話——它們也不存在靈魂。”

  （黑色鋒銳聽得津津有味，這時喬恩特總管俯身，附耳道：“陛下，恕我失陪，如有需要請傳喚。”在得到陛下首肯後，才優雅離去）

  “可是在我們的實驗下，一些被異界生物感染的昆蟲，卻有了靈魂反應。按道理來說，蟲子沒有智能，是不應該有靈魂的。”

  “你們？”黑色鋒銳插話：“黃昏帝國是‘末日交鋒’後才建立的，你們哪裏找到被異界生物感染的樣本？”

  “那是我還在黑暗教會的時候。”

  克裏斯托把話頭扯回來：“你意思是說，異界生物和昆蟲，這兩種沒有靈魂的生命結合之下，產生了靈魂？我們開啟了它們的智慧？”

  “對，這其實很容易理解。”狄塞爾掏出兩樣東西，一樣是手指頭大的靈魂寶石，另一樣是血骨。“靈魂寶石和血骨都很純粹。先說明一下，靈魂寶石由純粹的靈子壓縮而成，血骨則是由怨念凝結而成。怨念是強烈的負麵精神烙印。”

  他讓血骨和靈魂寶石相接觸。隻見血骨爆發紅色光芒，紅色慢慢滲入寶石中，形成奇妙的紋路。呼啦一聲，寶石點燃，形成一團靈魂之火。

  “精神烙印是人格的本體，隻要精神烙印不滅，就可以在任何一塊靈魂寶石上點燃靈魂之火，達到無限重生的效果，巫妖的命匣正是這個原理。死靈法師把自身的精神烙印賦予屍體，構建虛擬人格，就可人工製造死靈生物。”

  克裏斯托縮了回去：“也就是說，我們相當於死靈法師？”

  狄塞爾眨眨眼，沒有回答。

  克裏斯托縮到半路，定住了：“慢著，我們該不會相當於血骨吧？！我們是精神烙印？！”它是那樣激動，體內竄過一道道閃光。

  “可以這麽理解。說確切一點兒，是僅有精神烙印、卻不存在靈魂的生物，這樣就可以解釋了。”

  “這在你們的認知裏根本就是天荒夜談吧！”克裏斯托來回扭動，仿佛在半空中踱著步子：“沒有靈魂，精神烙印如何存在？”

  “靈魂是一種能量，所以隻要找到替代品——也即是另一種能量——就可以了。你們的精神烙印依附在光、熱、電磁等各種能量上，所以你們擁有‘異能’。在我們的世界也有類似的情況，那就是元素生物，它們的精神烙印依附的是元素，所以它們天生就懂得使用‘魔法’。‘異能’和‘魔法’異曲同工，所以您可以為陛下製造魔紋。”

  “你覺得我們和元素生物有相似之處嗎？”

  “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了，聽說異界有‘基因’的說法？基因決定了我們的樣貌，異界生物和元素生物的基因不同，就能解釋得通了。以火焰為身軀，和以熱能為身軀，或許是兩種不同的進化分支。”

  克裏斯托沉默了，似是在思考。

  狄塞爾道：“我最近在編纂《靈魂概述》，正卡在瓶頸，這時候，忽然得知一項堪稱今年學界最震撼的發現。黑暗教會動用了‘星夜透鏡’，花了足足五年功夫，終於破解了異界生物的精神烙印。”

  “末日交鋒”帶來的傷害太大，乾坤世界不可能白白挨打，不少勢力都尋求製勝之法，黑暗教會絕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捕捉敵人的活體樣本進行研究，這事情異界生物也幹得不少，克裏斯托當然不會有怨言。它現在反而對黑暗教會的發現很感興趣。

  “異界生物的精神烙印裏有一條底層指令：殺死乾坤世界的一切生靈。它的優先度甚至和生存欲望並列，這似乎能解釋異界生物瘋狂的進攻行為。”

  “換句話說，‘仇恨乾坤世界’已經寫在我們的基因裏……是誰寫的呢？”

  狄塞爾連忙擺手：“千萬不要往這個危險的方向去想。無根據的猜測對精神烙印而言太危險了，精神比您想象得要更脆弱，作為靈魂法師，這點發言權我還是有的。我想，好比‘野獸畏懼火焰’，‘仇恨乾坤世界’或許隻是一種本能，是異界生物在後天演化的時候逐漸形成的，想必還要追溯到遙遠的過去。現在學界有種論調：這並不是第一次‘末日交鋒’，很可能在遠古時期發生過一次甚至更多，以至於兩個世界結下仇怨，最終導致異界生物對乾坤世界極端仇視。這其中又牽扯到‘舊時代的支配者’，更進一步的研究全是禁忌，連奧斯科爾也沒能打探成功。”

  看克裏斯托沉吟不語，狄塞爾又笑道：“您說您並不是追根究底的性格，那想必不會去翻閱曆史。”

  “當然，不過我還要問一個問題，你也隻需要回答我這個問題即可……假如真有人寫了指令呢？我果然還是很在意啊，那條指令是我們的宿命，但我真希望命運由我自己決定！我冒著生命危險打開基因鎖，付出的努力那麽多，不可能光為了殺死你們吧！回答我，狄塞爾，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種可能——有人在我們的基因上寫下指令，把我們當做生物兵器？”

  （“喂！”黑色鋒銳拽了一下克裏斯托。老搭檔看來是真的激動了，連“打開基因鎖”這樣的機密都脫口而出）

  “克裏斯托大人，你們有信仰嗎？”

  “有的。我們是燃燒殆盡後的灰燼碎片，諸神向我們吹息，看著我們身不由己地舞動，而他們以此為樂；當他們厭倦了遊戲，我們便落入虛空之底，回歸緘默者塞棱斯的懷抱。你的意思難道是……是諸神在我們的基因裏寫下指令？”

  “如果把一切現象都歸咎於神明，世上再無學者。”狄塞爾說這句話的時候，流露出一種足以讓他在異界先鋒麵前也能談笑風生的傲氣。隻不過他很快想起雙方的實力差距，卑微而討好地笑笑：“我想的是另一個方麵。您說你們是燃燒過後的灰燼碎片，那麽，燒的到底是什麽？”

  “是世界吧？還是一個不知名姓的創世神？在這一點上，傳說非常含糊，我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這個重要嗎？”

  “我認為，弄清楚這個，就能弄清異界生物的存在意義。我隻是從‘碎片’這個詞聯想到元素生物的信仰，他們認為世界就是一個名為‘蓋亞’的生命體。無需以神明的形象現身，乾坤世界本身就具備意識，而我們都是該意識的一部分。當我們做出危害世界的行為，世界便會從各個方麵降下懲罰，直到消滅該行為（或是消滅行為人本身）為止。”

  狄塞爾又拿出一塊比較大的血骨，把手上還在燃燒的那團靈魂之火挪過去，發動靈魂殉爆。坐了那麽久辦公室，他的魔法水平還是有的，把爆炸控製在極小的範圍內，隻見堅固的血骨應聲而碎，碎片四濺。

  一大片精神烙印，碎裂成許多精神烙印。

  克裏斯托長長地啊了一聲。

  這就是它尋求的答案？

  異界生物是一個更大的意識體的組成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