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雷莫托尼亞，元老院集會堂裏一片喧囂，議員們正為兩天前卡萊斯的失利激烈爭論。

  反對卡萊斯的議員大肆渲染這一戰敗的有多慘，要求將卡萊斯就地解職，押回帝都審問。支持卡萊斯的極力證明帝國軍團並沒受到多大的損失，都是護教軍攪亂了戰場，卡萊斯才不得不暫時後撤。

  前者強調：“事實是，這一戰之後，叛軍已經在布瑪城站穩了腳跟，隊伍擴充到了十萬人。”

  後者反駁：“就是因為你們隻允許卡萊斯帶走兩個軍團，才會是這個結果！”

  議長合稀泥：“現在不是審判卡萊斯，就沒必要討論對錯了，更重要的是決定下一步行動。”

  議員們都是很現實的，吵歸吵，到了需要做決定的時候還是能很快形成共識。

  雷莫帝國能在皇位空懸的情況下延續百年，依舊保持繁榮，是因為議員們所代表的家族和產業匯聚在帝都，形成了穩固的聯合體，議員即便分作若幹群體，在根基上也並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現實是，帝國正麵臨空前的危機。

  卡萊斯雖然失利，但軍團還保持完整，依托布瑪城北麵三十雷莫裏的要塞防禦，至少扼住了叛軍北上進犯帝都的道路。

  但卡萊斯兵力不足，這引出了一個巨大的危機，聖靈教會已經不可靠。

  教會組織起來的十多萬護教軍不僅在戰鬥中一觸即潰，戰後還有大半被叛黨蠱惑，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想到教會正在動員各個行省的教區，至少百萬信徒都被組織起來了，這百萬大軍護的是聖靈教會而不是帝國，儼然是叛黨的預備隊，元老院的議員們就滿背冷汗。

  這個危機終究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畢竟叛黨和教會都是烏合之眾，隻要有足夠的帝國軍團，都不足為懼。

  然而這又引出更加可怕的現實，兩位執政官都回信說有了麻煩回不來。

  尤裏烏斯那裏是海怪大規模入侵，好像是至高精靈驅使，夏暮島重現已經板上釘釘。

  泰伯爾那裏更可怕，疑似奧杜因的巨龍正遊走在北境防線上，對北境長牆造成了巨大打擊，還出現了若幹小隊的北境人進行襲擾，北境的大規模侵襲迫在眉睫。

  “我們需要動員預備軍團……”

  議員們很快找到了解決第一個問題的辦法，這也是過去的常例。征召老兵，編組周邊城鎮的城防軍，兩三天內組建十個軍團都沒問題，帝國軍械庫裏的武器裝備堆積如山。

  這一步是必要的，沒多少議員反對，僅僅隻是在派給卡萊斯援兵的規模上吵了幾個回合，就敲定了再給卡萊斯送去六個軍團的援兵，還將“臨時”去掉，委任他為正式護民官。

  布瑪城一戰卡萊斯雖然沒有獲勝，但他證明了至少能讓手下的軍團正常發揮力量，自然不能臨陣換將，還要肯定他的功績。

  關於聖靈教會的問題……

  那位聖靈之女又被請到了集會堂，不過這一次她麵對的是洶湧的質問和責難。

  聖靈之女尤琳的語氣和態度依舊是那麽傲然，她一句話就讓集會堂安靜下來。

  “在布瑪城賜予叛軍力量的，的確是聖靈塔洛絲。”

  “這不是教會的錯，更不是聖靈的錯，而是帝國的錯。”

  “執掌帝國大權的諸位，現在到了展現你們魄力的時候了。”

  “為了保衛地溝，你們是不是願意付出那樣的代價？”

  議員們沉默的原因是多重的，每一重都足以讓他們心驚膽戰，何況是疊加起來。

  首先是教會確認了叛軍的背景，那些高喊著為了塔洛絲而戰的奴隸和窮人們，真的獲得了塔洛絲的支持。

  其次是尤琳的指控，這項指控是正確的。正因為帝國簽訂了白金協議，抹消了塔洛絲信仰，至高精靈撤退後，也不願意恢複，才被奴隸和窮人利用，將塔洛絲的意誌拉到了他們那邊。

  尤琳在最後的示意，則是所有議員都沒認真考慮過的。

  九聖靈裏，塔洛絲創立了人類帝國，代表了人類意誌，才由凡人封神。剩下的八聖靈都是參與了創造物質界，身體都劃為世界的各個部分，再由人類的膜拜而產生了意誌。

  從善惡的角度來看，聖靈自然都是至善的，而尤琳的意思是，要保住帝國，就必須再一次抹消塔洛絲信仰。而這一次不是簡單的銷毀神像和記述，禁絕民眾信奉和宣揚，而是將塔洛絲打為魔神之類的邪惡存在。

  要與一位聖靈，還是守護人類的聖靈敵對，壓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正該如此！”

  某個議員先回過神來，態度很堅決：“塔洛絲隻是凡人，本來就不該跟八聖靈並列，這才是一切災難的根源！”

  其他議員也紛紛表態，附和這個言論。

  “她真的想守護人類，就不該成神製造爭端！”

  “她就沒想過自己的存在會被加拉迪亞人、奴隸還有賤民利用嗎？”

  “是我們的錯，不是錯在簽訂了白金協議，而是錯在沒有嚴格執行白金協議！”

  “塔洛絲現在的行為，已經不符合聖靈的立場，她已經墮落成了魔神！”

  議員們很快就達成了共識，傾聽著他們的鼓噪，尤其是“塔洛絲隻眷顧加拉迪亞人”之類的論調，尤琳牽起嘴角，將心中翻滾著的鄙夷泄露出一縷。

  塔洛絲的錯？

  塔洛絲當年帶領人類奮起反抗，代表的可不隻是那時候的純粹人類，也就是加拉迪亞人。

  你們這些雷莫人是各種精靈跟加拉迪亞人的混血，不僅被精靈歧視，人類也不把你們當做自己人，處境比奴隸還要淒慘。是塔洛絲對你們一視同仁，把你們拉進了反抗精靈的隊伍裏，才獲得了自由。

  加拉迪亞人建立的人類王朝瓦解後，你們雷莫人靠著精靈遺存下來的知識和文化一步步翻身，最終建立了雷莫帝國，成了文明的代表，建立最初王朝的加拉迪亞人反而成了蠻族。

  這正是你們在龍火戰爭中給皇帝施絆子，坑死皇帝全家，逼迫帝國人簽訂白金條約的原因啊。你們潛意識裏總認為自己其實更多屬於文明而優雅的精靈，而不是野蠻而粗鄙的人類。

  現在，你們終於敢於跨出這一步，徹底否定塔洛絲了

  等等……

  尤琳否定了剛才的結論，議員們的呼聲越來越高漲，匯聚成一個口號。

  “帝國不朽！”

  尤琳微微搖頭，跟精靈還是人類這個立場相比，議員們顯然更在意自己的莊園、奴隸以及名譽地位，隻有雷莫帝國……嚴格說是沒有皇帝，隻有元老院的帝國，才能保障他們擁有的這些東西。

  別說是塔洛絲，就算是其他聖靈阻礙了他們，他們也會努力克服恐懼，動用一切力量，宣布那位聖靈是魔神吧。

  議員們很快通過了再度抹消塔洛絲信仰的議案，而這需要教會的配合。

  尤琳低頭，用議員們聽不出來的戲謔語氣說：“教會至始至終都是帝國的忠實臣民，自然會服從帝國的法令。”

  似乎在讓議員們安心，她又多說了兩句：“我受諸聖靈委托傳遞神諭，那時候聖靈之間還沒有分歧，現在看來，塔洛絲並不願意等待，她的前身畢竟是凡人，更容易受到凡人意誌的影響，也更容易被扭曲。”

  “塔洛絲信仰在教會引發的矛盾，可比諸位大人的紛爭大得多，帝國能有堅定的立場，教會也會變得更加純粹。”

  尤琳的表態讓議員們安心了，開始討論法令細節。

  尤琳還在爭取由教會執行這項法令，議員們否決了，決定交由各行省總督和相應官員執行，教會配合。

  法令中最先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清理剛剛組織起來的護教軍。包括逮捕乃至殺掉明顯傾向於塔洛絲的信徒，秘密毀損塔洛絲神像，確保護教軍的純粹後，再公開法令，禁絕塔洛絲信仰。

  尤琳回到集會堂側麵的聖靈殿，召來老主教克文斯，把一個羊皮卷軸遞給他。

  打開卷軸一看，克文斯的臉色先是漲紅，再由紅變白，由白轉青。

  他義憤填膺的說：“尤琳大人，我一開始就提過，要拯救帝國甚至世界，元老院是必須首先清除的對象。”

  尤琳搖頭說：“那會讓整個帝國陷入巨大的混亂，我們教會可沒辦法像帝國一樣把所有人都組織起來。”

  克文斯舉起卷軸：“那這個呢？這個不一樣會讓帝國陷入巨大的混亂嗎？”

  尤琳淡然笑道：“有了這個，大家才會像你一樣幡然醒悟，明白帝國是不可靠的啊。”

  她壓低了聲音，像是交代一項光榮而神聖的任務：“把消息暗中傳給大家。”

  克文斯愣住：“可這麽一來，很多信徒，尤其是那些塔洛絲信徒，會跑到叛軍那裏去吧？”

  尤琳篤定的說：“叛軍是在扭曲塔洛絲意誌，真正的虔誠信徒是不會這麽做的。”

  克文斯認同的點頭……

  等克文斯匆匆離開，尤琳伸了個懶腰，氣質頓時一變，整個大廳都被奇異的無形之力衝刷。

  宛如聖靈降世，充盈著充盈著非人氣息的尤琳滿足的低歎：“比預想的快了一倍都不止，還得感謝那個小家夥。”

  她向西望了一眼，等尤裏烏斯帶著軍團趕回來，那個小家夥也該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