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禦馬印
作者:千江花火      更新:2020-05-03 01:42      字數:3401
  櫻紋有純櫻花紋路和花葉組合紋路,還有帶樹枝的“枝櫻”。使用櫻紋的家族中有些一望可知,如櫻井氏、吉野氏、花木氏,另外還有德川時代的細川、鬆平、仙石等大名也使用櫻紋。

  櫻紋深受喜愛,但也有些人刻意避開櫻紋。許多武士都覺得,雖然櫻花那種潸然而落的品性與武士道不謀而合,可是大家都希望多子多孫,家族能世世代代興旺下去,所以,櫻紋雖然種類繁多,但使用者其實不多。

  ——丹羽基二《家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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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足輕為武士提槍、提鞋、牽馬、撐旗時,就不再隻是足輕,而能稱為“侍”,這對於出身低賤的足輕而言是一種殊榮。提槍是為了方便主人殺敵,提鞋是為主人保養草鞋,牽馬是為主人操勞俗務,唯獨撐旗侍從不同——旗幟(也叫指物、馬印)上繡有主人家紋,象征的是宗族榮譽。在武士看來,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之時默默無聞、讓家族蒙羞,因此上戰場之時必帶旗幟。

  花月林檎大刀闊斧改革軍製,唯獨保留撐旗侍從,既是為武士階層的麵子考慮,也是經多次實戰檢驗才決定的,因為在《乾坤》中旗幟不僅可區分部隊、方便調遣,同時也是特殊道具,對旗幟附近友軍有加成。朝花國從黃昏帝國訂購了大量的“天災旗幟”,饋送各大武士家族並讓他們在旗幟上繡上家紋,屆時群旗匯聚戰場,便能發揮大作用。

  花月林檎也有她的旗幟,是她拿自己的“卑劣之血”打造的“不朽軍旗”,數值與清沂那支稍有出入,物攻較少,魔攻較多,作為禦馬印(大名、將軍的標識)存在。旗的款式是日本旗幟傳統的長直式,黑色底子,繪有一朵七瓣櫻花。這七枚櫻正是清沂入都城所見櫻花,又名夜櫻,因其樹身漆黑得名,在非花期時無枝無葉,醜得不堪入目,是唯一一種能在死靈樂園成活、也隻能在死靈樂園成活的櫻花。櫻花花期短暫,往往隻有七天,可七枚櫻是個例外,隻要有足夠新鮮血肉澆灌便能常開不敗。興許是看中七枚櫻的這一特性,花月林檎將之選做家紋。

  發覺清沂久久凝視“不朽軍旗”,花月林檎笑道:“六月君,你是在牽掛你的軍隊嗎?”

  “這都被你發現啦?”清沂笑嗬嗬地扭過頭來。

  那笑容明明十分溫和,但是花月林檎心中悸動,仿佛本就不存在的心髒又有了實感。正這時,刀兵無忌嚷嚷道:“可以出去了吧?”

  “請再等等,忍者還沒將情報傳回來。”花月林檎禮貌地懇求。

  “操!”刀兵無忌別過頭去,仿佛牙疼。

  此時正是日本的晚飯時間,同時也是馬薩諸塞州的早餐時間。清沂今日請假,為的就是應對即將到來的大戰,他已經預計會逗留好幾個小時了。三位王者等待確切的情報——等敵方陣營的大神下線。

  (“這個想法有多不現實啊……”薛多已被三位王者的智商震驚了)

  不現實嗎?或許吧。隻不過對於本就超出現實的存在而言,或許不現實的對策也能靠譜?當初斯考爾對戰白頭鷹時深感無力,還不是一樣寄希望於對方早早休息?趨利避害本就是生物天性,明知不敵還要硬拚,隻能稱之為魯莽。

  大神再厲害,說到底也是玩家,在線時間總有規律。花月林檎以細心著名,早在三途川泛濫一日便注意收集大神信息(消息渠道有論壇、玩家、NPC等),也是上天不負有心人,大神的作息規律居然都被她摸出個大概。雖然“富士”大神在線時間參差不齊,但“四五個同時在線”與“僅有一個在線”,將會為戰爭帶來完全不同的結果——最起碼清沂的概率計算是這樣告訴他的。

  不久,一隻入內雀飛來,蹁躚在她耳畔,低低訴說。花月林檎微微一笑,用很平常的語氣對兩人說:“接下來的一小時,便是我們的黃金時間。”

  刀兵無忌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一揮手,八乘皇輿出場。他麵皮爆裂,身形在關節響聲中節節拔高。清沂和花月林檎默契地跳上車輦,一左一右。三個靈魂力場重疊、擴散,發生了奇妙的變化……一群群發著藍光的螢火蟲倏忽出現,然後圍繞著車輦與士兵,舞動成無垠星海。這些螢火其實無形無質,純粹是王者靈魂之火溢出的能量。

  “哎?”刀兵無忌剛說一個字,就感覺有重重聲音附和,不知是回音還是什麽。波長所過之處,足輕身體都隨之震顫。他咧嘴大笑:“哈哈哈,這陣仗霸道!”

  花月林檎則是感歎著“好美”,用團扇輕撲掠過眉眼的螢光,此人此景,今夕何夕?

  而清沂沉默著抬頭,看見遠月的夜空有微光點點。那八百公裏外的光實在很不起眼,常人很容易就忽略過去,清沂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望向那個方向,硬要說的話,大概是一種感應,是一種直覺。說來也奇怪,當他抬頭凝視那一列列向地麵延伸的淡綠光點時,他聽見一種沙沙聲。再一眨眼,那列光點與沙沙聲都消失不見,仿如錯覺。

  真的是錯覺嗎?

  清沂搖搖頭,回過神來。

  在戰場深處,一位騎著燃鬃戰馬、身披盔甲的武將正左衝右殺,他戴著鬼麵、身形瘦小,正是三途姬的愛將花月內緒。他身上濺了一層層的血跡,這些來自不同軀殼內的血混合在一起,凝結成粘稠的深色流漿,繼而沿著他盔甲紋路與關節縫隙形成血塊。他使著一把不沾血跡的刀,眼眸與刀身一般雪亮。就算是見多識廣的玩家,驟然看見這渾身瀝血、眼神鎮定的殺神,也會被唬住一時。然而事實上,花月內緒隻是外強中幹。武士刀攻擊距離有限,這也意味著敵人近身出手的機會更多,因此他早已遍體鱗傷。

  忽然,一個陰陽師甩手拋出一道注連繩,套住馬脖子,一旁的武士默契地上前抓住繩子,這一來花月內緒就被拖在原地。花月內緒眼神閃爍,正要揮刀斷繩,刀勢走了一半便硬生生止住,因為一隻水桶大的錘頭粉碎了戰馬頭顱,去勢不減地擂向他胸膛!他反應也是快極,用刀身一擋,借力脫離馬背,在地上滾出幾圈。

  失去靈魂之火,燃鬃戰馬重新化為骸骨,轟然散架。

  當戰馬主人抬頭時,已身處重圍。

  他的右胳膊已經七節鞭一樣歪歪扭扭,被砸斷的武士刀隨胳膊微微晃悠,仿佛要對地麵虛畫一個不規則的圓。他的胸膛被砸出巨大的凹坑,肋骨盡數折斷,骨茬甚至穿破盔甲,冒出白色尖頭,彷如盔甲上的裝飾品。任誰都一望可知,他剛才幾乎完全吃下了一錘,若非他是死靈生物,這會兒就該躺在地上等死了。

  戰場上沒有人會可憐他。陰陽師的符咒、武士的刀、忍者的手裏劍從四麵八方撲向他瘦小的身子,務必一擊建功。

  直麵死亡,他卻依然平靜,高舉雙手像要投降——身子猛然一躬,彎腰駝背幾乎匍匐於地,兩手抓著空氣往麵前扣下!這古怪動作說是閃避又不似閃避,因為他最該避開的符咒準確命中,那可是定身符,在戰場上被定住就等於死亡!青芒從符咒中綻放,在花月內緒頭上匯聚成一個法術符號。

  這時,攻擊落空的武士玩家離花月內緒最近,將動作盡收眼底,忽然走了神:這個姿勢,怎麽像是新年時在舞獅子啊?舉起獅子頭,然後向前低頭行走,不是嗎……

  獅子舞。

  在這個短短的瞬間,本來完全處於劣勢的花月內緒靈魂之火狂飆,竟以全麵拔高的屬性壓製負麵狀態。象征靈魂的火焰在他體內四處衝撞,像給玩具小熊填充棉花,竟將胸口塌陷給撐回原貌。

  定身符生效還不到一秒,便被勃然爆炸的氣勢給抹消!

  花月內緒的身形也像被爆炸力推動一樣,腳下塵土噴薄,一步便殺出重圍!他揮動殘斷的武士刀,力量竟然比在馬背借助馬力時更強猛,將一個又一個玩家擊飛或者砍翻!他就像被激怒的雄獅,向敢於挑釁他的鬣犬揮出巴掌!

  “不要硬拚,用遠程攻擊打斷他的出招!”戰場指揮官看出不妥,立即下令。獅子舞是武士的高級輔助技能,對力量加成很大,在這時候決不能與之近戰。

  然而,僅僅是力量得到加成嗎?

  鶯渡穀!

  在近戰玩家切換陣型、為遠程玩家讓出射擊空間的時候,花月內緒化作流風,從一個個玩家身邊掠過。誰也看不清他的出刀,隻看見踉蹌後退的玩家身上一道道殷紅血箭!直到這時,失去準頭的遠程攻擊才姍姍來遲,擊中花月內緒的殘影。

  “我來了!”

  剛才持大錘的玩家吭哧一聲,一錘重重砸在地麵!大地震顫,疾走中的影武者不得不放慢腳步,顯露身形。在他正前方,巨大錘子冷冰冰地舉起,再次重重落下,巨大的風壓覆蓋了他所處的一片扇形區域。

  岩清水。

  重錘再次落在地麵,然而花月內緒的人已在持錘玩家身後,他不作停留,繼續向前砍殺。持錘玩家滿臉不可思議,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緩緩地,緩緩地,他胸口冒出一條血線,線條細密,有如石縫,血泉從石縫中噴射而出。他抬手想捂,卻覺得手腳無力,然後重重倒地。

  一擊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