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林檎陛下？”聽了口信之後，布瑞恩走到離他最近的一顆靈魂之火旁，道：“魂火使魔，過來。”

  咻地一聲輕響，這顆靈魂之火便有絲分裂似地分成兩顆，其實它還是一顆，而多出的那個便是魂火使魔。魂火使魔瞬移時，一定要以鄰近的靈魂之火為坐標點。雖然它傳遞信息比寂滅渡鴉更快，但是每瞬移一次，就得消耗大量靈魂值，每顆靈魂之火隻夠它使用兩次瞬移。

  支配死靈?中樞指令魂火使魔對靈魂之火擁有等同於死靈王者的指揮權。發動魔法時，可讓鄰近的靈魂之火（僅限於無記憶、無身軀的遊離靈魂之火）代替自己消耗靈魂值。

  靈魂網絡有靈魂之火的地方，就是魂火使魔的遊樂場。在靈魂之火（僅限於無記憶、無身軀的遊離靈魂之火）的力場範圍內，可使用瞬移、靈魂之眼。

  “去白雪城，傳達我的命令。”布瑞恩讓寂滅渡鴉複述了一遍口信，以便讓魂火使魔熟悉發信人的波長：“不要動武，但要留住對方。若實在留不住，把禮物送過來給我看看。”

  魂火使魔咻地消失了，而旁邊那顆靈魂之火猛地暗了一下，已經有些稀薄。小小插曲不會影響布瑞恩的原定日程。他走進憎惡工廠大門，開始巡查。

  憎惡工廠，魔偶工房，這是繼手工作坊、煉金實驗室後的兩個新型生產類特殊建築。憎惡工廠的特點就是大，很大，有車間、有車庫（那些車專用於運輸原材料）、有員工宿舍。布瑞恩進來的時候，剛好有車把屍體送來。車的構造簡易，就是一個在裝屍體的大鐵櫃下增設了四個輪子；拉車的都是死靈獸，它們力大無窮，隻要四隻就可以拖動一集裝箱的屍體。自從天網蜘蛛成為城市主要交通工具後，死靈獸就注定拉一輩子車了。

  管憎惡工廠的廠長，生前是個頭腦好使的，如今也沒見遲鈍多少。他打開車門，便有一隊隊骷髏上前，將屍體拖出車來並擺好在地。廠長踱著方步，一具具屍體都仔細看了，然後便開始罵娘。

  憎惡的原材料是屍體，骷髏和僵屍的原材料也是屍體，可兩者不同的地方是，骷髏和僵屍都要求有較完整的屍體，總不能找缺胳膊短腿的來複活吧？這一比較就凸顯出憎惡的優點，腐爛的、殘缺的、黴變的、結出屍蠟的屍體，這些都可以製作憎惡，無所謂的。所以黃昏帝國收購屍體時根本就不會當麵清點，而是會直接在港口過磅付錢。讓廠長罵娘的原因是，那些黑心商人專門往屍體裏注水，硬是又坑了幾千金幣。

  “又是這種情況嗎？”布瑞恩看著那些一掐一個印子的腫脹屍身，搖搖頭。

  “啊，布瑞恩大人，您來了！”廠長又驚又喜。聯合科研中心的成員可以喊布瑞恩為技術總監，但外麵的人隻能喊布瑞恩為大人。

  “現在進貨渠道比較少，你多忍耐，等到有大供應商出現時，這些商人一個也活不了。”布瑞恩淡淡道。

  能得到對方一句寬心的話，廠長不勝惶恐，麵頰的肉都在抖：“是，是！不過，布瑞恩大人，我們也不能總是被人訛詐啊？久而久之，別人會當我們黃昏帝國是軟柿子，或者覺得我們腦子不好！”

  “下次我們先開箱驗貨，如果原材料實在不夠規格，那我們就不要那批貨。這樣一來，造假的人應該會逐漸減少。我先進去。”

  布瑞恩走進車間。

  死靈生物不知疲倦，所以任何死靈生物員工都會全年無休，在同一時間額度內比人類要創造更多財富。憎惡工廠也本該如此，可由於屍體匱乏，所以車間時常處於半停工狀態，員工無所事事。現在屍體運送進來，大家便立刻開工。首先有倉管員統計屍體零部件數量、狀態，將原材料貼上標簽並送入倉庫（當然現在生產線都空了，直接跳過這一步驟）；裝配工則將大塊屍體拚湊起來，製作標準小型憎惡，送入成品倉庫；剩餘的屍塊則妥善放置，以待他用。

  但以上隻是第一車間的工作。第二車間接手標準小型憎惡，並將一塊塊刻有技能、記憶的靈魂寶石送入憎惡體內，這時憎惡才成為純白憎惡。而將靈魂寶石反複提純並刻上代碼的工作由第三車間負責。

  若製作標準大型純白憎惡，隻需從第一車間的成品倉庫提出標準小型憎惡，第四車間就能立即開工，隻不過標準大型憎惡需時不少，撐死了一天也頂多造出三隻，不能再多了。而非標準型的純白憎惡則需要聯合科研中心派出技術員現場指導，所耗的時間成本和人力成本更是遠在標準型純白憎惡之上。

  此時流水線開始運作，布瑞恩四處走動，偶爾抽查樣品。他有些憐憫這些憎惡，同時他也知道，身為死靈生物的他不該有“憐憫”這種感情。相當多的書裏都將憐憫稱讚為一種美德，所以他不討厭心裏淡淡的憐憫感。

  為什麽憐憫呢？

  因為中、高級死靈生物都擁有自己的記憶和意誌，可是純白憎惡是死靈生物中的異類，它們的自我意識都是人造的、虛構的。與它們相比較，布瑞恩頓時感覺自己的思想是自由的。

  但布瑞恩和別的死靈生物不同的地方是，他想的東西很多，想得也很遠。他知道，這個主位麵是乾坤諸神一手創造的遊樂場，為了讓冒險者玩得更開心，所以原住民都被神明輸入捏造的記憶與人格。他的思想其實並不自由，在某種程度上能和純白憎惡劃等號。

  所以，布瑞恩又多了一種名為“悲哀”的感情，隻不過他從來不對別人提起罷了。

  就在這時，負責港口事務的官員匆匆進來，對布瑞恩鞠躬：“大人，我把禮物帶來了。非常抱歉，他們將東西交付後便執意離開，我沒辦法挽留。”

  “沒關係。其實你用不著親自來。”

  布瑞恩唔了一聲，若有所思：“娑兒殿下平日極少露麵，‘富士’大陸的人能知道她是傀儡師，大概是因為冒險者所說的‘論壇’。不管怎麽說，你等會兒通知中央諜報署，讓他們注意封殺國內情報渠道。另外，夜櫻城也和幽靈船隊搭上線了？”

  “大人，夜櫻城用的是自己的船，不是幽靈船。”

  “不愧是島國，在海運方麵有一手。”布瑞恩先是一怔，語氣淡然。

  三途姬和刀兵無忌相反，以智慧而不是以武勇聞名，行事必有深意。千裏迢迢地送一個傀儡，當然不可能是因為拿這東西當禮物，更有可能是在炫耀其國力——“你們看，除了常青樹船和幽靈船，我的船也能跨越國家壁壘哦”。陛下一直依靠幽靈船隊征戰，對三途姬是不小的威脅。大概為了給野心勃勃的盟友一個震懾，三途姬才決定送禮。

  布瑞恩低頭來回踱步，忽然抬頭：“我看看這個禮物。”

  官員將身後背著的一個土黃色壇子解下來。壇子邊緣粘著好幾張符紙，壇子腹部還圍了一圈繩索，繩索上垂著幾道黑色“之”字型紙帶。

  “等等，別亂動。”布瑞恩指著那圈繩索，道：“如果紙帶是白色的話，就是注連繩，表示神聖物品之界限，但紙帶是黑色的，壇子裏裝著的可能是一個瀆神的、汙穢的東西。”

  官員由衷地點頭：“大人您果然知識淵博，連‘富士’的知識都一清二楚！”

  布瑞恩笑笑：“多讀書總是有好處的，你有空的時候也來圖書館轉轉吧。”說著，他親自上前，動手撕開符紙。一打開，便有濃密的黑色絲線從壇子中慢慢冒出，還不斷往四處延伸，向地麵爬行。隨著絲線移動，空中彌漫著詭異的香氣！

  官員立刻擋在布瑞恩身前，一手伸入壇子中，再提起來，竟揪出一個傀儡。傀儡是個黑發黑眼睛的小姑娘，和“福音”大陸的人種並不相同，倒是與娑兒殿下比較像；她玲瓏小巧，按比例尺縮小後，才到布瑞恩膝蓋高；她穿著一身髒兮兮的素色和服，手指間還結了蜘蛛網，也不知被棄置多久了；她剪的是齊劉海，看上去很乖巧，但眸子裏透著一股乖孩子絕對沒辦法擁有的怨毒，看久了會覺得她在死死盯著自己；她的頭發很長很柔順，也很光滑，就像是黑緞子，直垂到地，散發淡淡的、發酵過的香味。剛才觸手一樣四麵擴散的絲線就是她的頭發。

  咒怨娃娃：40級，咒印傀儡（構裝生物）。這是被主人拋棄、充滿怨念的洋娃娃，經過漫長歲月後，從怨念中誕生了自己的精神烙印。誰擁有她，誰就會遭到詛咒，一生背負不幸命運；但誰若拋棄她，誰便會被她殺死，甚至家破人亡。擅長技能有黑發纏繞。也可視其為死靈生物。

  如果是普通人得了這個玩意兒，說不定會被嚇出心髒病，可死靈生物最不秫這種透著詭異勁兒的東西——還有東西比他們本身更詭異嗎？

  “很特別。擁有自己意誌的傀儡，已經和高級傀儡差不多了。”布瑞恩點點頭，算是讚賞。“我們去魔偶工房，讓人仔細檢查傀儡，必要的話可拆開看看。”

  聽了這句話，咒怨娃娃視線便毒針一樣刺著布瑞恩，黑發又開始蠢動。

  布瑞恩反而流露出一絲笑容：“看來，殿下一定會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