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沂和老板——史密斯先生——站在公司樓下，等待戚會長光臨。

  戚會長是美國麻省華人商會的領頭人，因急公好義、德高望重而被各界華人所擁戴，擁有頭銜數不勝數。現在他老人家就作為波士頓餐廳自律會的代表，前來參觀小蜜蜂速遞的公司。為了這一天，史密斯先生吩咐下去，讓所有人（包括接線生）都穿好製服，並且不準缺勤。除了之前休了年假的露西無法立即趕回，其他人都忠實地執行了老板的命令。

  不多時，一輛福特就駛來並慢慢停下。司機打開後座車門，隻見戚會長精神抖擻地鑽出來。老輩企業家都這樣，舍不得買貴的車，而且不買日本車；至於那些恨不得往自家法拉利上裝霓虹燈的都是些富二代。

  “早上好，先生們。”戚會長笑道，出乎意料，他的英語口語挺純正的，也不知花了多大毅力才練成的？

  “早上好。史密斯先生，這位是戚會長；戚會長，這位是我的老板史密斯先生。”

  在清沂牽線搭橋下，史密斯先生與戚會長一見如故。主賓三人有說有笑地走進辦公樓、準備上樓梯時，清沂卻看見戚會長的眼皮跳了一下。一定有些什麽問題。

  戚會長跨入大門時，小蜜蜂速遞所有員工依舊做自己的工作，沒有誰抬過一下眼皮，仿佛進來的隻不過是一團新鮮空氣。西方雖然也搞麵子工程，但隻是點到即止，不可能要求員工搞什麽歡迎儀式。

  “人很多嘛！”戚會長不鹹不淡地稱讚道。

  清沂立即介紹：“因為最近多了零食速遞業務，工作量幾乎翻了一番，所以才擴大招募。”

  “不錯，不錯，就是太多了點。”

  來到史密斯先生的辦公室，清沂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文件，讓戚會長過目。這些文件都是公司的債權債務表以及具體經營方針，任何一個合夥人都需要細細閱讀。

  戚會長當然也在閱讀，而且讀得很慢，隻有清沂知道，這位長輩根本就沒怎麽看——老一輩的企業家既看不懂也並不信任報表，他們寧肯相信自己的眼光，尤其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要不是史密斯先生在場，戚會長早就把報表扔一邊去了！

  良久，戚會長放下文件，道：“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我想問一下，貴公司對波士頓有什麽想法嗎？”

  清沂聽懂了這句話：對方是希望小蜜蜂速遞將分公司開在波士頓、掌管波士頓市場？的確，雖然小蜜蜂速遞一直將力量凝聚於劍橋城，但如果有餐廳自律會幫忙，接管波士頓市場也不算難事。

  史密斯先生道：“如果能擴大規模當然最好不過，但波士頓不正是興隆快遞的主要發展點嗎？”

  “那間小公司隻是小打小鬧。員工素質良莠不齊，公司本身也難以發展壯大，要那麽大的蛋糕也吃不下。”戚會長言談之間對興隆快遞倒是並不看重。清沂也懂其中的道理，因為興隆快遞的員工多為偷渡者，從一開始就不能保證其素質，而且現在公司規模小還好說，公司規模一大，被美國司法部門盯上，恐怕一半的員工都要被立即遣返。“我這個人很公正的，既然能當上自律會幹事，就絕不因為局部因素就偏幫某家公司。貴公司是劍橋最老資格的餐飲快遞公司，而且過往業績都很好，經營理念也很先進，所以自律會裏不止我一個希望貴公司在波士頓發展。”

  “謝謝。這件事，我方會詳細考慮的。”

  “最好能盡快，畢竟地球每一天都在變。”

  雙方談完生意，然後清沂和老板說了一下，主動送戚會長出門。從剛才起他心裏一直不踏實，所以走到街道上，幹脆開門見山地問：“戚會長，您在商海裏打滾多年，經驗豐富，不知您對我們公司有什麽建議呢？”

  “同你爸爸不同，你好識講話啊！”對方滿意地頷首，也換了普通話：“小張，我們上樓時沒有坐電梯。”

  “這……”清沂有些尷尬：“就是二樓而已，用不著坐電梯……”

  “我不係（是）教你講排場、講麵子，我係（是）告訴你，一個公司就要有一個公司的樣子，首先得找準自己的定位。你們現在都係劍橋數一數二的公司啦，居然隻租了辦公樓的第二層？要是別的餐廳老板上來參觀，你說，他們會怎麽想？他們能對小蜜蜂有信心嗎？”

  清沂苦笑，的確，注重企業形象已是東西方的共同點。越是大公司，越需要各種外在的東西彰顯自己，比如麥當勞建立能輸送快餐業專用人才的漢堡大學，比如各金融公司拚命地往高樓裏鑽（要不然“911”才不會對美國經濟造成重大打擊）。

  “然後就係內部環境。你叫員工穿製服，沒用的，那都係做給外人看的，做給自己人看的才重要。你招了那麽多人，地方又那麽點點大，走路都走不了啦！”

  “最近我有考慮過換辦公場所。”清沂硬著頭皮解釋：“不過我分身乏術啊！”

  “你真該學學你爸爸。那時我還在和他鬥，他的貨車司機路上翻車了，人昏迷不醒，他立即打的趕到醫院，你知道那年代打的有多貴的啦。恰好兩個人血型相同，你爸爸二話不說就捐血——”

  “他居然還捐血？我怎麽從來都沒聽過這件事？”清沂太過詫異，以至於貿然打斷戚會長話頭。在他看來，父親拿針筒抽別人的血才比較靠譜。

  “你當然不知道啦，那時候你媽剛懷了你，你爸卻不管不顧，整天撲在公司裏。我就沒見過這麽瘋的人！”

  “哦……那不是我媽。您說的應該是我哥吧。”

  “張抄家居然有兩個兒子？老天不開眼啊！話又說回來，第三點，你不能像你爸爸一樣，將什麽事情都攬在身上！你要找秘書，你要找助理，你要把那些隻懂得拿錢做事的人都給調動起來。你遲早還係要回國的，不要在這種小地方浪費你的精力。”

  清沂一愣：“我不打算回去啊？”

  “回不回去那也係你的事情，但你首先要學會用人。”

  清沂很想說“我在哈佛商學院畢業我還不懂嗎”，但想一想自己也確實忽略了對公司內部的管理，隻好老實地點頭：“我知道了。”無論如何，對長輩都要抱著虛心求教的態度，這是中國的傳統風氣。

  “小張，你比你爸爸有文化，你一定能幹出比你爸爸更大的事業，我很看好你！”說完，戚會長溫和地拍拍清沂肩膀，轉身鑽入車內。福特緩緩離去。

  ————————————————————————————————————

  清沂回到家後，上線，然後拚命聯係無病呻吟。這混蛋把安尼吉爾的生命縮減了，卻又躲起來，根本沒回應過清沂，氣得清沂都要計劃如何討伐大神了。發出幾十隻寂滅渡鴉之後，清沂又聯係各位公會會長，約定第二天開個會。

  辦理了必要事務之後，他也無處可去，便去遊魂廣場散散心。因為戰事結束，廣場上出現了不少生靈玩家。本來進入“等待之城”是要經過嚴格審批的，但是因為黃昏帝國已捉襟見肘，不得不減少限製、增加資本流入，因此“等待之城”的人氣很旺。

  走著走著，忽然有一段雄壯的管弦樂在虛空中響起！許多玩家都吃驚地停止手上的事情，四處張望，可並沒有看見什麽交響樂團。清沂也很吃驚，除了因為管弦樂，更因為一條突兀跳出的係統提示。

  係統提示：另一位“持有樂章之人”進入你身邊一公裏範圍內。

  他憑著直覺，在人群中穿梭，最終鎖定了一個披著鬥篷的人

  “你好，是第一次來‘等待之城’嗎？”清沂笑著問。他又立刻指著胸口的徽章：“這是‘同步翻譯器’，可以讓我們正常交流。”

  “噢，你好你好，我也買了一個，很方便！”

  那人回過頭來，清沂才發現，這是一個黃種人。對方掀開鬥篷，示意清沂看看自己胸口上的徽章，卻不經意間暴露了全身的裝備品級——太華麗了！衣服、褲子、腰帶都閃著爍爍華光！再看這人的臉，約莫三十歲，不像是熱衷玩遊戲的年紀；他麵容端正，不胖不瘦，嘴角很自然地翹起，眉目裏散發著商賈特有的精明感。他腰間係著兩個錢袋，天哪，錢袋可是占額外裝備格子的，哪有人會把這麽重要的裝備格都裝上錢袋？在戰鬥中豈不是比別的玩家不利得多？

  留意到清沂的目光，那人嗬嗬一笑，挪開手，鬥篷重新遮住裝備光彩：“我和別人不同，帶多點現金好購物嘛！”

  “有你這樣的客人，真是這座城市的榮幸。我對這個城市比較熟，不如讓我來帶你參觀吧？放心，不收你的錢。我叫六月陽光。”清沂伸出手，微笑以對。

  對方很熱情地回握清沂的手：“啊，我聽說過你！幸會幸會！那就有勞你帶路了，我叫浪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