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瑪哈一直回避庫希爾的目光，現在終於正視，苦澀的道：“從小就是庫希爾在陪伴我，教導我，保護我。他不是我的部下，而是我的親人。”

  “小時候我就失去了父親，後來失去了母親，但還有庫希爾，我才能撐到現在。”

  “我是想複仇，是想拯救世界，但如果代價是失去他，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呢？”

  庫希爾笑道：“公主，你還能記著這些我很高興，我就怕你被其他人蠱惑，忘記了自己是加拉迪亞人。”

  “我不怕受責罰，哪怕是死也無所謂，但我是在保護公主，保護我們加拉迪亞人。”

  旁邊瑪莫斯冷笑：“所以，我們這些一起站出來反抗帝國的雷莫人，也全都該死嘍？”

  庫希爾硬著脖子說：“你們剃掉頭發，發誓拋棄雷莫人的血脈，加拉迪亞人也能接納你們。”

  瑪莫斯攤手：“很好，你終於說出心聲了。”

  他轉向瑪哈：“女王陛下，你發誓要推翻帝國，建立一個不分彼此的新國家，我們才為你而戰。現在你要怎麽處置庫希爾，我們都在看著，在等待你證明自己的誓言。”

  周圍擠了好幾百人，都是將領和基層軍官，不少人都用拳頭砸著盾牌或者胸甲，表示對瑪莫斯這話的讚同。

  瑪哈臉色煞白，看著高照，高照放出精神力，微微觸及她心靈，就聽到了痛苦的呐喊。

  感應到高照的進入，呐喊變作可憐兮兮的請求：“剝奪職位，打一頓關起來不行嗎？”

  高照回應：“你自己也知道這不對，就不需要我說該怎麽做了。”

  那一刻，他感應到瑪哈的內心動搖得如狂風驟雨，而塔洛絲的力量也正在急速抽離，轉而向他心靈中湧入。

  畢竟是自己一路扶（調）持（教）過來的，而且也答應過她母親布狄卡女王，高照暗暗歎氣。

  就算變成了不良資產，為了不虧本，也得繼續投入啊，這就是沉沒成本。

  “好吧，我給你兩個選擇。”

  如果瑪哈仍然想保住庫希爾，高照就隻能自己上了。

  以聖使身份宣判庫希爾的罪行，到了白天再當眾處刑，繼續將義軍凝結為人類的反抗力量而不是加拉迪亞人的反抗力量。

  當然不會真的殺掉庫希爾，找個替死鬼用巫術裝扮一下，沒人能分辨出來。

  不過這麽一來，瑪哈必然會被塔洛絲舍棄，高照就得漸漸削弱瑪哈在義軍裏的影響，轉而由自己來統領義軍。

  為了確保不出問題，瑪哈本人都得雪藏起來，由妮維雅或者葛瑞絲裝扮成她，將義軍完全掌握在紅星學院手裏。

  這麽做利弊兼有，總體來說麻煩更多風險更大，但要遂瑪哈的心願，就隻能如此了。

  另一個選擇就不必說了，那得瑪哈自己堅定決心。

  “可不可以……”

  “不可以！”

  聽了方案，瑪哈以為找到了兩全其美的辦法，但念頭還不完整，就被高照打斷。

  她無非是想找人替死，然後自己繼續領導義軍。

  “你騙得過凡人，騙不過塔洛絲。”

  高照說：“決定你是否有資格繼續前進的人不是我，而是塔洛絲。”

  “逼迫你做選擇，要看到你決心的，也不是我，而是塔洛絲。”

  “你與塔洛絲同在，才是塔洛絲瑪哈。”

  瑪哈沉默，連無意識的心語都沒了，完全陷入到絕望狀態。

  “放棄吧……”

  高照勸道，雖然有些可惜，自己跳到前台也很麻煩，但這麽一來，塔洛絲也隻能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塔洛絲之力也就預定了，紅星至少有了保底收成。

  許久後，灼熱之潮水自瑪哈心底升起，“我要複仇”、“我要拯救世界”的呼喊響徹心靈。

  “塔洛絲起來反抗至高精靈的時候，雖然大多數人都是加拉迪亞人，但也有很多雷莫人，就像現在一樣。”

  她緩緩說著，是用嘴，大家都以為她是在對庫希爾說，高照卻知道，她還是在對她自己和他說。

  “塔洛絲能凡人成神，讓八聖靈成為九聖靈，不是因為她被加拉迪亞人信仰，而是被所有人，加拉迪亞人和雷莫人一起信仰。”

  “她的神職是守護，守護人類，不是守護加拉迪亞人。”

  “我感應得到，當我隻為加拉迪亞人考慮，隻想著自己還擁有的親情時，塔洛絲就開始遠離我。”

  目光凝聚，她看向庫希爾：“認罪吧庫希爾，認罪的話我會饒恕你……不，塔洛絲會饒恕你的罪行，會允許你前往鬆加德。”

  在場的人群分作兩類，對這番話各有反應。

  加拉迪亞人，尤其是一開始就跟隨在瑪哈身邊的將領們發出深深的歎息。原本他們還想為庫希爾求情，但聽到庫希爾隻要認罪就能前往鬆加德，他們也不說話了。

  以瑪莫斯為首的雷莫人則神色凜然，紛紛向瑪哈投去敬畏乃至尊崇的目光。哪怕是如此親近的人，瑪哈也如此堅決，自然讓他們對義軍前途有了更大的信心，也更相信瑪哈是與塔洛絲同在了。

  庫希爾因為太驚訝，話語都在顫抖：“公主！你怎麽……這麽糊塗！”

  “你會讓加拉迪亞人傷心的，你母親在鬆加德也會哭泣，她是為加拉迪亞而死！”

  “你怎麽能背叛加拉迪亞，背叛你母親！”

  瑪哈淒然笑道：“你還是不認為自己錯了嗎？”

  “母親反抗的不是雷莫人，而是雷莫帝國，這之間是有區別的。”

  “現在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巨大的危機，我們不能再單純隻看著加拉迪亞人或者雷莫人的立場，所有人類都該團結起來。”

  “想想布瑪城的瘟疫，想想那些可怕的魔神，這隻是開始！”

  “庫希爾……叔叔，你做的事情，會毀掉我們現在獲得的成就。”

  庫希爾對高照怒目而視：“你被什麽聖使蠱惑了！當初在監獄裏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不可信！”

  “什麽世界毀滅，就是他們編造出來的謊言！公主，別忘了他自己親口承認過，他跟那些製造瘟疫的魔神是同一個地方來的！”

  這個庫希爾，撕破臉皮了，把之前高照坦誠的秘密抖落出來。

  高照一點也不著慌：“我來自鬆加德，瑪哈可以作證，塔洛絲可以作證。”

  “瑪哈與塔洛絲同在，帶領人類拯救世界，我也與塔洛絲同在，傳遞世界即將毀滅的消息。”

  說著他攤手雙手，用精神力催動塔洛絲探入心靈的關聯。

  這是讓塔洛絲背書，如果塔洛絲不願意的話，他就得另尋他路了。

  但高照相信塔洛絲不會放他鴿子，所有入侵的巫師裏，就他對加拉迪亞世界抱持著善意。他還通過對布狄卡女王的承諾，跟加拉迪亞有了某種關聯。

  塔洛絲沒有選擇……

  瑪哈身體一顫，溢出淡淡白光，投射到身體周圍，映照出隱約的身影輪廓。

  這股力量很熟悉，正是無數人向塔洛絲神像禱告時感應到的力量，而諸如戰士之類的職業，更是靠這樣的力量施展各種技能。

  緊接著高照體內也溢出白光，似乎比瑪哈還要濃稠，凝結成同樣的輪廓。

  “塔洛絲在上！”

  “塔洛絲瑪哈萬歲！”

  “塔洛絲與瑪哈同在！”

  “聖使與塔洛絲同在！”

  呼喊聲衝天，人群紛紛跪地致敬，其中還夾雜了針對高照的呼喊，那多半是奧麗維拉或者葛瑞絲她們動的手腳。

  庫希爾呆住，看著第一次如此清晰投射出塔洛絲力量的瑪哈，嘴唇蠕動了好一陣，才努力擠出了話：“這、這是真的嗎？塔洛絲不認可我的想法，她並不是隻眷顧加拉迪亞人？”

  瑪哈冷聲說：“庫希爾，你還想死後去鬆加德，就快認罪！”

  庫希爾緩緩搖頭，露出了輕鬆的笑容：“我去不去鬆加德無所謂，公主……不，塔洛絲瑪哈女王，看到你並沒有被魔神蠱惑，真的與塔洛絲同在，我也就放心了。”

  他低下頭，原本的倔強之氣消散一空，淡然的道：“殺掉我吧，隻要能安撫大家，能讓你繼續前進，我這條命也就值了。”

  瑪哈不再看他，揮手下令：“把他押解到俘虜和叛軍麵前斬首，讓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高照輕聲咳嗽，瑪哈收到他的傳訊，接著說：“接著把作亂的俘虜首領，還有叛軍首領也斬首。他們反抗事出有因，但同樣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部下們無人不服，呼喊塔洛絲瑪哈的聲潮又高了幾分。

  庫希爾、大約上百名俘虜首領和亂軍首領被斬首，整個過程平靜得頭顱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沒有人不服，所有人都覺得公平，由此也認定這就是塔洛絲的意誌。

  到深夜時分，這場亂子終於平息，瑪哈的聲望也再度拔高，甚至還帶來了不小的好處。

  一半以上的俘虜都加入到了義軍隊伍裏，他們幡然悔悟，明白聖靈教會被魔神侵蝕了，塔洛絲正以瑪哈為化身，拯救這個世界。加入到義軍隊伍裏，自然才是正義的選擇。

  裝著庫希爾屍體的棺材搬進城主府大廳，瑪哈麵無表情的揮退了所有部下，高照也識趣的跟著出去了。

  大門緊閉，高照抱著胳膊靠在牆壁上，傾聽著大廳裏響起的痛哭聲，感應著自瑪哈心靈中如狂瀾湧動的哀痛，嘴角翹起，露出欣慰的笑容。