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弑父
作者:無冽      更新:2022-06-01 11:23      字數:3816
  到了夜裏,月色初升,皎白的圓月周圍散發著一層層淡淡的光暈,烏雲掩蓋住了星辰。

  房裏,白玉玦和白千雄均是麵色凝重。

  雲沐之前試過給明義換血,駕輕就熟,可以說是十拿九穩。

  大約三個時辰左右,眼見著即將完成,白千雄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臉上湧起紫青色,雙眸突然變的血紅。

  “壞了!”雲沐臉色大變,這是氣血倒流,出岔子了。

  雲沐想要分開兩人,但白千雄已經入魔,周身都散發著濃厚的黑氣。而他和白玉玦又正在換血,黑氣蔓延到了白玉玦身上。

  白玉玦的臉色也變得紫青,雙眸血紅。

  “沒辦法了,拚一拚吧!”雲沐情急之下,拿出幾根銀針,甩了出去。

  銀針紮中了白千雄的幾個大穴,幾股白煙從他的身體裏冒起,他“啊!”的大叫一聲,然後暈了過去。

  白玉玦猛的吐出一口鮮血,臉色雖然蒼白,卻隻是失血過多,再加上內力受損,總的來說並沒有什麽大礙。他連忙上前查看白千雄的情況,發現他還有氣息,隻是暈了過去。

  雲沐擦了擦頭的汗水,還沒等他鬆口氣,已經被白玉玦提溜起來,質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雲沐也正百思不得其解,無奈道,“我也不知道啊。明明是沒問題的,除非…”

  “除非什麽?”白玉玦問。

  “除非你們不是血親。”雲沐撓了撓頭,奇怪道,“不對啊,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白玉玦沒有說話,他的眉頭緊緊的皺起來,臉色陰沉幽暗。

  幾日後。

  白玉玦來找白千雄,正逢白千雄正在屋子裏練功打坐,他突然停下來。透過木窗,他看見了一團紫氣圍繞在他的四周。他的掌心出現了兩團火焰,抬手一揚,雙手合十,兩團火焰變成了一團耀目的白焰。

  這就是明玉功?白玉玦眼神閃過一絲暗芒,若有所思。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撲麵而來,白玉玦嚇了一跳,慌亂中下意識倒退數步,險些跌倒。

  隨後,門開了,同時響起了聲音,“進來吧。”

  原來白千雄一早發現他在外麵偷看。

  白玉玦神色一動,整理好思緒,才走了進來。

  白千雄緩緩睜開眼睛,那一刹那銳利的目光,令白玉玦心頭一顫。隨後,那冷厲的目光消失了,仿佛隻是他的幻覺而已。

  “我是想來看看爹你的身體怎麽樣?”白玉玦冷靜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說。

  白千雄盯著他,仿佛能看穿他心中所想。但最後,他也隻是緩緩說,“我沒有大礙,倒是你,你來找我是想問什麽吧?”

  白玉玦心頭猛跳,他那點試探的伎倆瞞得過別人,但在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白千雄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你在懷疑你的身世?”白千雄一看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說出了他這幾天一直在猜疑的事。

  “爹,我——”白玉玦張了張口,心虛道,“我沒有。”

  “你不必緊張,換血失敗可能是有其他的原因。”不想,白千雄緩緩道,目光深沉,“你是不是我的兒子,難道我會不知道嗎?”

  白玉玦聽了這話,鬆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是啊,爹,我就是擔心您太認真了,會有什麽誤會。爹您放心,我一定想辦法醫治好您的病。”

  “我怎麽會不相信你呢。”白千雄難得的露出一抹溫和,“算起來我們父子很久沒有見過麵了,今晚你來祠堂,我們好好把酒言歡。”

  “好。”白玉玦笑著答應了,然而,在轉身離開時,臉上的笑容又完全消失了。

  看上去平靜友好的談話,卻暗藏凶險和試探,看上去父子同心,相互信任,但其實在這時,早已有各自的打算。

  書房,白玉玦聽見徐遙的回報,捏碎了手裏的茶杯。

  他總是那樣的自信,仿佛是與生俱來的,那種自信讓他無論在什麽時候,都看上去那麽的冷靜從容,高貴完美,也讓人有一種想要追隨甚至頂禮膜拜的衝動。隻不過,在這一刻,突然間他的自信消失了,他的自尊被打碎了,他的冷靜從容全都不見了。因為他的世界在頃刻間徹底的崩塌了,他的家族,他的榮光,他的身份,他的名字,他的親人,他的一切一切全都不屬於他。

  一個人一貧如洗,一無所有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從有到無的過程,世上沒有什麽比得到之後再失去更讓人痛苦的事了。

  白玉玦突然從心底發冷,那股子寒意好像從後脊竄上來的,修長的手指在不自覺的發顫,可能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他在害怕,在恐慌,他想要抓住些什麽,好叫自己冷靜下來,但他什麽也抓不住。

  這種恐懼如蛆附骨,讓他突然間方寸大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日落黃昏,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坐在大廳裏,一動不動,仿佛一座雕像。

  他修長的手指合了起來,攥成了拳頭,薄唇緊抿,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漆黑銳利的眼眸卻布滿了血絲,好似泛著奇異的紅光,陰鷙可怕。

  到了夜裏,白家祠堂陰冷寒寂,桌上放著茶壺和兩個茶杯,熱茶還冒著白煙。

  白千雄烹好了茶,白玉玦帶來了酒,兩人相對而坐,他們之間,擺放著一盤棋。白千雄執黑子,白玉玦執白子。

  “三年不見,你的棋藝進步了不少。”

  “爹謬讚了。”白玉玦落下一子,“是爹教導的好。孩兒還記得小時候跟爹學弈棋的時候,爹跟我說,下棋如行兵,要運籌帷幄,才能決勝千裏。”

  白千雄望著他,目光晦暗不明,“你還記得。”

  “爹教孩兒的每一字每一句,孩兒都謹記於心。”白玉玦溫然的說。

  白千雄有些動容,到底是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他從小就很少陪伴這孩子,對白玉玦的教導也一直很嚴厲,將他當成了白家未來接班人培養。事實證明,白玉玦沒有辜負他的期待,這孩子從小無論什麽都做到最好,完美的無可挑剔。他過於早熟,而且成熟的讓人心驚。這三年來他不在,全靠白玉玦支撐起整個白家,甚至將白家又推高了一層樓。他早已能獨當一麵,他的能力遠遠超過了自己的預期。這時候,白千雄想,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兒子該多好,但事實就是事實,沒辦法改變。

  眼看著白玉玦端起茶杯,白千雄的心一顫,突然,手中的棋子掉落下來。

  茶到嘴邊,還沒喝進去,白玉玦疑惑的抬眸。

  “老了,不中用了。”白千雄苦笑著掩飾了過去。

  “哪裏,爹在我心中,永遠也不會老。”白玉玦微笑道,“就像這竹葉青一樣,放的時間越久越醇。”他打開了酒瓶,倒了兩杯,自己拿起一杯,微微輕嗅,道:“這瓶酒是十年前我剿滅黑風寨回來時,爹送給我的。那是爹第一次送給我禮物,我一直沒有喝。”他一飲而盡,“三年前我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和爹一起喝了。”

  白千雄望著他,手拿起了酒,神色意味不明。不是白玉玦提起,他已忘了自己曾送過這孩子一瓶酒,記憶中他好像的確很少送什麽給這孩子,因為他覺得這孩子什麽都不缺。他自小就教導這孩子,想要的東西就要不擇手段的去搶去拿,這孩子也從來都聽他的話去做。剿滅黑風寨是白玉玦第一次在江湖上建立聲名,他回來的時候傷痕累累,但還是堅持著到自己跟前說,他做好了自己要他做的事,受傷的事卻隻字不提,這孩子就是那樣倔強好強。白千雄早已從管家的口中得知了一切,饒是鐵石心腸,當時也有些動容,於是,他把手下人送來的酒送給了白玉玦,還說等他傷好之後,就陪他一起喝酒下棋。後來他轉頭就忘了這件事,想不到這孩子記到現在。

  感動歸感動,白千雄天性多疑,在這種時候,對任何事都特別小心。他心中猜測,白玉玦可能已經得知自己的身世,帶酒來難保不是害自己。所以,白千雄等到白玉玦喝下了酒,才放下了心。看來是他多疑了。

  白千雄喝下了酒,棋局還在繼續。

  黑白兩子開始在棋盤中廝殺,白子被吃掉了一大片。

  “其實你的棋路很不錯,隻是太進取,如果退一步的話,結局可能會不一樣。”白千雄說,他終究心軟了些,想著如果白玉玦肯讓出家主之位,他也不至於趕盡殺絕。

  白玉玦執起一子,淡然道,“退一步海闊天空,但在我看來,退一步就是滿盤皆輸。”

  白千雄盯著他,臉色沉了下來,“看來你什麽都知道了,而且已經打好了主意。”

  “如果爹是說你叫管家林叔去查我身世的事,那恐怕要讓爹失望了。”白玉玦道,“二十六年前,白夫人因為妒忌小妾所以將她生的兒子丟在河裏,後來你知道就去撿了回來。但你撿錯了孩子。因為在那時,河裏還有一個棄嬰。”白玉玦舉手落子,抬起眼眸,“我就是那個棄嬰。”

  白千雄笑了,“既然你全都知道了,還有什麽話說?”

  “我還能說什麽呢,就算我求你放了我,你會嗎?”白玉玦看著他。

  “不會。”白千雄漠然道,不是他狠心,因為他太了解白玉玦了。從他方才下的那手棋已經知道,他的野心太強,白家的任何人都擋不住他,如果讓他留下,將來白家絕對會落在外人手上。因此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殺了白玉玦。

  “要怪就怪你身上流的不是白家的血!”言罷,白千雄就要運功打去,然而,他的臉色突然變了,他抬眸,不可置信的望向白玉玦。

  白玉玦手裏把玩著茶杯,漫不經心的說,“你在茶裏下了毒,我在酒杯裏下了藥。”然後,他抬起鳳眸,那雙眼睛漆黑幽暗,仿佛深不見底的漩渦,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隻要你一動真氣,毒就會立刻流竄全身,你會五髒俱裂,筋脈盡斷而死。”

  “你!”白千雄想不到白玉玦居然這麽狠,一早有了算計。他怒火中燒,想衝上去和白玉玦一拚生死。

  白千雄被逼到絕境,雙眸充血,運起明玉功,就算拚著一絲,也要和白玉玦同歸於盡。

  白玉玦哪裏是他的對手,眼見著避無可避。然而此時,白千雄突然“砰”的一聲倒下了,原來是真氣逆行,毒激發了他體內的魔氣,讓他的頑疾複發。這下,可真是回天乏術了。

  白玉玦走上前,俯身低下頭,輕聲道,“我殺了林管家,但不會有人知道,我會告訴別人他回老家頤養天年了。”白玉玦看著他仇恨的眼神,微微一笑,“至於你,你早已是個死人了,不是嗎?”

  “你!”白千雄瞪大了眼睛,雙眸血紅,又氣又怒,充滿怨憤和不甘的斷了氣,死不瞑目。

  白玉玦親眼看著他斷氣,看著他一動不動。盯了許久,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甚至發出了咯咯的笑聲。他的笑聲越來越響,然後,笑著笑著,眼眶湧出淚水,浸濕了麵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